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恒却未搭话,直到宋婉安顿好马儿走过来,他微低着头轻声道:“该与他们说的,我已交代完了。” 未等宋婉反应过来,梁恒将一细筒状物什塞到她的手中:“若有变故,燃此烟花。” “知道了。” 宋婉记得两个船夫要送人的时间,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容不得耽误。 匆忙收好梁恒给她的东西,宋婉便直接跟着船夫过桥至春明河边。 河水上已泊着一只孤舟。 “小娘子对不住了。” 张大拿着麻绳,示意要重现昨夜的绑架场景。 宋婉盯着那麻绳,忍住心底浮现的一丝害怕,点头:“无事。” “手脚轻点。” 梁恒猝然出现在张大身后,看着捆绑间宋婉白皙的手腕被弄出的红痕,冷声道。 张大很无语,小娘子皮薄关他什么事,但迫于背后之人的阴森,老实且无辜:“是,保证轻,不磕着宋小娘子半点。” 宋婉被带到乌篷船内,布帘一放,周围漆黑如墨,看不见梁恒,只听见他压低声音与外面人交代着什么。 不多会,水波凌凌,木桨拨水的声音清晰响在耳边。 此景虽和昨夜相似,却不再令宋婉心慌意乱。 也许她暂且可以承认,眼下自己不是孤身一人。梁恒那轻若月光的“恒,舍命相救”到底还是入了耳。 流水逐光,船行如箭,再一上岸,宋婉颇有一种“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 张大轻拉着麻绳,说:“我与刘二已和陈婆串好了,宋小娘子到时不用说话,一切交给我们即可。” 宋婉被蒙眼,看不清路,闻言道:“好。” 她走在两人身后,袖中轻洒下微不可见的药粉,飘飘落在青翠的草地中。 约莫走了一刻钟,又上下坡,宋婉感觉脚底湿软的岸边地变得硬起来,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酸味。 随着门扉被推开的“吱呀”声,一道熟悉的破篓嘶哑声传入耳:“不是说好昨夜带来的?张大刘二你们是怎么办事的!钱还想不想要?!” 刘二碎步向前,赔笑:“要要要。都怪昨儿张大吃酒醉了,发疯呢!陈婆莫怪,你瞧”他指向宋婉:“这不给您整个带来了嘛!” 整个? 宋婉眉轻抽,听着瘆人。 “行了!”陈婆面上裹着破布,满布疤痕的手指着宋婉:“把她带到我这边来。” “你们可以走了。记得规矩!” 张大把宋婉拉过去:“知道知道,不能原路走嘛。” 宋婉感觉自己靠近了一位女子,隐约可嗅到一点淡香。 “站住。”陈婆阴森道。 张大与刘二面面相觑,然后转身:“还有什么事?” “你们最近可见到桃香坊的柳娘了?” 张大与刘二确实不知道柳娘去哪了,都摇摇头表示不晓得这号人。 “算了,阿婆,你问这两连桃香坊门都踏不进去的粗人干嘛?” 温柔带笑的声音突然在深夜响起,闻声宋婉觉得这女子大致模样不俗。 陈婆睨了那黑衣女子一眼,眼神警戒,然后对张大他们摆手:“走吧。” 院内脚步声消失,陷入死沉的寂静。 宋婉在这沉默间被粗鲁地拉走到另一处地方,站定后,那女子挑起宋婉的下颌,不屑:“阿婆,你为何挑上这女子?这么一大笔买卖,选这人,长得好似不如何。” 陈婆正持香跪拜菩萨,起身后冷冷看了宋婉一眼:“要最符合,而不是最美。” “哦?她哪里符合?”女子桃脸樱唇,有一双含情狐狸眼,笑道:“难不成图她是个哑巴?” 宋婉:…… 陈婆推开佛像,露出暗道,不满:“莫要多问,赶紧带回去。” “最近鹤京不太平。” 女子抬手一扯绳子,宋婉猝不及防踉跄几步,惹得她哈哈笑了几声。 宋婉急忙稳住身形。 陈婆夺过女子手上的绳子,独眼看着宋婉:“段女,这人主家是要完好的!” 段女哼了一声:“无趣。” 宋婉真想给这人灌几口癫狂梦醒汤。 通过狭长幽曲的暗道,宋婉方觉得通气了,只是酸朽味更重了。 像是几年未曾洗净的衣裳的味道。 陈婆的声音再度响起:“拖不得了,把她带到凤屋去。” 宋婉不知晓这凤屋是什么,她跟着女子走,然后蒙眼的黑布被扯下,刺目的烛光令宋婉不由流泪。 女子看着宋婉狼狈的样子不由掩唇笑起来:“你真笨!” 宋婉擦净眼角的泪,闻声向女子看去。 确实是很美的一张脸,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突然,那女子靠近,双手轻柔地捧着宋婉的脸,狐狸眼含着多情笑意:“哎呀,我说错了。你也不是长得太丑。” “这双眼睛,真是好看。” 宋婉不习惯与人接触过近,她偏头看向别处,却发现屋内陈设崭新,且满布红绸,像个新房。 女子松开了手,无趣道:“你怎么不说话啊?难不成真是哑巴?” “也罢,等你死后,就把你的眼睛留给我吧。” 宋婉冷声道:“疯子。” “唉,竟不是小哑巴。”女子拿起妆奁上的红木梳,起手定住宋婉的穴:“声音也好听,可惜以后听不到了。” “那就让我为你好好装扮一番吧,女子要死的美才行啊。” 