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不拿正眼瞅她的队长老许,坐不住了。 “啥?偷枪?” 楚春华擦了擦脸上的鼻涕,嗡声嗡气。 “你说这队上的枪都敢偷,咱屯子只有大队上有枪,她哪里来的。” 老许赶紧起身,披上缝缝补补的军大衣,两手一背,走得急匆匆,一点不管后面忙不迭地上爬起跟上的楚春丽。 寡妇家的门可不好进,要不是出了偷枪这码子事,他这个当队长的避之不及。 跟在后面屁颠颠的楚春丽,他也不愿意搭理,屯子里嚼老婆舌最厉害就是她,谁都不待见。 心里只想着,这帮老娘们,没一个省心的。 刚一推开寡妇门,就看见了收桌子的桂芝。 “队长你咋来啦?” 老许冷着脸,黝黑的脸此时更黑了,双手还背在身后,刚一进门他就看着炕沿边上的枪。 前后脚进屋的楚春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再不是刚刚挤出两滴鳄鱼眼泪的模样。 楚灯芯猛地站起,抓起猎枪,将枪口指向老许身后的楚春丽。 这回楚春回的脸一下白了,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队长,她要杀人。” 老许脸上的皱纹展开了些,语气放缓。 “灯芯儿,我看着桂芝长大的,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咋个不好好过日子,还偷枪呢?” 猎枪被她稳稳托在手上,并未有一丝的晃动。 “过日子?孤儿寡母马上就要饿死也算过日子的话,这日子不过也罢。” 老许叹了口气。 “这时候,家家都难,谁家不是勒紧裤腰带。” “我爸死了,你们说他违反纪律,死了活该,口粮给我们的减得不剩下啥。” “我借得秦远山的枪,给自己挣点活命的口粮,咋就不行了?” 听到这话,老许默不作声,一旁的楚春华目瞪口呆,这刚来的知青军人咋就攀上了? “队长,谁知道她是不是偷的人家军人的枪,人家咋会借给她?” “滚滚滚,滚回你家去,一天吃饱了没事干,哪都有你!” 老许一把将楚春丽推出门去,害的她差点又摔一跤。 来不及委屈,赶紧趴门口听听到底咋回事。 他还没傻到相信一个18岁的小姑娘能从军人手里偷枪出来,既然这小丫头自己谋生路,也好过孤儿寡母等死。 这秦远山刚到没几天,屯子里没猎户,上头派他来守屯子。 “队上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你家欠着那么多家钱,以后咋样,看你们折腾吧。” 楚灯芯点了点头。 一旁心惊胆战的桂芝大喘了一口气,绷着的身子软软地靠在黄泥墙上,怀里是缩在一起的蝉花杜鹃。 刚要转身走的老许却被楚灯芯拉了回来。 “队长,这是我妈准备好给你家儿媳妇的。” 只见一个包袱捆的五花大绑,叹了口气的老许接过,双手一背,走了出去。 趴门上正偷听的楚春华被猛地推开的门板狠狠撞在鼻梁子上。 “哎呦!” 一股热流从鼻子里淌了出来。 老许像没看着捂鼻子的人一样,大踏步离开。 只留楚春丽在门口干跺脚。 “队长你,你,我鼻子……” 哗! 一盆刚刚泡兔子肉的血水兜头泼了她一身。 她刚要破口大骂,屋门‘砰’的一声关上。 小风一吹,浑身湿透的她打着哆嗦。 这不赶紧回家换衣裳,就得一命呜呼。 骂骂咧咧嘴唇发紫的楚春丽一路小跑,逃似的没了影儿。 炕上的母女几个笑的打滚,桂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舒坦!” 蝉花跟杜鹃在炕上蹦哒不停,像是为大姐加油助威。 “你以后别跟鹌鹑似的,别学咱爸那套歪理邪说,啥得饶人过且饶人,你饶别人,别人就要骑到你脑袋上去。” 躺在炕上的桂芝,感慨万分。 “说得对,咱家一辈子都窝囊,你爸死得更窝囊,从今往后,咱家就听你的,那句话咋说来着?” 楚灯芯摸了摸炕沿边的猎枪。 “人不狠,站不稳。” 刚回到家的老许把包袱往炕上一丢,拿起了炕头的草编篮子,抽出烟杆子,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媳妇大凤见老爷们脸色不好,就拆开里外三层的包袱。 “肉?” 队长一回头,烟杆子都掉地上了,是狍子肉。 “哎呀,这么大一块,儿媳妇这两天吃不上啥好的,正好拿给她补补身体。” 大凤摸着狍子肉高兴不得了,自家老爷们真厉害,还能带块肉回家。 儿媳妇刚小产,冬天都在猫冬,天天吃土豆子白菜,脸都蜡黄蜡黄,也不知道能不能养过来,以后怕怀不上孩子。 捡起地上的烟杆子,老许叹了口气。 “这是桂芝她们给的。” “啊?她们家那情况,不饿死都不错了,咋还有肉给你?” “我哪知道?人家给你的你就收着吧,明天把家里的高粱米装点过去。” 赶紧下炕的大凤推了一把老许,赶紧拿着狍子肉去炖上。 “那还不是念着咱家的情,没咱家的救济,早饿死了。” “去去去,就你话多。” 他又想起了桂芝的男人楚爱国,人老实,当兵回来就在队上伐木头养家,一家老小都照顾的好。 