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眉峰微挑:? 他垂眸睨着脚边人,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他对脚边的柔弱少女毫无防备,万没料到这病猫似的丫头会突袭他的裤脚,还说些疯话。 对她的牌位伤感? 怕是烧傻了。 衣摆被少女攥出褶皱,正要甩开时,窗棂外忽地传来枯枝断裂声,萧越动作一停。 乔婉眠钻了空子,抱得更死,抽抽噎噎:“别把我沉塘,你……”话还没说完,就见萧越弯身贴近。 “呜哇——”她被掐着腰提溜起来,还未及尖叫,后背已撞上冰凉坚硬的浴桶。 她被摔得七荤八素,怔怔攀着湿漉桶壁。 萧越单手撑着桶沿俯身逼近,半干的发扫过她颈侧:“你坐在这数数,等门轴响时,若已数过二十—……”他指尖掠过她突突跳动的颈动脉,“就是我将你沉进荷塘之时。” 乔婉眠彻底呆住,她该数得快些还是慢些? 萧越唇角有了丝弧度,语气愉悦:“先杀几个刺客,回头再处理你。”从容走了出去,甚至没忘反手将门带上。 哦,要先去杀几个人呀。 乔婉眠因着萧越的愉悦模样莫名安下心,踏踏实实溜着浴桶沿坐下等着。 接着反应,嗯?杀——人?他真的很可怕! 湢室外,凌乱脚步声与兵刃锵锵碰撞之声撕开夜幕。短促惨呼骤起骤灭。 乔婉眠背贴桶壁,竟觉心安。萧越既布此局,定已有万全准备。 去岁春寒料峭时,萧越随友人到她家演武场比试,也招来一批刺客。 那时乔婉眠恰好在旁,吓得七魄落地三魂升天,蜷成团瑟瑟发抖,却被什么咣当一下砸在脑袋上。 她一看,是把滴血的卷刃长剑。 她将剑抱在胸前,感激看向扔剑的萧越。他如来索命的罗刹恶鬼,浑身浴血,正割断一个刺客的脖子。鲜血喷溅,乔婉眠吓得接连惊呼。 萧越目光还残留着肆虐的杀意,撇下一句“没用就躲远点”,再没看向她一眼。 那两个刺客见大势已去,竟飞身向她扑来,显然是临死前想拉个垫背的。 萧越视若无睹,只护在他那友人身旁,好在刃刀及时出手,乔婉眠才堪堪保住小命。 自那以后,她对刃刀始终心怀感激,而对萧越,则总想起那日的满地残肢和他冷漠的眼神。 - 打斗声渐渐平息,血腥气漫入湢室。乔婉眠爬出浴桶,将门推开一条缝。 刚将头凑过去,门扉骤开,她磕进个硬邦邦的胸膛。 看着眼前被几乎湿透的玄色寝衣,抬眼正撞进萧越染血的眸。他指尖有血珠接连滴落,“还敢跑出来,长胆子了?”依旧戏谑。 萧越身上的血腥味更重,激得乔婉眠胃里药汤一阵翻涌,她艰难忍住,白着一张小脸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勉强狗腿道:“婢子知道大人一定会脱险。” 倒是会说话。 萧越将乔婉眠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侧身让开。 这一侧身,她刚好瞧见萧越眉峰上有一道血痕,皮肉外翻,血线蜿蜒而下,凝在下颌。 她直愣愣盯着那个伤口,“大人受伤了?”复又踮起脚,鬼使神差中,乔婉眠伸手欲抚,腕骨忽被他钳住。 他掌心灼如烙铁,另一手抹过眼尾血渍,语气不善:“放肆。” 乔婉眠恍若未闻,漆黑的瞳仁里映着萧越倒影,喃喃:“这么重的伤,会留疤吗……” 梦里穿喜服的萧越,脸上可是光洁得很。这样深的伤口,疤痕不会半年内就消失。 