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过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宁晏礼睫羽一颤,只觉胸膛沉寂的心脏跳了一下,遗落满地尘埃。 是她回来了。 青鸾推门而入,带着外氅沾染的寒气,迈进门槛,然后愣了愣。 房中无光,冷冰冰的,竟像是空置许久。 刹那间,她还以为自己推错了门。 青鸾摘下幂篱,反手脱去大氅,想着宁晏礼应是去见夷城太守尚未回来,便也没太在意。 直至要去案前点燃灯盏,才被后面端坐如棺材板一般的人影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青鸾几乎脱口而出。 宁晏礼看着她被薄光映出的惊讶面孔,薄唇抿了抿,没有说话。 青鸾疑惑他为何在房中连灯都不燃一盏,伸手去摸找案上的火折,刚摸了两下,便被他突然攥住。 她抬眼看向宁晏礼,冷峻如玉雕般的脸,一半被透过窗纸的月光依稀照亮,一半陷入黑暗,让人顿生惊心动魄之感。 他同时也在看着她。 二人沉默对视一瞬,青鸾能明显感觉到他的不悦,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心虚,咽了咽嗓子不知该说什么,只等他发问。 她猜以宁晏礼的性子,即便说了不用,也一定会派人跟着她,对她一切行踪了如指掌,并在她回来之后,亲口问她,去了何处,见了何人,做了何事,再轻易促狭地拆穿她的谎言。 无论对立或是同行,青鸾以为相处两世,自己已对他足够了解,然而这一次,她只猜对了一半。 宁晏礼什么都没问,只是拉过她的手,握住她的肩,在她唇角轻轻印下一吻,声音低哑地喃道:“你回来了。” 青鸾内心震了一震。 莫名的,她忽而想起他说的那句“朕从前在昭阳殿,是个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 从前是,那么如今呢? 青鸾突然萌生想问这话的冲动,然而袖中一物隔着布料戳痛皮肤,是其中一只香囊的尖角,又让她不禁想起那朵顽强恣睢的缠枝莲。 轻柔纠缠的吻,从唇角,到下唇,再到探入汲取。 黑暗放大五感,缠绵的吻声,剧烈的心跳,一切都让血液不断上涌,青鸾只觉有些眩晕,她想叫宁晏礼先停下,要从袖中取出那只香囊。 可睁开双眼的一刹,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大约是房中光线太弱,她竟在宁晏礼轻颤的眼尾,看见一狭薄红。 视线骤然被雾气模糊,青鸾的手亦有些发颤,小心翼翼触上那狭薄红,湿润刚沁入指尖,便觉天旋地转,再睁眼,已被宁晏礼拦腰抱起。 月光在眼角晃过,眼前人容姿如玉,床帐里弥存着旖旎的*香。 衣裳一件件剥落,身体反倒异常灼热。 宁晏礼异于先前的耐心,迫切地吻她,修长冰凉的手贴上她的肌肤,抚过温香软玉,占有她的温度。 他的手实在太凉,不禁引起青鸾一阵战栗,下意识去躲,却被他如觅得猎物一般紧紧锢住,不肯撒手,极尽地吮食,将她蚕食殆尽。 半梦半醒间,青鸾微弱的喘息,只觉两人湿漉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就像那只香囊上的缠枝莲,无休无止,连绵不绝。 被宁晏礼最后抱紧的一霎,她已几乎失去意识,只在恍惚中听得他暗哑的嗓音,似乎在说: “阿鸾,若是离开,能不能永远念着我。”。 这一夜青鸾睡得并不安稳。 起初,她听见淅沥的水声,但因实在太累,便任由那丝温热在身上擦拭,很快沉沉睡去。之后,她被前世噩梦侵扰,又觉有人在轻柔地吻她额角,麻麻痒痒,噩梦亦随之消散。 那柔软的唇瓣循着眼角,脸颊,鼻尖一路落在她唇上。接着,却有一丝药苦从唇间缓缓渡来,滑入喉咙。 青鸾想要睁开眼,就听那熟悉的声音,如蛊惑般轻道:“乖,喝下吧,别叫我不舍。” 奇异的混沌感在意识间漫开,青鸾只觉眼皮更沉,不多时,耳边所有的声音皆归于平静。 无梦,无思,无欲,无念。 再睁眼时,青鸾仍有头重脚轻的感觉。 视线缓缓启合,从涣散中逐渐凝神。 眼前是隔档半数日光的床帐,身边是依稀的沉香,青鸾慵懒转头,榻上果然只剩自己。 宁晏礼此人作息异于常人,晚睡早起,还能常年康健地活着,且有精力工于算计,这一点她从前在宁府时,就很想不通。 大约他便是老天都看中的人,除了后天人为造成的经历,天生拥有的一切都如此完美。 青鸾掀开纱帐,稍稍一怔。 她并未看见预想中那个伏案疾书的身影,不仅如此,案几上这两日整齐摞着的书和公文,也皆不见了踪迹。 愣了片刻,青鸾披衣下榻,站在房中环顾一周,除了为她整齐备好的衣物,宁晏礼的一切痕迹竟似凭空消失一般。 她疾步走到屏风后,除了浴桶仍至于其间,亦是空空荡荡。 蓦地想起睡梦中宁晏礼似乎喂自己喝下过什么,以及当时说过的话,青鸾心下突然有些发慌。 她迅速穿好衣裳,刚要开门,却闻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第124章 第124章 “女史可是起身了?”门外女声小心翼翼地问道。 青鸾大步上前将房门拉开,在看到缙云的霎那,不禁怔住:“缙云?” 缙云本在上京,就算快马加鞭赶到南郡也要将近三日,为何会在此时出现? 