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有的,他还想问问,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不喜欢他了。 但看上去,已经不需要了。 都没有曾喜欢,谈何不再喜欢的缘由。 就算问了,恐怕也得不到答案。 “好,既如此,那我便告退了。今日多谢公子愿意帮我,若是不介怀,明儿我让府上送些谢礼过去。”沈曦云福身,就要招呼候在外边的春和、景明离开。 “我送你。”谢成烨抬步跟上。 走出官衙的路上,谢成烨分神望她,满腹的疑问沉甸甸压在心底。 他喜欢她,想要向她走近,想要剖析自己的心意,但她永远后退避开,这是为什么。 他反复在梦里见到二人相处的场景,无比真实,甚至能和现实互相照应,这又是为什么。 没能说出口的问题充斥脑海。 这几日,他竭力投身在江州事务里,查逆党动向、查燕京消息,用忙碌把这些问题归置在角落,只是一见到她,这些问题就冲破篱栅,吞噬他的心神。 他无能为力。 谢成烨承认,自己拿沈曦云没有半点办法。 任由她牵动自己的心神,占据他的注意力。 “林公子。” 快到门口,正活动筋骨的司法参军瞧见谢成烨一行人,停下手上的动作向谢成烨打招呼。 谢成烨拱手回礼。 司法参军姓尹,四十上下,面容清癯,他上前几步,“林公子不必客气。” 他虽不知这位突然出现成为知州座上宾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谨慎小心些总没有错的。 尹参军本想找人讨论对温易之提审的处置,但看见沈曦云也在,放弃议论公事的想法,而是爽朗一笑,道:“你是曹柔的闺女?从前有回曹大夫给我夫人诊病,我还见过你呢。不过那是你才到我腰,转眼就这么大了。” 他对曹大夫敬佩有加,只是不大看得惯她夫婿行商敛财,这几年没了走动。 去岁沈继曹柔意外离世,他心中可惜,不仅在衙门内极力赞成剿灭山匪,还同夫人想过要不要接济沈曦云一二。 没成想,今日在此遇见。 尹参军不想掺和她和林公子二人的感情纠葛,也不好得罪这位公子,只侧面提一提旧日的相识,好歹证明沈家姑娘不是个能任人欺负的孤女。 沈曦云听见她娘的事迹,嘴角笑容真切,“原还有这桩事,倒真是巧了。” 一阵寒暄,谢成烨始终背手在一旁听着。 总算和尹参军告别后,沈曦云走到门口,屈膝行了一礼,“到此处,公子便不必送了。” 谢成烨颔首,没再坚持,而是站在门内,看她上马车离开。 春日杨柳微风,草木在心底疯长。 长安站在谢成烨身后,轻轻摇头,感叹自个怎么老是旁观主子和沈小姐这些事,今晚他可要和永宁一起好好分析。 笑容荡漾在脸颊,被转身的谢成烨捕捉到。 “你作甚笑得这么开怀?”谢成烨问。 长安正了正脸色,“属下只是在想今晚上该吃哪家的烧鸡。” 见谢成烨不信,长安补充道:“主子有所不知,杏花巷口那家老伯卖的烧鸡可好吃了,连永宁都夸,我只是馋了。” 为了圆这个谎话,日暮时分,从官衙回宅子时,长安恳请主子绕路,一同去了杏花巷买烧鸡。 回到秋水街宅院,长安拎着两只烧鸡要和永宁邀功,却见永宁一脸严肃对谢成烨道:“主子,一刻钟前,有人来宅院说要见您。” “此人自称是隐山寺寺众,有要事要对您亲口说。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永宁知晓长安此前在隐山寺后山发现藏有兵器,因此担忧确实是要紧事,就先将人请了进来。 谢成烨闻言,加快步伐,到了前厅,这位寺众还是个熟人。 此前在侧殿批命解签的人就是他。 老和尚双手合十,“施主别来无恙。” 谢成烨目光探究,“师父口中的要事,不知是何事?” 在他心里,隐山寺早已和逆党声气相通,逆党上门,能安什么好心。 老和尚笑意盈盈,并不介怀他的言语的放肆。 “我是来为施主解惑的,”他眯眼笑,“不过我没法给施主一个答案,只能给一个找寻答案的方法。” 谢成烨听他话语玄乎,问:“解惑?师父认为我有什么疑惑?” “我来此,是因为未时二刻测算得知,公子当时心中的疑惑我正好有法子解,冥冥之中宿命又告知我,我应该来,所以我匆匆下山,出现在此处。” 谢成烨压下眉眼,未时二刻,那会儿,是他问沈曦云问题的时候,是他对沈曦云变化的态度、诡异的梦境满心疑惑的时候。 他不由心中一紧,鹰隼般盯住老和尚,“那你倒说说,这疑惑如何解?” “欲窥此秘者,必返因果集会之地,临绝境而心念至诚,阴阳交错之际,世事诸般或可浮现于眼前。” 老和尚淡淡道。 不等谢成烨问,他继续解释,“所谓因果集会之地,贫僧算出,位于江州城南面,临近汴河支流,名唤翠雀山。” “而临绝境的阴阳交错之际,”老和尚缓缓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寒光冷冽,“濒死之境,即为绝境,阴阳交错、生死同现,可窥见天机。” 他把匕首平放于掌心,呈向谢成烨的方向。 仿佛他或是他口中不可见的宿命在质问眼前人。 去翠雀山,伤自己到濒死,你就能知道一切。 谢成烨,你敢么?
