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恒好脾气地听他说完,倒了杯冷茶推过去,说道:“城外无云山庄,不是当初想要的紧?” 马博实听到这句话,他立刻盯着梁恒,有点不敢置信:“梁久熙,你,你什么意思?” 梁恒笑:“也不知道当初谁黏着本世子,求了月余?” “什么求不求的,”马博实捂嘴咳了一声,他说:“不过是陪好兄弟去平江玩几天罢了,那么行路公验都是本公子弄的,久熙你就勿要操劳了。” 梁恒看着马博实表演的变脸,点点头:“最好不过了。”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从平江回来养病了。” 马博实奇怪:“哎,怎么那么快就走啊?晚上要不要去桃香坊喝酒?” 梁恒背对着他走出去,摆摆手:“再说罢。” 眼下他哪有功夫去喝酒,只怕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去完成必须做的事情。 马夫候在府外,见到梁恒出来,小心翼翼地问:“世子,咱们还是回府?” 他说的自然不是回宁王府。 梁恒摇头:“去大理寺。” “是。” 今日大理寺休沐,又临近午时,所以并无多少人在值,底下零零散散的人都在卷库整理案卷,以备中期上面派人前来查验。 梁恒走进去时,平日人员杂乱眼下倒是一片清净。走入里间,入官库,他随意翻了几处,才取出卷轴,坐在素日常坐的地方,细细查阅起来。 没看一会,屋外传来脚步声,才到门口,便消失,像是来人愣了片刻,直到回神,才问:“梁少卿?” 梁恒似是才听见声音,从案卷中抬眸望去:“原来是魏大人。” 魏机走近了:“属下已有多日未见梁少卿了。” “是吗?” 梁恒思索了一会,放下案卷,起身将其放回原处,道:“我以为魏大人早已习惯本少卿这般作风了呢?” 魏机道:“岂敢,少卿平日为案子奔波,属下看在眼中,十分敬佩。” “所以,你将本少卿查到的东西送给外人?” 梁恒从数层高垒满卷轴的书架前转身,方才的客气眼下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森然的逼问。 午时,隔断门透入大片光,梁恒逆光俯视,趁魏机尚未回神,便又轻飘飘地说:“我一直以为,在大理寺,魏机你是最让我放心的。” “比起胡唐的平庸,你还不算太笨,如今看来,竟也是愚不可及。” 魏机一脸困惑:“少卿在说什么?属下听不明白。” 梁恒走近两步,将方才抽出的尸格册扔到魏机面前。 “我查此案时,正是冬日,你还未入我手下,又为何来看这件案子?” 魏机低头看着怀中的册子,神色不变:“大人说的是十二具女尸那案?” “属下当时听闻此案,颇为震惊,虽然身在胡少卿手下,却对大人的案子十分感兴趣,故而寻了时间去停尸房看了看,并无他意。” “你是并无他意,”梁恒点头,“因为你早就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吗?” “魏机,魏东郡。” 梁恒看的案卷,指着一处说道:“东郡,属漯州。你与林扶微同为朝中官员,也同是漯州东郡人,更相似的是,你与林扶微同年来的鹤京。” “她入皇宫,你进朝堂,虽表面毫无交集,但若她也为官,同为一池之鱼,你又如何能做到毫无关系?” 讲到这,梁恒心情颇好,他合上卷轴,看着魏机平静到几乎毫无波动的神情,续说道:“东郡,魏机魏大人,可太熟悉了吧?毕竟是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想必对故乡的事情比我都了解。” 不等梁恒接着往下讲,魏机走到一边将怀中册子放下,转脸对梁恒说道:“梁少卿到底想说什么?还请明说。” 梁恒支着脑袋问:“东郡底下有个叫陈家村的地方,不知魏大人可还了解?” 他问完,魏机神色彻底怔住,他眼神有一刹那迷失了方向。 “看来魏大人应该还记得。” 梁恒好整以暇地欣赏完魏机变换的眼神,道:“那年虔女门一定在整个漯州,掀起了滔天巨浪。” 轻缓的声色如同羽毛,轻飘飘地落在魏机心头,让他像是痒的,不明显地哆嗦了一下臂膀。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但凡从那血海走出来的人,都化为了厉鬼。 但是,除了她,没有人走出来了。所以自己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想到这,魏机镇静下来:“属下只是听闻过这案件,后来也并无结果,如若少卿想要知道,还是亲自去掉案卷最好不过。” 梁恒叹了口气:“你也知道那案子由当年还是皇子的圣君亲自接手,如今案卷都封存在密库,本少卿又有什么办法知道?” “那请少卿宽恕,属下也无从知晓。” 魏机说完,便要告辞。 梁恒很是宽宏大量地准了,只是在魏机跨出门槛时,添了一句:“今日本就休沐,你又何必听了消息来大理寺看我在不在。” 魏机的脚步一顿,匆匆离去。 他从燕州两日奔波,到了鹤京,至此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知道他回来的,除了守城官兵,便只有几乎不与底下相通的皇宫内人。 而魏机处在从五品官职,又从哪里知晓他回来的,又怎么在休沐日就匆匆来了自己的办事屋中? 