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读书的事情在前,裴见戚反倒不好指责谢文升拿“孝道”来压人了。 他面色微沉,小皇帝登基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被谢党怼得哑口无言。 “太后向来喜清净,平日都不叫晚辈去请安的。估计也不愿去北苑吧?”有裴见戚手下的官员站出来道。 “那就去问问太后的意思。”谢文升道 :“北苑是皇家别苑,谁去避暑,谁不去,本就是宫里的贵人们说了算。” 问的结果自然是谢太后要去,而且人家理由很充分,孩子们都太小了,长公主也不顶什么用。她跟着去就是为了安顿孩子们。 皇家母慈子孝,兄友弟恭。为人臣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哪怕裴见戚让人弹劾谢党官员,搞得谢文升焦头烂额,也不影响太后随驾去北苑避暑。 到了十五朝会上,韩昼也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 韩晋和韩旭已经到尚书房读书了,尚书房一下热闹起来。 小皇帝坐在上首,师父们站在皇帝面前,面对皇帝逐字逐句讲解《论语》,两位王爷并他们的伴读们则坐在师父后面,只能看见师父的背影。 这让韩旭很不舒服,他主动问问题,师父才会侧身回答他。 于是韩旭就频繁的问问题,小皇帝像是不甘示弱,也抢着提问。 头一日小皇帝的问题还很简单,到了第二日,小皇帝像是跟韩旭学的,问得问题越来越有水平。 师父们应对得冷汗岑岑。 但韩昼能听出来,这些人回答小皇帝时明显有所保留。 也不知是怕小皇帝听不懂,还是不希望让小皇帝听懂。 尚书房的师父们大多是翰林院的官员,也就是这一两年的科举的一甲。 按照先帝朝的规矩,翰林院官员日后或入六部,或为阁臣。 这样的人要是没调教好,后患无穷。 小皇帝和韩旭你追我赶的学习,唯独苦了韩晋,他本来就学得慢,师父旁征博引,又增加了这么多内容,他跟听天书似的,根本跟不上进度。 这日他终于鼓足勇气,问了一个问题。 今日当值的还是周翊风,刚回答完吴王所问的艰深问题,听了郑王的问题,还有点不适应。 仿佛一下子从《易经》切换回了《三字经》。 他还没切换回来,仍像回答韩旭那样,掉书袋回答了一堆“之乎者也”。 韩晋听得一脸茫然,还想再问,就听周翊风道:“王爷若有哪里不懂,臣待会儿再为您解答,莫要耽误陛下的时间……” 话音未落,就听小皇帝冷冷开口:“朕和吴王提问,师父就认真回答,郑王提问,师父就这般态度?什么意思?” 周翊风立刻跪了下来,“陛下息怒,臣真的只是怕耽误时间。” 韩昼随手抄起白玉镇纸就砸了过去,镇纸堪堪擦过周翊风的肩膀,咣当落地。 周翊风这才真正生出畏惧。 韩昼站起来,指着他道:“朕还在这儿,你就敢打着为朕好的名义欺负朕的弟弟,背后还不知如何打着帝师的旗号作威作福呢?” 文官们最会小题大做,韩昼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臣不敢……”周翊风已经开始磕头了。 在场的小少年们都看愣了,大家都是头一回见陛下发火。 韩晋下意识道:“陛下息怒,是臣弟问得太蠢……” “只要是与课堂内容相关,再简单的问题他都应该耐心回答。”韩昼面对韩晋,神色顿时缓和下来,还在弟弟肩膀上拍了两下。“不是你的问题。” 韩晋对上皇兄的眼神,想起了父皇,父皇在的时候,也会这样鼓励安抚自己,从来不会嫌弃自己笨。 小少年心里蓦地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第7章 韩旭知道周学士是外祖父的门生,他是该向着周学士说话的。 可周学士刚才的确区别对待了,自己若是向着他,两个哥哥都不高兴。 韩旭迟疑着,一直没开口。 韩昼就让周翊风站起来,“你这种捧高踩低的势利小人,不配为人师。”他说着摆摆手,“原回翰林院混日子去吧。” 周翊风刚想站起来,又跪回去了,“陛下,臣知错了,臣下回一定尽心教导陛下和两位王爷,不敢有半点敷衍。” 韩昼直接喊人:“来人!送周学士出去!” 立刻有两个小内侍入内,他们刚就听见屋里小皇帝大发雷霆,只是不好进来劝,赶紧让人去通知摄政王了。 听小皇帝叫他们把周学士带下去,他们还有点迟疑。 韩昼见那两个内侍不动,皱起眉,“朕只是让你们送周学士回翰林院,又不是让你们把他压入大牢,这都不行?普通人家的小孩对师父不满,尚且可以换掉师父,我们皇家子弟,难道只能忍着?” 他这话把郑王、吴王也带上了。是皇家兄弟对师父不满,而不是韩昼自己挑周翊风的毛病。你们不把十岁幼帝当回事可以,不把皇权当回事,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大罪。 韩旭看不下去了,感觉这些人太不把皇兄放在眼里,就板起小脸道:“周师父,您先下去吧。” 周翊风本还等着吴王为自己求情,谁料吴王半天一声不吭,开口竟是要让他退下,周翊风脸色涨得通红,只好向韩昼一礼,“臣告退。” 韩昼:“……” 几十年没受过这样的气,自己让他退,他半天不动,韩旭一句话,他就告退。 系统这时候跳出来,“陛下这回意识到吴王的威胁了吧。” 