这不喝酒的人突然喝了酒来上工,被砸瘫了,这桂芝借钱也要治,那时候他就知道准没个好。 那老楚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灯,那楚春丽更不是个好鸟,一进门他就知道没憋好屁。 以前灯芯见人就躲,说句话都脸红,怎么这性子一下变了? 敢拿着枪指着那长舌妇。 他摇了摇头在炕沿子上敲了敲烟袋锅子。 第5章 枣红马王子 桂芝拿着队长媳妇送来的高粱米,竟然煮了一次高粱米饭,终于不是清澈见底的粥。 顿顿吃肉固然好,可桂芝不同意。 灯芯怒吃了两大碗。 对于天天靠能量块生存的她来说,让她生啃土豆她都觉得甜。 “慢点吃,队长对咱家的恩情以后可不能忘。” “放心吧,忘不了。” 其实她的内心想法是,队长的用处简直太大了,比如现在,她要去借点东西。 擦了擦嘴的灯芯抬脚就要走,被桂芝按在凳子上,好好梳了个头。 “你这头发一天像个鸡窝一样,不像个姑娘样儿,以后还怎么找婆家。” 说着桂芝把她及腰的长发散开用木梳疏通,编了两个麻花辫,还不知从哪掏出两个红绫子,扎在辫尾。 “如果你同意,我想剃个头。” 扎着两个揪揪的蝉花杜鹃也抬起头附和。 “我也剃我也剃。” 啪—— 挨了桂芝一巴掌的灯芯一路小跑去找队长,辫子上的轰绫子荡啊荡。 桂芝山猪吃不来细糠,吃了几天狍子肉就开始反酸水,昨儿兔子刚剥了皮,债主就登门了,全送人家手里了。 灯芯眼巴巴看人提走的,兔子肉她还没吃过呢。 刚一进队长家大门,就看着凤婶儿在铲雪。 “凤婶儿!” “灯芯咋来了?冷死个人的天儿,赶紧进屋去。” “好嘞。” 钻进暖融融的屋里,先抓了一把炕边上的瓜子,好吃,她又往兜里揣了两把,队长老许正在往烟袋锅子里添烟丝儿。 “兜小了,咋不拿个口袋装。” 灯芯哈哈一笑。 “许爷,你家瓜子就是香,凤婶儿在里掺得啥?” “啥事儿?” “有没有渔网借我使使?” “还没入冬,来了一帮南蛮子,一张能卖八毛钱,屯子里有渔网的人家都卖了,你找那干嘛?” 这可不太好,本来还想着用渔网逮点鱼来卖供销社,再给桂芝改善改善伙食。 好些天都去不了山里,只能看着借来的猎枪叹气儿,桂芝就是不给她上山去。 “天儿不好,几天上不了山,我想搞点鱼来看能不能送去供销社卖钱呢。 那我走了,许爷,瓜子确实香,我再抓点哈。” 又抓了几大把瓜子的灯芯双手插兜离开,大凤还在扫雪。 “凤婶儿,让老许扫,你这好不容易养的二两膘,都给累没有了。” 大凤拿着扫帚作势要往灯芯身上拍。 “死丫头,嘴怎么这么碎,桂芝是不是给你吃饱了。” 嘿嘿一笑的灯芯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走回家。 上山也不给,抓鱼也抓不成,闲的蛋疼。 今天是队长老许劈柴火的日子,偶尔见他话少不笑,叫来喝酒,也推脱不来,今天大凤刚炒的瓜子,还是硬着头皮送去。 秦远山一天就在屋里,刚来的时候还去山上转转,最近山上也不爱去了。 打开房门的秦远山,就见着老许披着那件破旧的军大衣,裂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黑牙。 “小秦,我家那口子今天新炒的瓜子,给你送点。” 礼貌地点头感谢后,老许被让进了屋。 打量着这干净不像话的屋子,老许又看了看叠成豆腐块的被子。 “你这整的真干净,谁要是嫁给你,那得老省事了,我那老婆子一天就知道骂我埋汰。” 这小秦不光长得高又帅,别的也挑不出毛病,一看就不是小家小户,指不定是哪个将军的娃。 不搭话的秦远山,只从炉子边上拿起水壶,倒在搪瓷缸子里,递给老许。 “老楚家那丫头你知道吧,就是从你这借枪那个,她跟我借渔网,哪有渔网啊,都被南蛮子收走了,这丫头苦啊……” 那些粗糙的词句,让他慢慢了解这个在深山里拿柴刀跟狍子肉搏的女孩。 眼眸里的光闪了又闪,他低沉的声音才第一次出现。 “她的身手不错,是跟谁学的?” “哎哟,你啥眼神儿啊,她打小就不爱吱声,见人就躲,也不知道最近是那些催债的催的急了,这丫头性格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老许一下子话多起来,平时在村民面前那叫一个惜字如金,在刚来的小秦面前,他却变了模样。 哪个前程似锦的军官愿意来这偏远的山村,这野兽进村伤人经常发生,人家能来,可是千恩万谢。 送走了老许,秦远山穿戴齐全拍了拍拴在马厩里的枣红大马,一个跨步翻身上马,紧了紧缰绳,走进风雪中。 山里的日子安静,只是那天打猎偶遇的女孩让平静的生活溅起波澜,他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楚灯芯。 城市出身的他虽然不知道农村里女人的苦难,但是那天在林子里看她一个人单枪匹马,拿着一把柴刀就敢跟狍子斗个你死我活,跟他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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