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成烨赞赏地看着她,“但还有一件事,关于我的父亲。” 和他父亲的父亲,当今天子谢仓。 孟云瑶在他临走前,告诉了他一件太阴教教内的辛密,那是她从温思恩口中知晓的。 建元二年的太阴血祸,淮王低调携世子出游的计划,知晓之人并不多。 当年发生此事,只当是王府里出了内鬼。 但孟云瑶告诉他,“温思恩说,淮王行踪的消息并不来自王府,而是来自皇宫,而且,就连淮王带的人马数量也一并告知了。” “谢成烨,你猜,这个消息,是谁透露出来的?” 皇宫之内,有谁盼着淮王出事? 淮王所带人马数量非寻常消息,唯有对淮王府极有掌控之人才会知晓。 哪怕是谢立廷的亲生兄长,当今太子殿下,也决不可能知晓此事。 唯有一人,是谢立廷绝不会设防的。 沈曦云睁大了眼睛,“你,你是说?” 这个消息带来的巨大冲击让她忘了方才讨论的前世。 她踌躇着想开口,却不知从何问起,最后只落了句,“这么大的事,你临行前便知晓了,那……” 还一直陪在她身边回江州么? 谢成烨知晓她的意思,不愿意让她背上心理负担,宽慰道:“她的话不能全信,这段时间,我在暗中派人查。靠她的一面之词,不能无端怀疑皇帝。” “那如今你是查出什么了?” “不过些许陈年旧迹罢了。”他斟满杯中酒,一饮而尽,“这次回去,也是彻底了结这件事。” 沈曦云这才发觉,他今夜,似乎喝了很多酒。 她颤抖着嗓音开口,“可谢成烨,你要怎么了结呢?” 如果这是真的,他要怎么做? 谢成烨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我不会冲动,我只是,只是问一问。” 问一问为什么。 再决定怎么做。 他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可沈曦云能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他诘问着痛苦的灵魂。 恰如她疑惑不解自己的身世,悲痛爹娘的杀生之祸一般。 “我四岁父亲便带我练武,六岁拉弓射箭,五十步中靶心,九岁开始跟着父亲在军中受训。那时娘会在我回家时抱怨父亲不知轻重,让我受伤,一边抱怨一边给我上药,每次都说着不练了都每次又都纵着我离家。” “后来我大些了,爹娘偶尔打趣,说我骑射厉害,日后定能给心爱的姑娘打最肥美的猎物,骑最快的马去见她。” “可惜,他们都看不到了。看不到我遇见了窈窈这样好的姑娘。” “若是爹还在世,知晓我对窈窈做过那些混帐行径,定拿着藤条要教训我,为你主持公道。” 沈曦云一点点拼凑话语,“谢成烨,你爹娘都是很好的人。” “是,我很幸运,有那样好的爹娘,还遇见这样好的窈窈。” 从孟云瑶口中得知此事时的震惊犹疑早已渡过,他能坦然开口说此事,一是为诚实,二是转移窈窈的注意力。 现在看来,应是成功了。 他用他的伤心事转移她身上的痛苦,剖开自己的心给她看。 “窈窈,我会很多东西,会骑射、会做生意看账本、会绘画写诗、会做木雕,会许多许多,这些有些是爹娘教的,有些是太傅教的,还有些是自个学的。” “我很有用,可以帮你,你若想学,也可以一样一样教你。” “明日我会启程回燕京,暂时离开,你别忘了我。永宁会留在这儿,你若是有事寻我,让永宁给我送信。” 他悉心嘱托,直最后,沉闷着嗓音,还是忍不住开口: “只一点,你等等我,好不好?”
