走出院门之前,白惜时看了眼窗外,当良辰已过,许多现实问题又涌现出来,她觉得有必要与解衍说清楚。 “我这辈子不能与人成亲,应当也没机会去做一个母亲。” 她从认识孟姑姑开始便连服了两年的汤药,至此,月事再没有来烦扰过她,为了生存和保命,她舍弃了一些东西。 她亦没关心过月事还能不能恢复,或者说还有没有生育的可能,因为她这一世的人生规划中,本来就没有孩子。 内宦做到这个地步便没办法回头了,即便能回头,她想她也志不在一方后院,做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她有她的志向,辅佐明主,开万世太平。 男子听完并不意外,“我知晓。” “没有规定人这一辈子就必须得成亲生子。” 白惜时吓唬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解衍对着她笑,“我没有父母束缚,如若等年纪大了真想要个后代,解家应当会愿意过继一个孩子给我。” 确实,解衍眼下已算是整个解氏宗族重振门楣的希望。 白惜时:“不觉得可惜遗憾?” “掌印觉得遗憾吗?” 白惜时:“我有什么可遗憾的。” 没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了。 闻言,解衍的神情认真,“掌印不遗憾,我便也没有遗憾。” 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在白惜时还准备稍稍感伤一下,为未来的不确定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解衍便轻易替她打消疑虑,告诉她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按伦理纲常去走的人生也可以是圆满的人生。 被安抚的明明白白,白惜时抬步跨出门去,突然又停下,转头问了一句,“我是不是应当喝碗汤药?” 诸如避子汤之类,虽然她是没有了月事的烦恼,但谁能预测到万一? 解衍:“不用,汤药我事前喝过。” “你?你什么时候喝的?” “昨夜沐浴之时。” 白惜时惊异于他的……未雨绸缪? “还有这种东西?我以为这种东西只限于女子。” 解衍:“掌印知道的比我想象中少,不过我亦知之不多,以后可以共同学习。” 怀疑他一本正经的嘴中此刻正在给自己暗示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白惜时瞥了一眼那人清心寡欲的脸,觉得甚能唬人,遂没再接话,率先出门登上了马车。 马车平稳行进,直到拐歪处才起了一阵颠簸,一只大手恰到好处扶上了她的腰,男子关切地问了一句,“可会有不舒服?” 白惜时这时候胜负欲被人激起来,嗤笑一声,“呵~你也太小看我,咱家体力不比你差。” 解衍闻言一点头,笑得温和,“那便好。” 但他一笑,白惜时突然警惕起来,“好什么?你少笑,也少想些不该想的东西。” 男子满面纯澈,“没想。” 扒拉开他的手,白惜时:“你最好没想。” …… 说好了下次去看书,白惜时和解衍都以为时间不会间隔太久,等个十天半个月总能再抽出空闲。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宫中出了一件大事——怡妃和小皇子相继起了热症。 起先是烧退不下去,天子心急,几乎将整个太医院的人手都派了过去,怡妃娘娘逐渐好转,但皇子年幼,在连续高烧了两日后突然出现四肢抽搐、面部青紫的急症,虽后面由太医合力救了回来,但热度不退治标不治本,以至于后面小皇子又出现了几次相同的状况。 天子为皇子忧心,彻夜不眠,白惜时亦陪同在侧。 结合症状兼之太医的描述,白惜时知道这是高热惊厥,发生的次数多了会伤及脑部,后续亦可能导致继发性癫痫。 一个被寄予厚望指望继承大统的皇子,如若脑部有疾,对怡妃,对天子,乃至对整个大魏都是痛彻心扉的打击。 而最先支撑不住的是怡妃,她的热症分明已经退下,却因为担心幼子、寝食难安而再次起烧,这一烧,竟持续的比先前还要久。 最后,怡妃娘娘和小皇子虽都救了回来,但一个缠绵病榻,一个则像是埋了一个隐雷,谁都不知道小皇子的抽搐会不会再次发生。 自此每每下朝之后,天子都会去趟钟毓宫看望小皇子与怡妃,继而再回到自己的寝殿,更加虔诚的礼佛。 皇帝越发消瘦,却似乎还有一股责任感支撑着他,去当好一个皇帝,做一个值得依靠的父亲。 但不久之后,意外再次发生。 夏季多暴雨惊雷,那一日天色骤变,分明是白日却被乌云遮掩的密不透风,继而狂风乍起,一道闪电破空直劈而下,当即惊吓的小皇子再次犯病,两眼上翻,倒地抽动了近小半刻的时间才算停止。 诡异的天气加上小皇子异于正常人的僵直痉挛,叫钟毓宫当时的一众下人惶恐惊惧,怡妃闻声从病榻中赶来,看见眼前一幕竟直直跌落地面,当场晕厥了过去。 听闻彼时是端静长公主第一时间赶到,眼疾手快将小皇子翻了个身。 继而她冷静指挥着宫人,“太医说过,皇弟若是再出现如此情况当立即侧躺,避免呕吐之物堵塞口鼻。” “皇弟只是病了,与天象无关,现在快些去请太医过来。” 随后赶到了不止太医,还有天子和白惜时。 不再存有侥幸,经过太医会诊小皇子确认患上了癫痫之症,恐对开智程度也会有影响。 