梁恒想到这,将书案翻得杂乱,又在身后的书架各层都找了个遍,也未发现什么异常。 这下,梁恒不免自我怀疑:“难道魏机真是一时兴起来我这?” 不,绝无可能。 梁恒转身想要回去,腹部却突传一阵绞痛,宛如用利刃一下一下切割五脏六腑,痛意霎时袭上心间,梁恒痛的眼前一黑,狠抓着书架,弯着腰倒坐下去。 狼狈的动作间,他碰到架子上的数多案卷,哗啦啦地惊到门外路过的人。 来人向里看了一眼,只见一紫袍男子背靠着书架,垂着脑袋,一声声地喘着粗气。 他立马跑了进来,一边扶起梁恒,一边问:“梁大人你没事吧?” 梁恒没力气说出半句 话,只能强忍着摇头,示意这人把他扶到案前。 可惜来人身量不高,又身形清瘦,陡然被青年这么个大高个全然失力地靠着,他憋红了脸也是走的颤颤巍巍。 七拐八拐的路程让梁恒才要坐下时,宽大的袖袍不慎撞倒案上的银炉,炉灰撒满卷轴,也沾上梁恒的衣袖。 这人慌得六神无主,放下梁恒就说:“大人稍等,我去给你找个大夫来。” 也不等梁恒发话,他便跑了出去,喊道:“快请大夫来。” 这话说的急促高昂,片刻间便吸引了人们目光,于是场面一度混乱,来看望梁恒的,去找大夫的,端茶倒水的,吵得梁恒更觉得痛了。 他忍着极度的痛楚,想要吩咐大家各司其职,不要在屋里吵嚷,但刚开口,便觉得喉间一痒,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唇口喷出。 斑驳的血液刹那染红衣襟,案卷,地面,屋里有一刻是鸦雀无声。 然后,梁恒便听见更大的吵声和动作,眼中的人影开始重叠成一片黑色,直到夜色降落眼眸。 等意识再次清醒时,梁恒咳嗽一声,睁眼看见青色的屏风。 身旁似有人一直候着,他听见声响,便走了过来问:“梁大人,你醒了?” 梁恒抬眸看去,是个熟人。 孙阅古立马转身出去,请了一位白胡子大夫进来,“大夫,大人醒了,你再看看吧。” 老大夫不耐烦,走过去随意搭了脉,说道:“这位大人的脉象弱如细线,底子亏虚,拿了我开的方子好好服药静养便是,不必再问。” 孙阅古应着,又恭敬地请大夫出去。 回来时,便见梁恒起身坐在窗前,他有些害怕地说:“梁大人,大夫说你不便吹风受寒。” 梁恒听了那大夫的话,便知道他根本没看明白自己的病,比起宋婉对他的交代简直粗陋。 他看了眼面前拘谨的年轻人,问:“方才,是你进屋救了我?” 孙阅古点头:“来送卷轴,恰好看见大人。” “多谢你了。” 梁恒喝了口茶,请孙阅古坐下,才说:“你不是在马博实底下?可要向上升升?” 他早就仔细查了孙阅古的身世,知道他是孙明理的弟弟,借着父亲与哥哥的打点,才到了马大人的手底下,与马博实共事。可惜此人性格古板,不知变通,政事上毫无成就便罢了,人情往来更是一塌糊涂。 若是常人,听见梁恒的话,说不得要欣喜若狂,借着贵人之手向上爬爬,最起码不用在一个比自己更废物无能的人手下做事。 但是孙阅古只是讶然,他看着梁恒,知道这位贵人并未向其他人一样,给自己的是个大气泡,而是踏踏实实的承诺。 不过这有什么用呢?或者来说,对孙阅古并无太多用处,孙阅古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里,在那日之后,也彻底明白自己该在哪里。 他有才能,只是不在鹤京。 “多谢梁大人提点,只是我已经向上奏折,申请调任地方。” 从京官到地方? 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这人脑子坏了,有都少人想留在鹤京都留不住,这里天子脚下,但凡有一日能被看上,荣华富贵,青史留名,哪样不是唾手可得?竟然还主动请离,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梁恒微有震惊,他这下认真地看着老实巴交的孙阅古,问他:“调到何处?” “花州。” 花州,西南之地,山脉重峦,水源丰足。不过若是有人在那做官,有八成是被贬过去的。 梁恒起手为孙阅古斟茶,说:“如何想去那里?” 孙阅古接过瓷杯,道:“三年前,家住葫州。南边花州洪水肆犯,百姓流离,百人北上,到了葫州,只剩十多位瘦骨嶙峋的百姓,彼时我尚且无能,只能看着这些人羸弱致死。” “如今,我已有能力,且我少年时跟着一位从都水司下来的师父学习良久,如今去花州,也算将所长用到实处。” 孙阅古说这些话时,一改之前的怯懦,他平稳镇静地将所想供出,不为什么名利敬佩,只是想为这位第一个向他问话的人,说出自己的话。 梁恒听完他的话,看着面前这个愣头青,心中不知该不该笑。 要知道,无论是哪里的官场,都充满尔虞我诈。贤才若是想施展抱负,空有一身本领是绝无可能成功的。更何况,花州远离鹤京,也就让孙阅古远离背后家人的庇护,这个愣头青奔波千里,留了一口气到花州,若还是这般傻子作风的话,只会被吃的更死。 梁恒询问孙阅古:“你何时启程?” 孙阅古老实答道:“约莫是下个月。” 梁恒点点头,心道那还好,自己之前送走的被贬到花州的孤臣,眼下也正在花州做知州,他今日写了信,还能赶得上在孙阅古到花州前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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