宋婉被定住,她周转内力,发觉可以突破,便由得这女子按照计划对她胡乱作为。 方才听陈婆所讲,这女子叫段女,盛朝女子姓氏随父随夫,段姓不是常见之姓,记下后去查也许能有收获。 不多时又进来几位女子,身穿着粗布衫,面容不及段女,但手脚麻利,以盛朝出嫁之势为宋婉细致装扮起来。 梳发绾鬓,花钿斜红,宋婉素净的脸被浓抹成艳桃。然后又被穿上花冠霞帔,珠翠在身,手上又被塞了一柄金丝绣海棠团扇。 只是她眉眼不见新妇娇羞,脊背挺拔,淡然如鹤,引段女另眼相看。 “你这女娘倒是奇怪。” 宋婉被解了穴位,却被这身衣服压的行动不便,她道:“哪里奇怪?” “说不准,”段女摸着自己的下颌,来来回回看了宋婉好几遍:“好像哪里都奇怪。” 宋婉细眉轻挑,艳妆之下竟有几分洒脱感,她笑而不语。 这段女的感觉还挺准。 “咚咚” 陈婆这时推门而入,焦躁:“主家那边催了,赶紧的!” 屋内除了宋婉与段女,其他女子都被陈婆嘶哑沉闷的声音吓得瑟瑟发抖,连忙把红绸的一端塞到宋婉手里,慢慢牵着她出去。 陈婆跟在宋婉身边,阴沉着声音:“你这女娘不要想着逃,这里偏僻的很,乖乖听我的话。” 宋婉淡淡看她一眼,发现在这陈婆相貌着实可怖。 瘦长的脸,满是凸起的深色疤痕,眉毛淡的几乎没有,只有一只独眼狭小地用力地睁开,另一只眼睛被疤痕贯穿。塌鼻子,歪嘴巴,有一道长疤延伸到短脖子,身形清瘦但矮小。 宋婉连忙瞥开目光,像是被陈婆的样子吓到,她乖声点头:“是。” 宋婉被送上了一辆挂着白灯笼的马车,车内却又是满眼的红,两个身材粗壮的婆子跟着她上了车,一左一右坐着,四只眼睛盯着她。 “不知妾这是要去哪?” 宋婉怯生生地问。 一个婆子冷眼看着:“不要多问!” 另一个就笑道:“是个好地方呢,娘子别怕。” 宋婉笑笑:“好地方?” 她心慢慢沉下来,上了马车,便难以撒药,方才只到了门口,若要再续上是不可能了。 只能作个妖,中途下了车再据形势而看。 “还有多久才能到啊?”宋婉皱着眉,她捂着腹部颤抖地问。 像是不堪痛苦,她慢慢弯下腰,把两个婆子吓了一跳。她们什么哭闹撒泼的没见过,这突然犯病的倒是头次见。 宋婉指甲扣着车壁,硬生生划出一道痕迹,气若游丝:“我自幼身体不好,不能久坐车,让我在帘外透气便可缓解。” 装病,女医宋婉十成十的拿手。 “这…” 另一婆子无奈:“我们陪她,抓着她的手便行。” 宋婉如愿坐在帘外,至于手脚被紧紧束缚住倒无谓,毕竟药粉轻薄,有风即可。 不知行了多久,宋婉吹着风也要昏昏欲睡,马车倏地停下,宋婉与两个婆子都被惊醒。 门外的小厮腰间系着红带子,看见马车连忙向府里招呼:“来了来了!” 宋婉被丫鬟们团团围住,两边都站着人,一排红灯笼,一排白灯笼,中间放着陶罐,是要新妇跨过去。 丫鬟轻声道:“娘子请执扇。” 宋婉依言,被领着进了喜堂。 仍旧是婚事红绸满屋,只是堂内无人,只剩一口檀木棺材。 进来几位身材高大的仆从,掀开棺材,对宋婉说:“请拜堂。” 大有宋婉不照做,就会被压着扣头一般。 宋婉识趣,她来前被灌了一碗令自己骨头发软的汤药,身上都被焕然一新,如今是没什么力气。陈婆也在后面追着过来,不能正面硬抗。 她向前走了几步,手执团扇掩面,俯下身去。垂眸时,向棺材里面一瞥,被那有些熟悉的眉眼惊住。 “啪嗒”扇子从掌中跌落,宋婉踉跄着向前走去,脚步如重千斤。 崩溃之余,她几近失声:“师,师兄?”
第16章 喜堂内凤烛燃火,通亮室间。 宋婉在一干人惊诧的目光中走近棺材旁,那躺在里面的苍白面容越来越清晰。 近看之下,这人的眉眼却不再像师兄了,只是乍看之下竟与师兄有六分相似,方才离得有些远,便更加神似了。 宋婉慌乱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像落雨的尘埃。她转身捡起掉落的团扇,目光看向周围面容惊慌的人,淡声:“他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一位端着果盘的婢女低声答:“是少爷。” 宋婉点头:“哪位府中公子?” “小娘子不用多问了,”陈婆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后面,她慢慢走过来:“你只需知道公子是你阴曹地府的夫君就行了。” “阴曹地府?”宋婉失笑:“可我是个活人。” 陈婆瞥了一眼,看着宋婉的装扮,还算满意地点头:“很快就不是了。” 说完她又转头恶狠狠看向周围的奴婢们:“你们这些狗东西,主家是怎么安排的!” “耽误大师算好的吉时,我看你们也不用回来了!” 陈婆眼神示意身后的粗使婆子过来,指了指立身在棺材旁的宋婉:“可以进去了。” 宋婉被靠近的粗使婆子逼着后退,她冷眼看着陈婆:“你可知这是在触犯盛朝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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