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恒有些震惊地听完宋婉的描述,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他喉结轻滚,声音嘶哑:“这就是你那日说…” 宋婉明白梁恒的未尽之言,她点头:“正是因为这个法子。” 梁恒轻吐一口气:“真是蛇蝎心肠。” “…是啊。” 马车载着两个沉默的人回了梁恒的府邸。 白芷已经吃完饭,正支着脑袋坐在桌前看阿竹在一旁甩扇子。 阿竹瞥了眼白芷肉嘟嘟的脸,恶毒地笑了笑:“你家娘子不要你啦,别死心塌地跟着宋婉了,早点另寻他路吧。” 白芷浅浅翻了个白眼:鼻孔出气:“呵。” 阿竹:…… 她正要继续忽悠,忽然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白芷。” 房间内的两个人听到这句唤声,齐刷刷看过去,就见宋婉站在门外檐下向这边招手。 白芷看清是宋婉后,都来不及愣住,欢欢喜喜地跑了过来:“娘子,你出门好久啊。” 少女声音甜的发腻,和方才冷漠的对阿竹发出鼻孔音的“呵”简直判若两人。 “嗯,”宋婉抬手摸了摸小丫头带着紫色小花的鬓角,道:“待会儿有些事要问你,如实回答就好。” 白芷不明所以,只点头:“好。” 宋婉又看向屋内,阿竹懒散地坐在案前,手中时不时抛起一把折扇。若是没看错,这应该是梁恒珍藏的山扇子,但宋婉没吭声,她问:“你呢,伤抹了药应该好些了吧?” 阿竹像是从抛扇子里难得分神看了眼门口的人:“劳烦宋女医挂心,还能抽空问我,我好得很。” “那就好。” 宋婉知道阿竹用了自己的膏药与方子,那她自是有自信保证不会有大问题。 那眼下,只有问话白芷这一件事了。 白芷跟着自家娘子到了前厅,转头瞧见上位坐了个人,再定睛一看,是那个宁王世子。 这人一袭绯色官袍,衬得眉目俊朗明丽,左手轻敲着桌案,孤身坐在檀木椅上,听到响动寻声看过来,气质那般落拓不羁。 白芷不小心与梁恒对视一眼, 好似被他眸中的锋利蛰伤,连忙缩了下脖子,有些害怕。 宋婉适时拉住了白芷的袖口,柔声道: “我来问你,别怕,如实回答就好,不知道也无妨。” “…好,”白芷不敢抬头看,向宋婉这边缩了缩身子:“娘子你问吧!奴知无不言!” 宋婉知道白芷没有与男子相处过,更何况还是身份显贵的男子,现在一下子走到别人面前,心中有些慌怕是正常的。 她领着白芷坐到客座上,看小丫头缓了一会,才问:“那日我见你看到孙大人,喊他是孙二公子,莫不是你曾认识他?” 听到宋婉的问话,白芷僵住了,她悄咪咪抬头看了一眼宋婉,眼神透露着复杂的情绪。 几番后,白芷在宋婉和梁恒看似不急实则饱含催促的目光中忍不住了,她余光瞥了一眼主座那位的绯色衣角,而后收回余光,贴到宋婉耳边轻说了一句话。 她这番举动,若是其他贵人瞧见,定要治白芷一个不敬之罪。 但梁恒好脾性,反正宋婉都会告诉他的。 梁恒这么想着,全身放松地半靠在椅背上,左手支着头,神色懒倦地瞧着宋婉的侧颜。 宋婉听完白芷的话,原本淡然的神色有一瞬间惊愕,她眉头慢慢蹙起一川水,把梁恒看的有些心惊起来。 梁恒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不会是什么话本子那种救了郎君,妾以身相许的桥段吧? 随后,他见宋婉转头看向自己,面色有些歉意:“大人,这孙阅古孙大人,他好像是…” “是妾的竹马。” 梁恒觉得眼前一黑。 但宋婉又加了一句:“也是与妾定下婚约之人。” 梁恒还没缓过来,这一句如泰山一般的话力如千钧般地又砸在脑门上。 得,还不如话本子桥段呢,那样自己好歹能夺回来!