韩昼知道系统又要替裴见戚说话,就没搭理他,只是冷冷扫了眼屋中的小少年们。 “当初在景阳宫读书时,师父们可曾敷衍了事?” 伴读们不敢吭声。 “你们以为不说朕就查不出来?”韩昼说着看了眼韩晋和韩旭,意思是他听两位王爷的。 这些伴读可不敢保证两位王爷会为师父们说话,尤其郑王韩晋,有小皇帝这般维护,他胆子也会变大,万一私下跟小皇帝告状怎么办? 于是,立刻就有人站出来说:“回陛下,卫岩卫师父上课照本宣科,我们都听不懂。” 他这一开头,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说景阳宫的那些师父们。 韩昼冷脸听着,都暗暗记在心里。 伴读们还没说完,外面人通传,“摄政王来了。” 韩昼:“……”裴见戚消息是真够灵通的。 裴见戚一只脚刚迈进屋内,小皇帝就起身朝他跑来,委屈的喊了声“表兄”。 裴见戚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小少年,“听说陛下和师父发了脾气?” “嗯。”韩昼气鼓鼓道:“是周学士先打着朕的旗号敷衍二弟,朕听了才生气的。” 裴见戚看了眼韩晋,韩晋有些无措,下意识低下脑袋。 裴见戚道:“今儿没了师父,这书也没法念了,不如就先下学?” 韩昼颔首,转头对两个弟弟道:“你们不必担心,朕一定将此事查明,为你们出气。” 他这话把韩旭也带进去了,韩旭嘴巴动了动,最后只是乖乖道:“谢皇兄。” 他说完还拉了下韩晋,韩晋才慢半拍道:“谢皇兄!” 韩昼和裴见戚回到乾清宫,一路上韩昼都在嘀嘀咕咕说着自己对周翊风的不满。 “表兄一定要帮朕收拾他,他只听三弟的,不听朕的……” 裴见戚深深看了小少年一眼,他就说,这孩子不会为了没什么感情的弟弟出头,而是自己对周翊风不满。 他先是安慰了小皇帝几句,保证自己会帮他出气,等到了乾清宫,又对小皇帝道:“臣劝陛下不要和他们一同读书,陛下不听,如今受了委屈,后悔了吧?”裴见戚想趁机把小皇帝和两个王爷分开。 韩昼冷哼:“当然不后悔,要不是朕和他们一起读书,还不知道这些师父如此放肆呢!” 裴见戚:“这些文官向来以谢文升马首是瞻。在他们心里,吴王才是明主。” 韩昼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裴见戚这手段和那些挑拨离间的奴才没什么区别。 ……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对十来岁的小皇帝而言还真有效。可惜小皇帝身体里是老皇帝的灵魂。 韩昼就把伴读们说的那几个师父的名字告诉裴见戚,“这些人表兄也去查查!替朕敲打敲打他们!” 裴见戚颔首,从前在景阳宫给两位王爷教书的师父大多是谢党的人,他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清掉几个谢党爪牙。 小皇帝见状,高兴的蹦起来。还留裴见戚在乾清宫用了顿点心。 不到半天,尚书房的事情就已经在官员之间传开了。 小皇帝没法干涉外朝事 务,但尚书房,小皇帝自己学习的地方,人家总能做主吧。 “正如陛下所言,寻常学生对师父不满都是可以换掉师父的,皇家怎么可能没这个权力?”谢文升道:“陛下要查这件事,谁也拦不住。”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翰林院那几位被查?裴见戚抓住这个机会,定然会下狠手的。”谢文升长子谢潮皱眉道。 “周翊风是保不住了,其他人赶紧进宫向陛下谢罪,还有希望保住他们的乌纱帽。”谢文升道。 “这会不会是摄政王授意,否则陛下怎么好端端的跟师父过不去?”谢潮猜测。 谢文升瞥了儿子一眼,“你才想明白,让郑王、吴王去尚书房读书,就是为了找个机会清查翰林院。” 翰林院的官员自诩清流文官,本就和定北王这种靠军功起家的勋贵不对付,加之这些人如今又大多与谢党有来往。裴见戚想收拾他们也不是一两天了。而此事,恰好给了他一个契机。 小皇帝被他忽悠的团团转,只要裴见戚告诉他,做这件事可以压制谢党的气焰,他自然不会反对。 “怪不得之前裴见戚变卦,估计他第一天反对只是做做样子,让我们以为他是被陛下磨的没办法。”谢潮嘀咕:“此人实在狡诈!” 谢文升冷哼,“裴见戚时间不多,自是要比我们急。”皇帝的信任是最不可靠的,小皇帝终究会长大,他必须在小皇帝长大之前,彻底将天下大权握在手中,到那时,哪怕小皇帝想反抗,也无力回天。 可有他谢文升在,就绝不会让裴见戚如愿。 韩昼上午大闹尚书房,下午就拉着两个弟弟在御花园玩弹弓。 韩晋在兄弟三人里力气最大。玩起弹弓,总是用力过猛,弹丸飞的老远。 今早皇兄为了他发那么大脾气,韩晋心里感动。回去讲给娘亲和妹妹。 张才人却让他别和陛下太亲近,更不要去讨好陛下。 韩晋不明白母妃为何这样叮嘱,但他想和皇兄亲近还不太敢呢,更不知如何讨好。 韩旭中午也去见母后了,母后听说皇兄撤了周翊风帝师的职,很是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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