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胤礽沉下脸,惊疑不定看向梁九功,方荷又道: “如若你想弑父杀庶母,逼宫夺权,得位不正甚至不孝不悌的骂名,只怕你下辈子都洗不干净。” “可你迟疑了这么久都没动作,不就是因为皇上天恩渐重,没人敢跟着你犯蠢吗?若你不能顺利登基,这青史骂名你就更背定了。” 胤礽黑着脸怒喝:“你休要胡说八道,挑拨离间,孤对汗阿玛的孝心日月可昭!” 如此说着,胤礽心却猛地沉了下去。 这女人说得有道理,一切都太顺利了。 万一汗阿玛私下里做了防备,他只会彻底变成一个废人,这条路太难走了…… 方荷冲他点头:“行,那你这孝子就别拦着我去伺候皇上。” “我要走,谁敢拦我,我就杀谁,即便是你,我手中的马鞭也不会留情,不信你就试试!” 说完她不动声色靠近突然现身在自己面前的暗卫静好。 这个乾清宫的二等宫女,往日里基本没什么存在感,她都没发现对方的主要差事就是跟着自己。 其实她也不想跟已掌控了大半京城的太子硬刚。 可静好说,这是康师傅留下的旨意,让她接到梁九功的传旨后,以最快的速度出宫,她离开得越快,孩子们越安全。 方荷这脑子,实在很难在短时间内想明白其中的机锋。 可涉及啾啾和二宝的安危,她只能头铁地按照康熙的意思行事。 她深吸口气,转身就往外冲,换了马靴后比穿着花盆底行动快,胤礽还不及阻拦,方荷就绕过了影壁,冲向了宫门。 胤礽站在后头,冷冷地看着方荷的背影,眸底的波澜再次剧烈动摇。 他不能肯定汗阿玛到底留下了多少后手,也许这些力量不能与步军衙门和京郊驻兵抗衡,可在他还没能彻底掌控京城之前,以遵旨的名义挟持他做些什么……还真有可能。 看着仍躬身留在原地的梁九功,胤礽突然露出个苦笑来,满脸落寞叹了口气。 “梁谙达,汗阿玛真病了吗?还是……汗阿玛再也容不下保成了?” 梁九功低头躬身,“太子慎言!主子爷怎会拿龙体有恙这样的事来诓骗太子。” 虽说太子是皇上从襁褓里养大的,可那时候还在平三藩的关键时候,康熙忙于政务,大多时候还是梁九功一手照顾着太子。 梁九功看着胤礽从襁褓中的婴孩,一点一点成长为如今比他还高的青年,也不是一点都不怜惜, 在皇权的争夺中,他不可能背主,再多的话,都只变作看向胤礽的复杂眼神。 “太子,主子爷是您的父亲啊!” 胤礽垂眸不语,他如何不知那是从小疼爱他到大的父亲。 可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若他此次出京,也许就再也没有能回来的那日了。 索额图说得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够心狠手辣就只有失败一条路。 汗阿玛不是他一个人的汗阿玛,宫里却只有一个皇贵妃和十五阿哥那般盛宠,甚至没有止境。 他迅速红了眼眶,身子摇晃了下,眼泪都掉了下来。 “梁谙达别怪孤,孤实在不想相信汗阿玛……病重,孤宁愿汗阿玛是为了考验我,我……怪我太胆怯了,实在没办法接受汗阿玛会有可能……” 他抹了把脸,也大跨步往外走,“孤这就追上蓁娘娘,跟她一起去见汗阿玛!”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皇贵妃有机会独自一个人面对汗阿玛,得到什么掣肘他的旨意。 就算不逼宫,他也未必会输! 等胤礽到达午门时,果然如方荷所说,她确实有本事在重重包围中出宫。 她身边那宫女的手里捏着一道密旨,是给皇贵妃出入宫闱用的。 护卫低声跟胤礽禀报:“乾清宫宫女说,皇上早就允了皇贵妃出宫,去巡视女子学堂,即便如今……奴才等实在不敢抗旨。” 皇上还没死呢,太子也没完全掌控禁卫军,雅布被抓,步军衙门却不是所有人都听索额图的,谁也不敢孤注一掷。 胤礽表情不变,紧着追上方荷的马车,一脸愧疚道:“刚才是孤不敢接受汗阿玛病重的事实,又被蓁娘娘责骂,一时抹不开面子才……还请蓁娘娘原谅则个。” 方荷淡淡嗯了声,“走吧!” 静好立刻往马上抽鞭子,马车迅速往外城去。 徐宝也带着仓促间收拾好的行囊撵过来了,准备随行伺候太子去古北口。 胤礽没叫他跟着,只低低吩咐了一句,“跟叔爷说,找机会先把人哄出宫,孤自有打算。” 徐宝白着脸应了下来,看到自家主子骑上马匆匆而去,他贴着墙根往大臣们值守的班房那边跑。 古北口距离京城也就七百多里,梁九功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就回京了。 往古北口去的路上,因为带着大量的药材和方荷、胤礽的行囊,还有给康熙带的起居用品以及太医院的太医等,速度就没那么快了。 他们八月十三下午出发,中秋夜里才到达古北口的驻地。 费扬古和孙思克已经带着四万大军继续往北,往漠南的翁金河方向去,与东西两路大军会合,与准噶尔开战。 留下一万官兵,护卫圣驾留驻此地,也顺势掌控以西两百里外的热河关卡,以防漠西偷袭。 方荷下了马车,顾不得自己蓬头垢面,脚步踉跄着就往皇帐那边冲。 胤礽有心洗漱一下,收拾收拾一路骑马赶路的狼藉再去见汗阿玛,却因为方荷这动作,也不得不跟着灰头土脸地往皇帐去。 