第63章 那日回家晚了些,孙阅古刚进门,孙夫人身边的仆妇便赶脚着催:“小郎君,老爷夫人都在等着呢。” “知道了。” 孙阅古垂下头看了看自己起皱的衣衫,用手掌来回搓了搓,也不过稍稍抚平些。 父亲最厌恶为人衣衫不整,平日总耳提命面正衣冠是君子必行之仪,不可一日荒废。若是殿前失仪,可是死罪。 当时,孙阅古苦涩地勾唇笑了笑,还庆幸自己连圣君的衣角都看不到。 怪他今早走的仓促了些,穿的还是前几年的旧衫,一天奔波下来,老旧的布料难免起了许多褶皱。 孙阅古舒了口气,将怀中的书递给小厮,自己快步到正厅外,隔着一扇门,他忽而步履霎停,默默听了一会,才推门而入。 房间内的谈话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静了片刻,而后孙夫人才看见自己的小儿子慢慢地走入烛火照明之地。 她招呼着:“回来了?快坐下吃饭,就等你一个人了。” 进来的孙阅古看了一眼主座上面色严肃的爹,不答话。 孙夫人也随着儿子的视线看过去,见到自己夫君黑着脸不说话,她在桌底下偷拉了下这人的衣袖。 感受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住,孙大人瞥了一眼身旁的夫人,他斥责的话卡在喉间,顿了几番,才沉声道:“吃饭吧。” “是。” 孙阅古坐在两个妹妹身旁,与主座的孙大人仍隔了一个人的位置。 孙夫人盛了碗莲藕汤递给孙阅古,开口说:“你大哥今日带兵巡夜护城,不回来了。” 孙阅古恭敬接过,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一顿晚饭就这么安安静静用完,看着各人都已放下筷箸,孙大人轻咳一声:“早些休息吧。” 他震袖起身,低头看了眼垂首恭敬站在身侧的孙阅古道:“阅古,你随我去书房。” 说罢,孙大人便抬脚先行走了,孙阅古安抚性地看了一眼神容担忧的母亲和两个妹妹,也跟了上去。 孙夫人叹了口气,还没说什么,身旁的小女儿娇滴滴道:“二哥看着闷,实则性子倔的和大哥一样。” “静怡,”孙夫人闻言,有些不满:“这些话可别在外人面前说。” 孙静怡笑嘻嘻地贴住孙夫人,揽着她的臂膀摇晃:“这是自然,母亲别拿静怡当小娃娃。” 一旁身着青色衣裙,面容清丽的女子掩唇笑了一声,眼波流转:“是,你不是小娃娃,在山上还那么不知礼数。” 孙静怡“哎呀”一声,告状:“母亲你瞧,分明是要嘱咐静和姐姐不要在外人面前胡说才是。” 被这两个女娃娃搅了心情,孙夫人顾不得为孙阅古担忧,只拉着两姊妹回闺房,两旁的仆妇为三人打灯,年轻的说笑声随月光填了一路。 彼时书房内静悄悄,孙阅古站在父亲的书桌前,看着父亲一页页翻过自己的书卷。 孙大人的眉头一会紧锁,一会放松,颇为复杂。他细细翻看完后,才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既是写的不错,为何不得上升?” “你与马家二公子共事这些时日,可是得罪他了?” “没有,”孙阅古极快地否认了:“孩儿甚少与马公子相处。” “这是为何?” 孙大人有些吃惊,他是知道马大人安排了阅古与马二公子为同僚,那么所处时间也必然基本相当。 本来他还想开导阅古不要板着性子,要好好和马府结交,也方便为自己的前程图谋个一二。 但今夜听阅古这么一说,莫非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 孙阅古确实一时间有些难言。 他看着父亲紧皱的眉头,只与那锋利如刀剑的目光对视一眼,孙阅古便极快地移开,在心中斟酌了几次用词,都发现难以妥帖说完,只能在房间极端的沉默中老实交代:“…马二公子他,甚少来早值。” 孙大人:…… 就这? “…这不是你该说出来的缘由,”孙大人看着孙阅古无意识缩起的臂膀如同鹌鹑,有些气不打一处来:“都二十又一了,阅古,怎还如此天真?!” “你与爹爹说食君之禄,甘为君死,可你走不到天上人跟前,死和活可有不同?” 孙大人说完,也不由想到自己,重而沉地长叹一口气,眼角湿润。 官海浮沉,底下一介臣子犹如一滴水,纵心怀济世之心,却难抵身后巨浪,反抗还是顺从,不过都是做了竹简中的一笔墨。 那白玉砌成的九级台阶,顾多少贤人奸臣,都得踏着权柄而上。 “可我愿做凡尘泥,不踏寻月台。” 孙阅古平静地说完这句,目光灼灼。 寻月台是圣君赏赐大功臣或高品级官僚的地方,哪怕登上一次,足以保此生荣华富贵,时岁无忧。 孙大人看着阅古,见他说这句话时脊背悄然挺直,透过那双眼眸,他似乎看到从前,不免有些恍惚。 静寂,良久,书房才传来一句:“罢了,世道会教你如何抉择。” 孙阅古走出父亲的书房,待门在掌中轻轻阖上后,方才挺起的腰杆一下子微微弯了下去。 他站在屋檐下,昂起垂了一天的头,看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 垂眸见脚底万千尘土,才敢诚心观心中明月。 “你是说孙家已经与宋女医退婚了?” 梁恒不经意的露出惊讶,故作疑惑地重复一遍白芷的话。 “…正是。” 白芷坐在宋婉身边,低头道:“孙家派来的仆妇说孙二公子心中已经另有佳人,那与宋家多年前的口头婚约便不再作数,他们给了退婚书,就这么走了。” 宋婉这一边静默不语,起手沏了杯茶小口品着,动作悠哉。 反衬得其他两位时不时瞥过来的神情有些畏怯,一时间氛围有些焦急沉默。 大致明白两个人的不自在,宋婉放下手中的瓷杯,看了看白芷,又转头看向梁恒,神色自若地说道:“既是往事,就让它过去吧。” 听她这么一说,另外两个人显然紧张的神色松了下来,各自舒了口气。 梁恒收回目光,掩唇轻咳一声:“对,从前不重要,心有志向之人该把握当下才是。” 白芷:…… “娘子说的对。” 梁恒起身,从容说道:“好了,该问的都问完了,应去下一场了。” “宋婉,你随我去吧。” “是。” 白芷跟在宋婉身后,悄摸问:“娘子,你又要出去啊?” 宋婉点头:“嗯,有些事情要去办。噢,忘记与你说了,我眼下跟着梁大人做事,不能常常留在家里。若有人来求医,你看着情况,在力所能及的拿着我的药箱去看看,不能治的,留了条子待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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