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贺文嘉不敢信,但是温子乔、黄有功、朱润玉的为人,他还是信得过的。 “留一个人照看,其他人跟我去瑞金。” 他们一行人不进城门,打着收春茶的幌子绕路去瑞金。路上赶得快,天刚黑就到达瑞金城外。 暗巷犬吠。 黄家后院里,不知谁喊了声:“大晚上的,谁呀?” “送茶叶的,去年冬天咱们从这儿过,黄大人叫咱们带一包老鹰茶,今儿正好老爷送来。” 后院大门打开,黄家的管家道:“是您呀,您怎么不白天来,这大晚上的,老爷都歇下了。” 门口的商人赔笑道:“真是对不住,我们也是没办法,赶在关门时才进城,进城时又听说城里突然戒严了,客栈关门关得早,咱们没处去。您看,能不能收留咱们一晚上?” “哎哟,咱们家可没多余的房间收留您呀,要不您自己个找个地方窝一晚上?” “您行行好,这才开春,夜里还冷着呢。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我们家老爷跟黄老爷也算同朝为官,黄老爷也是善心人,您看这……” 管家好似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们带被子了?” “带了带了。” “既然带了,那就在柴房里将就一晚上吧。” “哎哎,多谢老爷。” “我家后院地方不大,你们人进来可以,货物搬进来也行,不过牲口和车子可进不来。” “也行,听管家老爷的。” 留了三五个伙计歇在门外,几床厚褥子都给了他们,叫他们在车架上将就一晚上,看好车架和牲口。 没有货物要看守,几个伙计褥子一卷,倒头就睡,半刻钟后已是鼾声如雷。 街上几个讨饭的花子偷偷摸摸过来,摸了一遍,只在车架角落捏了一把茶叶渣子,其他什么都没偷着。 “谁?” 警觉的伙计一下坐起来,几个花子如鸟兽散。 屋里,黄有功在书房接待贺文嘉,他压低声音道:“怎么叫你一个文官来了?你可知这一月这儿闹成什么样了?” “闹成什么样了?” “赣州卫所千户借口抓捕江洋大盗,把咱们附近几个县都控住了,听说江西福建邻近州府也在抓捕,如今进城出城也都管得严,生面孔一出现,肯定会被查。” “放心,我既然来了,自然有法子。” 这时,贺家护卫悄悄进门来:“爷,来了一群花子,咱们的人暗中跟过去,花子出城了。” 贺文嘉嗯了声:“叫城外的兄弟接应。” “已经通知了。” 黄有功压低声音冷哼:“我这个县令当得太窝囊了,若不是我早前压服了县里的衙役,只怕我这个县令连城门都管不了。” 不过现在也没差多少,明面上瑞金归他这个县令管,暗地里他们在县里不知道放了多少眼线,还来去自如。 “少废话,我问你,田大人的事你知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田大人没来我这儿,我派人去找了,没找到,应该是进山了。” 田大人在叙州府做了六年知府,黄有功在叙州府府学读了许多年书,多少有些情分在,所以那些人才暗中盯着黄家。 “哎,我能想到的事情田大人肯定早就想到了,所以逃命的时候他干脆没有进瑞金城里。” “你这儿可有消息?” 黄有功摇摇头:“我最近小心联系了朱兄、温兄他们,他们送了信来,说是会暗中查探。” 如此说来,田大人若是活着,这会儿应该还在武夷山里。 “这段时日可有人进山搜捕?” “怎么没有,不过没搜到。” 黄有功道:“你才带这么点人手,可别轻易出面,小心没了命,我和朱兄他们想救你都救不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 贺文嘉确实不能轻易露了身份,否则凭他和黄有功他们的关系,黄有功他们家小只怕都逃不过。 黄有功观察贺文嘉脸色:“听你的意思,你知道是谁追杀田大人了?” 贺文嘉冷笑:“有胆子联合千户所劫杀钦差,你猜有几个人有这个本事,有这胆量?” 黄有功倒吸一口气:“襄樊那边……” “金蝉脱壳了!” “脱到江西了?” “福建。” 黄有功真是被吓住了:“他们难道敢反了?陈方进还在京城吧。” “陈方进若是也跑了,咱们反而好办了。” 陈方进以身入局,背后的人没挖出来,那且有得斗呢。 贺文嘉:“我问你,你家里人呢?” “唉,全家老小都在这儿,这会儿跑应该是来不及了吧。” 贺文嘉仔细想了想:“你这儿被盯上了,出城反而危险,你想个法子,偷偷把家小送到城里哪户人家藏起来,先躲一躲。” “只能这么办了。” 隔天天亮,黄家的管家趾高气扬地把昨晚进来蹭住的茶商请出去,茶商们也不敢乱走,去住熟了的客栈先住下,再去打听今年的春茶。 客栈掌柜是认得的,带头的雷家二掌柜放好行李,下来跟客栈掌柜套近乎。 客栈掌柜笑道:“今年怎么是你来?” “也该我出头了吧,跟着我家大掌柜打了几年下手,我若是再不出头,也太没出息了些。” 客栈掌柜哈哈一笑:“想这么多做什么,去年你家老爷从惠州府调去汀州府,那叫舢板换大船,一日更比一日强。