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停手,沈长宁的身体却还在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都会从刑凳上滑落。陈升走上前,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还没等开口说话,就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 他转头看去,看见陆景行站在大理寺的台阶上,面色阴沉如水。 陈升立刻识趣地跪下去:“大人!” “这就是那位大理寺卿啊?” “就是他包庇行王吗?” 听着陈升的称呼,百姓们意识到陆景行的身份,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众人的目光在沈长宁和陆景行之间来回游移,似乎想要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陆,陆大人,你终于肯出来了,怎么,是被我戳中心思,怕了吗??” 少女仰头看着陆景行,二十大板后声音已经变得无比虚弱。 陆景行冷冷地看着沈长宁,片刻后冷笑道:“怕?可笑,那所谓绝笔信本就不过一份伪造之物,本官销毁它,是为了避免有人借此散布谣言,扰乱民心而已。” “伪造之物?” 沈长宁冷笑一声,声音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却依旧清晰有力。 “陆大人,那封信可是从刘茂的尸体上搜出来的,您说是伪造的,可有证据?若是伪造,为何不敢给我看一眼?为何不敢让百姓们亲眼看看那封信的内容?!” 她的质问如同一把利刃,直指陆景行的要害。陆景行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愈发难看,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片刻后他厉声道:“沈长宁,你一再污蔑朝廷命官,扰乱公堂秩序,罪加一等!来人,给我把她带入大牢!” “是!” 陈升说着便伸手将沈长宁拖了起来。 一旁的如意也跟着凑上前,眼疾手快地抽走了那块将要掉下的棉布,飞快地塞进了袖中。 沈长宁被拖了起来。 她的鬓发已经散乱,脸上也满是虚浮的细汗。她紧紧握着陈升的手臂,装出一副已经无法站直的样子,一瞬不眨地盯着陆景行,哑声冷笑起来。 “陆大人,您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怀疑!您若是问心无愧,为何不敢将那封信公之于众?为何不敢让百姓们知道真相?!行王……行王殿下究竟与此案有何关联,您为何不敢查下去?!” 沈长宁看着陆景行,脸上满是真真实实的愤怒:“十多名女子,无辜被拐,被逼为娼,她们的清白名誉就一定比不上一个行王手中的权势吗?!她们就如此命贱吗?!” 陆景行听着少女为了挑动情绪故意说出的这些话,眼底飞快地泛起一丝笑,脸色却蓦地一变:“放肆!” 然而还不等他呵斥,沈长宁的这句话便如同最后的那根导火线,彻底点燃了百姓们心中的疑虑。 原本还只是在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渐渐有人开始大声质问起来。 “陆大人,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既然是伪造之物,为何不能给她看?沈姑娘不是讼师吗?” “行王殿下是不是真的与此案有关?您为何不敢查下去?” “难道行王真的是幕后凶手,大理寺真的在包庇犯人?!” 百姓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原本安静的空气也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变得沸腾起来。 陆景行的脸色顿时变得愈发难看,但他却没有打断众人,反而有意等着那声音越吵越烈,才猛地一挥袖,厉声道:“放肆!此案已了,任何人不得再妄加议论!再有扰乱公堂者,一律按律处置!” 然而,这话却像泼入滚烫油锅中的一瓢水,百姓们闻言更加气愤,不仅质疑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开始高喊起来。 “王侯将相,与庶民同罪!既然与行王无关,为何不搜查行王府!” “对啊!如此行径,不正是做贼心虚吗?!” “为什么要把沈讼师带走?大理寺是要替行王杀人灭口吗?” “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我们要知道真相!” “对!我们要知道真相!放了沈讼师!” 情绪被挑动,被激化,民愤之声越来越大,到最后,人群甚至不顾阻拦,强行冲上了大理寺门前的台阶。 大理寺的侍卫们从未见过如此情形,一时间惊怒交加却又没办法对普通百姓做什“么,只得在陆景行的授意下放开沈长宁,纷纷退到院内,然后重新关上了大理寺的门。 沈长宁被一个妇人心疼不已地搀扶起来。 她靠着人,面上故作虚弱地冲她摇摇脑袋,示意自己无碍,心里却镇定无比。 她很清楚经过今天这一出,她的质问如同一颗种子,已经在百姓们的心中生根发芽。而接下来,只要再添一把火,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蛇蚁鼠虫,便都会尽数被逼出来,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也都会在火光中暴露出痕迹。 第97章 花枝“这么不经逗呐?陆大人。”