一进皇帐,闻到格外浓郁的苦药汤子味道,方荷就忍不住皱起眉来。 等绕过屏风,看到躺在床上形销骨立的康熙,她脸色瞬间黑了下来,甚至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既然康熙明里暗里提前做了那么多准备,她本以为康熙这场病只是掩人耳目的烟雾弹而已,路上的焦急,更多是给别人看的。 当然,也有为了在康熙面前表功的意思,就是感情再深的两口子,也少不了各种形式上的爱意表达出来,才能甜美下去。 就更不用提她嫁的还是个皇帝了。 可这位爷竟然是真病了! 还病得极为严重! 别说方荷,就是胤礽,原本各种阴暗的心思和复杂的情绪都变成了空白,身体在一瞬间都彷佛被抽空,腿脚软得几乎站不住。 看着躺在床上满脸蜡黄昏睡的阿玛,他不由自主地红着眼眶咬牙上前,听到方荷的厉声质问,才被惊醒。 “到底怎么回事?”方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临行前本宫给皇上准备了那么多药,甚至养身方子也给你们带着了,你们是怎么照顾皇上的!” 陆武宁和张子钦跪在方荷面前,面色如土。 陆武宁沙哑着嗓音道:“回蓁皇贵妃的话,今年难得暖和些,这会子还没到草原上,天儿还热着,蚊虫格外多,万岁爷是因蚊虫叮咬,得了疟疾。” 方荷心下一惊,还真叫景嫔给说着了。 她说草原秋天蚊虫多,可能会有士兵得疟疾,这病还会传染,不容小觑,又说洋人有种药粉叫金鸡纳霜,能治这个病。 先前白晋就进上来了一些,方荷特地叫人去取了,也放在给康熙的那个药箱子里。 她立刻道:“金鸡纳霜呢?洋大臣不是说那个药对疟疾有用,为何不给皇上用!” 张子钦也因为连日来在御前守着皇上,声音嘶哑。 “皇上几番高烧不退,身子骨本就虚弱不堪,这金鸡纳霜若服用药量不对,会引起腹泻、呕吐和失明的症状,严重者甚至可能……臣等正在令人试药,实在不敢随意给万岁爷服用。” 方荷努力压下脾气去,这她倒是真不知道。 平日里有副作用的东西也没人敢给皇上服用,更不用说康熙身体这么弱的时候。 她捏了捏鼻梁,问:“几日能出结果?” 陆武宁:“再有三日就差不多了。” 方荷顿了下,又问:“那皇上还能撑几日?” 陆武宁噎了下,叩头下去,“臣无能,若皇上能吃进补药去,当是无碍,若是吃不进去……只能用人参在舌下刺激一下试试看。” 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敢说皇上的大限到底如何。 这话甭管皇上能不能治好,将来一旦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别说差事,他们脑袋都未必保得住。 方荷坐在龙床边,握住康熙骨节分明的大手,沉默片刻。 她知道,康熙等不及别人慢慢试药,除非有个身份尊贵的能做主,并且敢于试药,试过没问题,便可事急从权给皇上用药。 这才是康熙叫她过来的原因? 方荷心绪复杂地看着昏睡中的康熙,他是在考验太子,也是在考验她吗? 这些想法不过在须臾之间,她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她都得这么做。 “我……” 进皇帐后始终沉默的胤礽突然打断她的话:“孤来试药!” 方荷蓦地抬头看他,眼神震惊,心里却突然有了明悟。 难道……狗东西以身犯险,是想唤醒儿子对他的孺慕之情,靠救命之恩保住儿子的尊荣? “太子万万不可啊!”张子钦苦着脸劝道,“您乃是储君,这种危险之事怎么能由您来!” “一旦有任何危险,臣等万死莫赎。” 方荷偷偷翻了个白眼,起身,“那我来呗,反正不能再等了。” 张子钦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他和陆武宁都将脑袋贴在地面上。 陆武宁道:“蓁皇贵妃不可,万岁爷已经吩咐过了,等他醒了再说。” 方荷无奈,她带来的药偏偏没有金鸡纳霜,也叫福乐去了寿康宫,她就算想先斩后奏也无计可施。 她思忖道:“太子先去洗漱一下,好好休息休息再过来侍疾。” 接着她又吩咐,“叫人多烧些热水,在外头撒些石灰消毒,再取些烈酒和醋来,我有用。” 胤礽被李德全伺候着去给他安排的帐篷里洗漱。 方荷要的东西送过来以后,她立刻将酒和醋都放在了泥炉子上烧,不过酒用大一些的铁盖斜遮着,用笨法子蒸馏提取高浓度酒精。 醋则是让其在皇帐内挥发,方荷由静好帮着抬水,狠狠洗去了身上的尘土。 洗完后顾不上整头发,她只随意编了辫子在身后,就先拿着蒸馏过的烈酒给康熙擦身。 等擦到第二遍,康熙就被殿内的酸味和酒味刺激醒了。 睁开眼,透过昏黄的烛光看到方荷,一时间康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瞧见了曾经在御前伺候的方小宫女。 当初外出巡游时,他们做汉家打扮,方荷跟着的时候都是这么黑黝黝的一个大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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