难道她已改命了? 萧越避开乔婉眠灼热的视线,松手冷声道:“不归你管的事,少操心。” - 另一头,刃刀抱臂倚柱,目光在乔婉眠与萧越间逡巡。 他捅捅敛剑,小声问:“可瞧见了?” “自然。”敛剑冷哼,“公子怎会在意这点小伤,她这是看不起谁!” 刃刀:“……” 敛剑若能娶妻,他给敛剑磕三个响头。 - 乔婉眠绕着萧越打转,小老太婆似的碎碎念:“这么重的伤,要很久才能愈合吧?” 重?有情人眼里才重。 刃刀心中腹诽,看着自家主子渐蹙的眉峰,及时阻止了怀春少女的关切:“乔姑娘放心,自会有人为主子诊治。” 抬眼看去,四处桌椅倾倒,一片狼藉,血渍在地衣木纹间绽开暗红梅瓣。刃刀和敛剑各自拎着一个关节被卸去的蒙面刺客。 场面不似上次那般血腥。 萧越有意借刺客惨状敲打乔婉眠,让她不再琢磨着投靠萧虔。 他垂眸看着鬓发散乱的少女,问:“看到了么?” 他抱臂而立,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一丝惧意或是醒悟。 然而对方只是苦着一张小脸:“看到了看到了。要现在就开始收拾吗?可不可以找个人帮婢子。”她小声嘀咕,“一楼这么大,只靠我自己,恐怕到明日晌午也擦不净。” 萧越:“……”罢了,这是个榆木脑袋。 他凉凉看向痛苦忍笑的刃刀,“审完后你来收拾。” 刃刀笑容消失,老实道:“……属下遵命。” 乔婉眠眉头微蹙,问:“方才可不止两个人的声音,剩下的人呢?”她探头看向屋外,“外院没来人帮忙?” 更漏声陡然清晰。 余下的刺客都已成了尸体,早被扔外面让其余暗卫清理。刃刀和敛剑对视一眼,默契地拎着刺客退了出去。 乔姑娘算是摸了主子逆鳞,她还是自求多福吧。 乔婉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侯府中除了萧越,还有长庆侯、继室林氏和萧虔三位主子。这么大的动静,外院却毫无反应。除非…… 萧越行至窗边,用染血的手指扶正博山炉,重新点燃山合香。青烟袅袅升起,将他的面容分割成明暗两面。 “乔婉眠,”他微微偏头,带着几分玩味道:“之前似乎提议我将你……沉塘?” 乔婉眠刚头想得很明白,既然萧越没有让她命丧刺客之手,就不是真要取她性命。 她蔫蔫敷衍:“大人听错了,婢子是想提醒大人荷塘......荷塘莲蓬该摘了。” 萧越望向窗外,目光越过正在收拾残局的暗卫,落在幽静的荷塘上。此时正值六月廿四,塘中菡萏初绽,远不到采摘莲子的时节。 但不妨碍他将这个不太机敏的小丫鬟打发过去,下次他未必有空保她的命。 “倒要谢你提醒。”他屈指叩响窗棂,“塘中留不住水鸟,总少几分生气。既然你惦记莲蓬,不如你就负责每日去荷塘采莲。” 乔婉眠怔然抬首,绢帕自指间飘落池面。
第5章 野趣 药虽苦,却有奇效。一觉睡醒,乔婉眠竟觉经脉舒畅,较病前更添三分气力。 病气虽褪,心里的惭愧开始冒泡。 她完全不忍回忆昨日的狼狈,只想尽快将功补过。 晨雾未散时,乔婉眠已婷婷立在荷塘边,人如薄瓷般脆弱,因着昨夜的痛哭,含情桃花眼眼尾还红肿着,映着眼前水波里的乌篷船。 乌篷摇橹小舟被拴在木桩上,一荡一荡地靠着岸边。 船身木有朽色,可其上风吹雨打的痕迹却很轻微,像是被人珍藏库中,护它避开自然风霜雨露,却终究避不开漫长岁月的侵蚀。 