…… 那场戏演到最后,沈长宁已经根本不必刻意去说,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那天发生在大理寺门口的一切。 沈氏织行掌柜拐卖良家女子,逼良为娼,沈氏家主沈长宁为民女申冤,两人于大理寺公然对峙,然刘茂畏罪 自杀,当堂触柱而亡。侍卫上前收拾尸体,却意外在其身上发现一封绝笔信,大理寺少卿李儒亲口念出那信中写到的行王二字,在场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结果后来大理寺卿陆景行到场,竟然直接撕毁了信件,拒不给堂上的沈长宁看。还命人将开口质问的沈长宁拖至大理寺门口罚其二十大板。 这一连串的事情中疑点多得简直数不胜数。 你若说是沈长宁污蔑行王,可信是大理寺自己的人捜出来的,行王二字也是大理寺少卿李儒念的,甚至沈长宁只是想要看一眼那信上具体写了什么内容,这污蔑二字从何说起? 若说是她联合那刘茂,构陷行王,可刘茂却又为何要当堂触柱?他若是活着,岂不是更合了沈长宁的心意?而且好端端的,沈长宁为何要去构陷行王? 而若是行王当真清清白白,为何大理寺不敢将那封信件的内容公之于众,反而一口咬定是沈长宁胡言乱语,污蔑当朝王爷,行径如此不光明磊落,反而令人多想。 这便成了一个彻底的死局。 似乎如何说,都没有办法将燕行摘出去了,反而好似彻底坐实了他确实与刘茂有所干涉,即便燕行能让刘茂为其证明清白,可刘茂如今已死,留下的信件也被陆景行撕毁,可以说是真正的死无对证。 而除了最引人诟病的官官相护,逼良为娼等事情,将整件事情的传奇程度推上一个高潮的便是沈长宁这个大燕第一位女讼师的身份。 这是大燕自建朝以来,第一位正儿八经领了官印,被朝廷授予文书的女官。 而且她甫一露面,便直接对上了大理寺和行王两尊大佛,即便受以重刑也没有退缩半分,仍旧坚持为那些女子讨一个公道。 如此之傲骨,几乎让所有人都为之敬佩。 于是下意识的,他们都将注意力从原本应该引起一番热烈讨论的沈长宁的性别上顺利转移到了对她作为讼师的尊敬以及对案件的关注上。 那日后,事情在百姓之中得到了最广泛的传播。不仅京城百姓间讨论得热火朝天,消息传到别的地方,都丝毫未能减弱声势。百姓们口口相传,酒馆内说书人将此事编为话本。 就如沈长宁希望的那般,民怨和民愤如同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在这样声势浩荡的讨论中,几乎每个人都在无形中,因为沈长宁和陆景行的有意引导而认定了行王就是那幕后真凶,且大理寺包庇王公贵族,不去捜査嫌犯,反而将刀口朝向了一个无权无势,为民申冤的女讼师。 __ 别院里。 陆景行听完了陈升他们带来的消息,挥挥手让人退下,而后起身绕过屏风,抬手环住正倚着窗边把玩一株海棠花的人的纤细腰肢。 “这出戏一唱完,沈大讼师,你如今可是百姓眼中的大英雄了。” 他一边俯身贴近沈长宁脖颈,一边在她耳边揶揄轻笑道。 沈长宁闻言忍不住一笑,然后侧头看向他。 “是这样吗?好像是吧,只可惜有人临场变卦,不得不连累了陆大人,得辛苦亲身上阵,出演一下反派了。” 事到如今,除了燕行,要说第二个声名狼藉的人是谁,那便只有这位公然包庇王公贵族的大理寺卿了。 过往威名美誉尽数毁于一旦,陆景行的名字不过短短几日,便几乎被众人骂透了。 要说沈长宁心里对男人没有半点愧疚,那也确实是假的。 “好说。” 陆景行听出她声音中隐隐的在意,不由得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无声的笑。而后他低头,亲了亲沈长宁的面颊,看似调侃实则安慰道:“为夫人分忧,乃我之幸事。” 沈长宁自然也听出来了他话中的意思。 少女心下热了几分,但片刻后又故意眯了眯眼睛,遮掩神色,转身面对着他,饶有兴味地笑道:“是么。” 她一边说一边撑住窗沿往后微微仰身,一双眼睛无辜又恶劣地盯着男人,而后故意故作惋惜地叹气道:“既然夫君如此大度,想必我早已准备好的报酬也是派不上用场了。” 陆景行闻言顿了一下,笑意敛起,他居高临下地盯着面前笑得狡黠的少女,神色中一点点透出危险。 屏风遮住光亮,床幔内人影浮动。 威风凌凌的陆大人躺着,而身材娇小的沈长宁则毫不客气地坐在他腿上。 视角倒转,长裙散开,男人成了少女的猎物。 从眉眼,唇瓣,喉结,再慢条斯理地探入里衣,沈长宁一边笑吟吟地触碰一边看着男人在她手指下颤抖,喘息。 衣服被扯开,露出陈旧伤痕累累的胸膛,沈长宁的目光停留在男人心口处那个狰狞的伤疤上。那是陆景行身上最重的一处伤,也是他和沈长宁的初遇。 沈长宁轻轻抚摸着那处伤疤,冰凉指尖划过,陆景行猛地绷紧了身体。 “即便用了最好的药,这里还是留疤了。” 她看着那伤处喃喃自语,陆景行也垂眼看去,看见心口处那个丑陋的疤痕。他不知道沈长宁想说什么,以为她说这话是嫌弃他身上有疤,不好看,不由得侧了侧头,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浅浅的自卑和黯然。 但下一秒,心口处却猛地一热。 他猝然一惊,飞快地转头,却见少女低头,闭着眼睛,轻轻在他心口处那处狰狞的疤痕上吻了一下。 陆景行喉结滚动数下,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我的。” 片刻后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红了眼眶的男人。 “这具皮囊是我的。” 她轻轻抚摸着伤疤,眼眸中泛起深沉。 “这处伤疤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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