第75章 岁岁让他不舍得离开。 月光漫过栖梧院檐角的青瓦,夜风掠过垂花走廊,卷起几片胭脂色的花瓣,飘落在檀木椅的扶手上。 沈曦云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扶手上的雕花木纹,衣袖杯风撩起一个小角又落下。 她看了谢成烨一眼,他安静又温柔地看着她,眼眸中透露出一点期盼,等着她回答。 上辈子谢成烨启程回燕京前,也这样看过她。 不同的是,上辈子的谢成烨是允诺自己会来接她去燕京,这辈子的谢成烨给她自由,只求她能等他来找。 等他来与她为伴,以夫君的身份。 兑现那日赐婚时他在燕京潘楼街未竟的承诺。 经历种种,他们之间,许多话不必说出口,已经了然于心。 她知晓他的情深不是戏言,知晓他的坚持与执着,他也知晓她的心结真正解开,对他死灰复燃的心软。 谢成烨在江州做足了妥善周全的安排,防止沈家被有心人盯上算计,防止从燕京来人要害她,更防止他回京后被仇敌找出软肋要挟。 一切只为了沈曦云能在江州待得安稳。 唯一只求她愿意等他归来时,再接纳他。 他不敢谈喜欢,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失望,她流露出那一丝心软已足够让他欣喜若狂。 她只需试探着迈出一步,剩下不管是九十九步还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步,他都会奔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再不放开。 这便是昔日独坐高台天之骄子的淮王殿下能给出的最大退让。 “谢成烨,此刻我不能应你,”她顿了顿,道:“我不能替后来的我做决定。” 有了前世的遭遇,沈曦云想过一过自由的日子,不被四四方方的墙壁围拢的日子,她不确定再过了这样的日子后,她对谢成烨的态度能一如此刻。 嫁给一个人做妻子这件事本身已经是一种拘束。 她不晓得享受过肆意无拘后的沈曦云能否答应。 她不想骗他,给他一个有可能无法兑现的承诺,叫他空欢喜一场。 他眸光暗下来,但并未气馁,弯眉,应了声“好”。 她只说是此刻没法答应,便只是有所顾虑,并未断言拒绝,比起从前,让他忘了两人的纠葛,这已是好消息。 “不过,今年我会留在江州过生辰宴,明年春日前,我都会待在江州不离开。” 她是十月的生辰,这句话意味着给他一个时限。 一个来找她的时限。 谢成烨眼眸里灭掉的星辰又亮起来,他颔首应下:“我会在那之前回江州找你。”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唯有一点,不许答应旁人成婚” “窈窈,我会嫉妒,嫉妒到恨不得此人消失。” 他语气平缓,但却是不容商量的霸道。 沈曦云道:“我本来也没心思成婚。” 得了她变相的允诺,谢成烨唇角勾起的微笑愈发迷人。 她见不得这人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表现,催促道:“殿下不是明日启程,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 刻意生疏的称呼,但语气中是不易察觉的亲近。 她话语清脆,望着他的眼,仿佛把湖水灌进他心里,包裹在水中,柔软依恋。 让他不舍得离开。 察觉到他一动不动,在原地的眼神却变得炽热,沈曦云低垂下脖颈,避开他的视线,却暴露出雪白优雅的曲线。 叫人心痒。 一阵夜风吹过,激得她肌肤上浮现冷颤的疙瘩。 他忍住心思,道:“那我走了,窈窈记得早日歇息。” 说罢,转身,离开桃树枝呀的阴影,提起一盏灯笼,向栖梧院院门走去。 沈曦云耳边除了风吹枝条的清浅沙沙声,便是他离开的脚步声。 许是月色作怪,令人容易生出敏感摇摆的心思。 “谢成烨!”她叫住他。 她到底忘不了刚刚谢成烨提到的他父亲死亡和谢仓有关一事。 “你明日是何时动身出发?” 谢成烨回话,“辰时一刻就会动身。” 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不真切她的表情,但能猜到她是在担心他,担心他此去同掌握天下的皇帝起冲突。 “窈窈,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我有分寸。” 沈曦云轻咬下唇,并不相信。 她在燕京时,对谢成烨的父亲、从前的淮王有所耳闻,陈穆更是说过他得皇帝赏识时,还被赞许过有昔日风范。 如果真是谢仓授意透露自己亲子行踪给仇人,引来杀身之祸,谢成烨该怎么办? 一个是他父亲,一个是他祖父。 要让他独自去面对这一切么? 这样血亲间的残忍真相,为何偏偏要他去面对? 她知晓爹娘是因为昭华公主之事被孟云瑶害死尚且心中难安,谢成烨若是证实是亲祖父想害他父亲又该多么难过? 偏偏一路上他不声不响,直到临行前才说。 他是不想让她分神。 沈曦云觉得夜里确实风大,竟把砂石吹进眼底,又疼又痒。 “谢成烨,明年春日我就会从江州出门了。” “嗯。” “大抵是周游天下,难觅行踪了。” “嗯。” “所以那之后再来就见不到我了。” “嗯。” 随着连续的三个应答,谢成烨也从远处愈走愈近,走到她身边,轻声说道:“窈窈,我会平安回来,早些回来。你的生辰礼物,我若是没法赶回来亲自送你,也定会派人送到你眼前。” 沈曦云垂眼,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底的忧虑,“我要说的话说完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谢成烨点头,但脚步没挪动分毫。 四周寂静无声。 直到她先忍不住抬头看他,瞬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男人的手臂环抱住她的后背,呼吸间炙热的气息在她耳边,激起薄红。 “窈窈,你怎么这么好。” 好的让他舍不得离开了,恨不得时间永远停在此刻,什么燕京,什么王爷,都抛诸脑后,只有他和她。 沈曦云愣了片刻,抿唇道:“其实我很坏的。” 很贪心,贪心要一个如意郎君,要他百依百顺,要他视她如宝。 若是他做不到,她宁愿不要了。 谢成烨在她耳边慰叹,笑着说:“怎么会,窈窈在我心里,哪里都好,十分好。” 真要挑刺,大概那个不喜欢谢成烨的沈曦云他只能给九分的好。 “对不起,我要离开,还害窈窈担心。”他道歉。 沈曦云隐隐带着哭腔反驳,“在这件事上,你不用对不起,谢成烨,你没有对不起我。” 是老天爷对不起他,在戏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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