那一夜,皇帝强撑着回了寝殿,一言不发于龙椅之中坐了良久,继而掩面痛哭,失声望向黑夜,“朕做错了什么?朕到底做错了什么?” “朕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啊,只有这一个!” 白惜时知道俞贵妃走后天子的心便也跟着死了,他不会再有孩子,小皇子的病症是对天子的又一重创,大魏朝陷入了后继无人的境况。 天子亦不太前往钟毓宫,不是对小皇子不再关爱,而是相较起来他更怕见到怡妃的眼泪。 怡妃的眼泪好像永远都止不住,叫他每每望之,悲戚伤感更甚。 怡妃的眼泪亦让皇帝的暴躁平息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沉默。 一路陪伴天子从后院走来,白惜时太了解天子,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出声劝慰。 “小皇子的情形未必如想象中那般严重,太医说过,随着年龄增长亦可能会好转,圣上,一切尚未有定论。” “佛家有云,万般皆有转机。” “如若连为人父母都放弃,才是真的放弃。” 白惜时理解天子,不过很显然,朝臣们难以理解,在他们看来一个孩子不行,那便再生几个,天子不过而立之年,有的是大把机会。 因而当得知小皇子的病症之后,站在国祚命脉的出发点上,早朝之上便屡屡有人进谏,提倡天子广纳后宫,为大魏和天下苍生谋福祉。 最后一次,天子狠狠砸碎了手中的玉如意,愤而起身质问百官,“朕顾着天下苍生,谁又来顾朕?” “朕在你们眼中如若只是个繁衍子嗣的物件,那这早朝不上也罢!” 说罢,拂袖而去。 他烦透了那些不拿他当个人看的大臣,他虽为天子,但也有作为人的情感,他忘不了俞贵妃,也不想因为一个癫痫就给亲生儿子判了“死刑”。 他有时候会觉得非常孤独,偌大的皇宫好像无处可去,于是便会叫白惜时伴于左右,也不与她说话,就这么坐着。偶尔才会怅然感叹一句,“惜时,就剩你我二人了。” 知他指的是废院中的四人,是啊,白惜时也会感同身受地慨然,当时被放出来他们四人是多么欢喜,对未来又是充满了多少幻想和憧憬,可事到如今,好像并没有起先设想的那般圆满。 因与大臣的观念不和,天子于朝政之事上越发懈怠。 皇帝亦减少了去钟毓宫的频率,改为日日由白惜时替他前往,而钟毓宫在怡妃娘娘病倒之后,撑起这一宫大小事务的,竟成了后来的端静公主。 看着公主有条不紊照顾怡妃娘娘起居,又着人仔细看顾教导皇子,白惜时其实一直有句离经叛道的话未对天子提及,那便是——“除了儿子,您其实还有女儿。” 皇位,一定就该男子继承吗? 至少在她看来,不是。 每每伴驾在侧,天子会与白惜时回忆些往事,话题总是围绕着贵妃。白惜时也会将小皇子和怡妃的近况回禀,连带着提及公主,皇帝偶尔颔首,“端静长大了。” 但如若白惜时借伴驾之机将朝政回禀,大多时候只惹来帝王的凝眉不语。 时间久了,不紧要的事白惜时便不说了。 继而许多朝政之事便变成了率先禀于白惜时处,再由她分轻重缓急,或禀于天子,或直接派往内阁六部,朝野之间甚至相传,她如今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随之而来的,便又开始有人骂白惜时是权奸,竟然纵容天子颓废荒政,简直其心可诛! 白惜时对骂名实在没什么在意,以前又不是没被人骂过,她只知道少了俞贵妃的天子并没有朝臣们想象中的坚强。 天子的身体每况愈下是白惜时的直观感受,不过没想到怡妃娘娘的情况更甚,她那一病便再没有起得来,竟就这么一天天的衰弱了下去,直到深秋的某一日清晨,再没有睁开眼。 后宫生存或许当有一颗强大的内心,怡妃娘娘是家中捧起的掌上明珠,从小未经历过什么风雨,幼子打击加之天子冷落,叫她本就孱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便这般香消玉殒。 怡妃离世没多久,京中下了一场大雪,天子在又一次从俞贵妃的陵寝回来后,便也跟着倒下了。 此后再无除了内阁首辅等极少数官员能面圣外,大多数时候,白惜时成为连接朝臣与天子的纽带。 得知天子近况没有人再劝他绵延子嗣,但又对未来的皇位继承人满怀担忧。 小皇子不大聪明是皇宫内外一件公认的秘密。 如此挨了一个冬季,开春之后,白惜时照例进入帝王寝殿,查看起居并将重要之时回禀,待天子半靠于床前喝完汤药后,侧过头,突然问了白惜时一个问题,“魏廷川是不是还在西北?” 闻言心下一凛,总觉得在这个时候皇帝想起世子不是一件好事。 皇帝卧床,皇子年幼,而魏廷川不仅手握西北兵权,而且他姓魏,流淌着大魏正统皇室的血液。 白惜时不动声色,一低头道:“是。” 天子听完没作声,过了一会,才缓缓挥了挥手,“下旨宣他回京罢。”
第107章 这日早朝,文武百官于大殿之外等候,因是初春,天气还带着冬季的寒凉。 特别是一阵大风刮过,面上犹如被刀割一般,许多人都缩起脖子,这个时节长时间在外头吹风可不大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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