你们家老爷好了,你们下头这些掌柜,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 “哈哈哈,承掌柜吉言了。” 客栈掌柜不仅做客栈生意,也做茶叶的买卖。客气两句,两人坐下细谈今年春茶事宜。 雷文昭如今是汀州府的知府,在这片地界上也算个人物,当地的茶叶生意,雷家也能插一手。 雷文昭虽在汀州府为官,但雷家的管家跟他们这儿的黄县令还有点面子情,雷家的二管家不算是生面孔。 半日过后,雷家二管家顿时感觉暗中盯着他的眼睛都没了。 雷二管家暗中长舒一口气,好险呀! 采买茶叶本是大管家的事,他原在绍兴府看守老宅子,突然被他们家二小姐夫家表姐夫带出来,这一路风餐露宿且不提,关键是脑袋挂在腰带上,差点没把他魂儿吓掉了。 今日一早那位贺大人带着人走了,他只要规规矩矩采购茶叶归家即可。 贺文嘉去哪儿了?他进山了! 南方是真刀真枪的明争暗斗,京城那儿,因贺文嘉的账册在太原出了岔子,针对他大大小小的弹劾又多了起来。 贺文嘉也不是单打独斗,有人弹劾他,自然有人为他说话,范江阔、侯梁、林长书、唐国公等都开口了。 这几家都是跟贺家有来往的人家,他们帮腔不算什么,叫人奇怪的是二皇子的舅舅郑匡也为贺文嘉说话。 二皇子什么时候跟贺家牵扯上了? 二皇子掺和进来,形势又变得复杂了。 以陈家为首的吏部诸位官员想把贺文嘉这个吏部右侍郎压下去,二皇子却要拦着不让,陈家跟二皇子对上了。 都知道皇上不喜朝中官员跟皇子有牵扯,此事一出,所有人都在看皇上的态度。 皇帝整日坐山观虎斗,闲暇时都抱着一本书不松手,那是国子监五经博士梅羡渔送上来的《山河畅游·北境》篇。 这本游记跟梅羡渔以前写的游记都不一样,这本书里从古写到今,写历朝历代北方边疆的古往今来,写北方边疆的城池,大大小小的战役,哪朝因为丢失了宁夏卫导致了灭国之祸,哪代因为丢失草原养不起马匹偏安南方成了小朝廷。 舆图上标注的一个个边城,都是百战之地,都是不容有失的边关重镇。 论完边关,又论草原部落,千百年来有多少草原部落王朝兴起又灭亡,又是因为什么而起,因为什么而灭。 紧接着说到南北分界线,说到气候,说到草原与农耕,说到对立与冲突。 最后,提出一个问题,草原王朝与中原王朝的终点在哪里? 除了打之外,除了东风压倒西风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民族融合,南北一体。 或者,草原民族西迁! 梅羡渔画了一张大大的舆图,在这张舆图上,大晋朝只占据着东南角,从大晋朝往西,穿过一片荒原戈壁和沙漠,西边有一大片广袤的土地,那里不缺雨水,不缺草场,不缺各种资源,只要好好经营,那里或许是个比大晋朝更好的地方。 或许是梅羡渔写得太有诱惑力了,皇帝都不禁心动。 真有那么好的地方,凭什么不是大晋朝的? 这样的好地方,合该是大晋朝统治下的国土! 可从现实来说,皇帝知道他就算是千古一帝,他的皇权也统治不到这么远的地方。 皇帝把姚炳叫来:“这张舆图可真?” 这张舆图太宽了,纵使西边的土地只描绘了大概轮廓,只标注了几个沿海的港口,也叫人心动。 在皇帝心里,既沿海,那就不会缺雨水,那就是上等的土地,那就等于是鱼米之乡,那就能养活千千万万的子民,那就是繁荣昌盛之地。 姚炳仔细看后道:“老臣偶听出海的人讲过,沿海许多大商户手里藏着海图,不知道梅大人这张舆图是不是从那些人手里得来的。” 皇帝立刻就想知道,等不了了一点,叫人去请梅羡渔来。 渔娘把书送到宫里许久了,这会儿皇上才叫她去,她猜到是为什么,叫人把她书房桌上的小箱子拿来。 这一小箱子图纸,和她献上去的书,就是她手上最有力的筹码之一。 只要马氏王朝不倾覆,渔娘相信,以马氏家族的脾性,这本书,这一箱子图纸,就能勾得他们,护贺家梅家子孙数代不成问题。 渔娘进宫,皇帝看完箱子里的图纸后,跟她说的第一句话:“舆图绘得不错,书写的稚嫩了些。” 什么融合,什么西迁,草原上那些蛮子能听你的就怪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姚炳笑道:“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渔娘试探道:“那这书……” 皇帝思忖片刻:“出吧,印出来的第一版送去给三皇子,叫他想办法送去北境。” 他知道去年这个寒冬几乎要把北境熬废了,若不是他们拦得紧,只怕他们已经冲破防线,南下劫掠了。 皇帝也想瞧瞧,这本书能不能分化一部分北境部落。 就算只能分化一部分,也能给边境将士减轻一些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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