缙云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但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女史既起身了,属下这就去打些热水来。” 青鸾察觉到她的闪躲,连忙将她拉住,问道:“缙云,大人呢?” 缙云顿了顿,眼神不自觉垂落:“大人……暂有要务,特传属下前来,在回京途中照顾女史。” “回京?”青鸾诧异道:“夷城还未去,怎么就回京了?” “……” 缙云垂头不语,少顷,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这个月的月钱还没给,掌柜你不能走啊!” “对啊!” “魏人已经打进夷城了!眼下不走,难不成在这等死!” “可咱们的月钱——” “什么月钱!赶紧滚,命都不要了,还要钱!” “哎!” …… 青鸾闻声眸光一凛,一把拨开缙云向楼下跑去。 “女史!”缙云见势不对,连忙跟了上去,路过一个房门时对里面的影卫急道:“快收拾东西,准备上路!” 青鸾跑下楼梯时,客栈前堂早已乱作一团,三角眼和其他几个伙计围着掌柜撕扯在一起,账册纸页漫天,桌案长椅翻倒。 客栈外喧杂更甚,沿街路人都背着行囊,神色匆匆,不时还有载着家当的车马疾驰而过,刮倒路边奔跑的妇孺。 叫喊声,车轮声,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到处都是动荡、无序的混乱景象。 青鸾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一夜之间,怎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动? 缙云此时已追了上来,将青鸾从撕打的伙计身旁拉开:“女史小心!” 其他影卫也跟了下来,另外两人从外面跑进来,对缙云道:“马车已经备好,还是先请女史上车吧!” 缙云颔首,转头对青鸾道:“女史!咱们先上马车,旁的事属下会在路上一一向女史禀明。” 变故陡生,青鸾怔忪着尚未回神,被缙云扶着向客栈外走去。 刚迈出门,一阵寒风携卷着沙石吹过,刮过脸颊上的皮肤,细微的刺痛让青鸾骤然清醒过来。 她一把反抓住缙云的胳膊,力道之大,将缙云吓了一跳,回头问她:“女史怎么了?” 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心底蔓延,青鸾死死攥住她,连声音都不由得绷紧:“缙云,你这就与我说清楚,宁晏礼他人呢?” 缙云顿住,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 “你与我说实话,我究竟睡了多久?”青鸾眼锋如刀,黑漆漆地盯着她,嗓音里带着一丝细弱的颤抖:“一日?还是两日?宁晏礼他走了多久了?” “女史……”缙云被她苍白的神情吓住。 “他可是去了夷城?”青鸾紧抓住缙云的双臂,见她半晌不语,不觉将声音沉了下去:“你若不说,今日我绝不会走!” 缙云紧咬住唇,神色挣扎地看着青鸾,僵持片刻,才终于松动下来,默默点了点头。 虽然对此已有预料,但见缙云颔首的一刹,青鸾心中还是不禁咯噔一声,难以相信地颤声问道:“有他在,魏军如何攻得下夷城?” 缙云眼眶微微泛红,艰难道:“北魏集结了三十万大军在夷城边境,其中还有十万精骑……咱们的大军,还在云都……” 青鸾面色愈发地白了。 竟有三十万之众。 她嘴唇动了动,忍着心底窒痛,还是问了出来:“咱们在夷城的守军……有多少?” “城中原有驻军两万,镇北军虽从临近城郡以最快速度派了援兵,可……”缙云哽咽道:“可加在一起,尚不足五万。” 青鸾闻言一窒,向后踉跄半步,差点没有站稳。 不足五万兵马,对抗魏人的三十万大军,其中还有令周遭数国素来闻风丧胆的北魏精骑—— 夷城最多,怕是撑不过三日。 这个道理,宁晏礼不会不懂,可是为何,为何他偏要亲自前往夷城…… “大人交代,三日后他若未派人传信回来,就让属下护送女史回京。”缙云眼底泛泪:“女史,眼下三日已过,你当理解大人的良苦用心,就随属下回京吧。” “可是,”青鸾眼底沁得通红,指向大街一并向南奔逃的百姓:“可是如今夷城既已失守,宁晏礼为何还不回来?” 缙云闻言深别过头,像是竭力忍耐许久,才哀声道:“大人料到夷城难守,此去……此去是率守军为城中百姓争取时间,护他们逃出夷城……故而不到最后一刻……大人,大人他恐怕……” 缙云此言宛若一盆冰水,将青鸾兜头浇下。 她浑身僵滞,身体的温度仿佛在瞬息被抽离殆尽,呼吸也在瞬间停窒了。耳边只剩下宁晏礼在离开前那晚,对她说的那句: 阿鸾,若是离开,能不能永远念着我。 原来这离开二字,竟是在说他自己。 青鸾闭上双眼,想起宁晏礼数次留恋乞求的眼神,和他未曾说出口的不舍,心脏不住抽痛起来。 到最后竟不惜用这样的方式,也要让她念他一世吗。 这厮,当真是个疯子…… 两行泪水倏然滑落,如失控般不住流淌。 一众影卫见此,也皆面色沉痛,垂头不语。不知过了多久,青鸾突然睁开双眼,抹了把泪,向马车旁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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