第46章 第四根刺窈窈,不该成为被…… “哐啷——” 匕首落在正厅铺设的石板上,刀身与地面碰撞发出金属特有的锐利声音,余声在空气中回荡。 永宁听见异动冲进来,被谢成烨抬手制止,“出去候着。” “是。”永宁拱手听令,余光瞥见地上闪着寒光的匕首和站在厅上显然已经愠怒的主子,悄无声息退出正厅。 谢成烨收回手,瞧着匕首被他拂落在地后依然含笑的老和尚,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从腹腔发出一声冷哼。 “我看上去很好骗么?老贼。” 谢成烨这会儿言语中半点客套都无,身姿略微前倾,盯着面前的老和尚。 “你觉得编出这种话就能让我着你们的道?” 他会询问老和尚口中的解法,不过是出于一点好奇,想听听这故弄玄虚的和尚口里能蹦出什么话,不代表他真信了这人口中的宿命或是天机。 何况这所谓解法如此荒诞。 从前在北地狩猎,林中猎人会布置陷阱诱导猎物上钩,陷阱上铺设枯枝树叶等掩盖,才方便猎物在不经意间落入圈套。 而如今,这群逆党竟然糊涂愚蠢至厮,做了个毫不伪装的陷阱放在他面前,指望他明知有诈还跳进去。 荒谬! 见老和尚依然静默在原地不语,谢成烨负手而立,道:“让我猜猜,这场局,你们从我到江州就开始布置了?先是下毒下药致使我做梦,再是监视我的行踪,顺带塑造你神机妙算的本事。” “解惑,”他眼神锐利,“我的疑惑难道不是你们所致么?” 看来他最初的猜测没错,梦境幻象都是人为,是逆党在背后的小动作,目的便是一步步瓦解他的精神。 “至于未时二刻这个时间,便更好猜了。结合你们对我行踪的窥探,大差不差蒙个时间便是。” 还有翠雀山,查出窈窈当初是在翠雀山救的他并非难事,可以作为胡诌的地界。 谢成烨经过话语的发泄,气稍顺了些,坐回八仙椅上,“可笑你们布了这么大一盘棋,自以为能在此刻前来将军,逼我自戕?却小看了孤,更高看了你们自己。” 自伤至濒死就能知道一切,他要是真信了才是让逆党看笑话。 玄学鬼神之事,上一个笃信的魏帝寿已经陨于摘星台,当今皇帝更是亲口批评其为“亡国之相”。 他要是被一个和逆党有牵扯的和尚三言两语说得信了,才是真昏聩。 被逆党如此上门挑衅,谢成烨懒得再装其他身份,他乃淮王一事,逆党不是早就心知肚明么? 不然,如何设下此等攻心之计? 老和尚终于开口,先念了声佛号,然后道:“施主恐怕误会了。我来,不因什么逆党、更不知什么攻心,是天命让我来,我便来了。” “施主若是不信,贫僧离开便是。话已说出,余下的,与贫僧无关。” 谢成烨与和尚对视,瞧不见半点心虚慌乱,异时异地而处,他甚至能称赞一句镇定自若。 但千不该万不该,逆党不该用沈曦云的事同他算计,编织阴谋。 谢成烨握紧的右手青筋显露,窈窈,不该成为被他们算计的一环。 “既如此,那就滚吧,”谢成烨嘴角扯出一抹笑,轻柔声线,话语并不礼貌,“老贼。” “顺便,带句话给你们的幕后主使。” 谢成烨指着地上的匕首。 “欲使孤行这等事,除非孤癫狂失心、行迹疯魔。” 他面容冷峻、目光如炬,这般承诺。 可话语里分明是在嘲讽想出这招来骗他的幕后之人思想疯魔。 老和尚几乎是被谢成烨赶出宅子的,走时,谢成烨不忘提醒他把地上的匕首一起带走。 整个过程,老和尚花白的额发胡须始终没有太大变化,平静淡然。 走出秋水街宅邸,老和尚察觉到背后有尾巴跟踪,混入闹市,几个岔道小巷拐弯,甩开身后人,入了酒楼天字乙等包间。 包间里坐着位面容清瘦的女子正在品茗,一头白发用青竹簪束起,素色布袍,袍口及下摆处绣有云纹。 老和尚一进门便道:“师姐,你托我传的话我传到了。” “不过,”他摸出匕首,“这位施主应当并不相信。” 女子放下茶盏,“无妨,妙空,多谢你。其余的,就等他再来找你时说罢。” 老和尚说了句佛号,留下匕首离开包间。 没过多久,包间门被再次推开,一位帷帽覆面的年轻女子自顾自入内,亲昵地坐在云纹布袍女子旁边,挽着她的手。 “义母,你可算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帷帽露出真容,左眼角一颗小痣,若是沈曦云在此处,定能一眼认出这就是今生可疑相逢的吴玥吴娘子。 “修道之人不该牵扯太多俗世杂物。”布袍女子避开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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