这船不像出自侯府,倒与她幼年在鄱河岸边见过采莲女们的小舟差不多简朴。 同时,她们巧笑盼兮的模样也浮现在乔婉眠脑中。 她同圆凳一般高时,见过采莲女卖莲蓬。 她们笑颜明媚,软语混着棹歌,铜钱叮当,连讨价还价都似莺啼婉转,惊艳了傻乎乎的小圆凳。 乔婉眠仰头,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问娘亲,等她长大了能不能也像她们一样卖莲蓬。 娘亲抚着她的发顶笑说:“眠眠是有福之人,长大后想做什么都行。” 荷塘上薄纱似的青烟散去,走出回忆,乔婉眠信心满满地跨上船。 她攥紧船桨,学着记忆中采莲女的模样将桨探入水中,可乌篷船生了根,只在原地打着旋儿,搅碎一池莲影。 再用力,舟尾忽地翘起,堪堪荡开丈余又滞住。荷塘通鄱河,烟波浩渺处,再行三丈方见田田翠盖。 任凭乔婉眠如何摆弄橹棹,小舟都只在原地晃晃悠悠打转,不知她在这处停滞了多久,眼看晨间雾气将散,她仍不能再接近荷塘中心半步。 她怔怔望着没入水中的橹棹。印象中的采莲女,都是欢歌笑语间,如鱼儿般穿梭莲叶中,瞧着毫不费力。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变得这般难。 “你做甚呢?” 清亮的女声惊得乔婉眠手一抖。 舟尾蓦地吃水,乔婉眠踉跄欲坠,忽有温热掌心贴住后腰,将她稳住。 回头望去,昨日认识的烧火丫鬟桑耳已单足点舷稳住身形立于船尾,晨风鼓动她利落的鸦青短打与墨兰绸裤,加上她身材高挑,飒爽非常。 桑耳凤目流转,“哪来的船?”也不等乔婉眠回话,又问:“分了你巡塘的活计?还是你来练陀螺功?” 乔婉眠没听出桑耳的打趣,乖巧学舌:“大人昨夜说,荷塘上养的水鸟总是跑,使得这里总缺些韵味,所以派我来采莲蓬。”实在忍不住,她问出盘踞了一夜的疑惑:“什么意思?说我像鸟?什么鸟?” 桑耳突然拍膝大笑,惊走船边锦鲤,“还真是差事!我想想——这些年,无归院总要买些白鹭鸳鸯放生,可它们好没良心,跑了就再不回来。”她忽然击掌,“是了!小娘子这般玉做的人儿泛舟采莲,可不比呆头鹅好看百倍?”说着伸手拨开乔婉眠攥得发白的指尖,“握桨要像握刀——你们乔家不是使枪的?”她虚虚探上少女穴位,见其中没有丝毫内力游走,改口,“没学过也看他们练过罢,你这样……” 乔婉眠恍恍惚惚照着桑耳的指导学撑浆,心中还回荡着她的无心之言。 成为一景?萧越会那般看她? 乔婉眠想起昨日萧越将她扔到浴桶时托她的大掌,肋间接触过的地方有点发烫。 她指尖来回刮着船桨,眼神游移,“许是大人想要莲芯降火。” 桑耳翻了个白眼:“堂堂侯府还用你专程摘几颗莲子?你——”她嫌弃地打量乔婉眠的粗陋衣衫,“最好还是换些好衣裳,若有客来,得误会侯府苛待下人。” - 晨雾尽散,露珠在荷叶上滚成碎银,碧空与荷塘被初阳擦与朝露擦洗过后变得透亮又盎然。 乔婉眠攥着船桨的掌心沁出薄汗,乌篷舟终是能蛇行着割开镜面,拖出歪扭的银线了。 桑耳道:“熟悉后就会轻松些。我要回去烧水了,有事随时去寻我。”说罢,她钻过乌篷,船尾青影一闪,但见莲茎微颤,人已立在岸边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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