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较于前几天,桀骜退去,尽是谦卑。 耶律涅鲁古其实很不喜欢那些止血草药捣碎后的味道,一闻到就感觉鼻子直痒痒想打喷嚏。 但架不住这两位原是来谈买卖的宋人都是一等一的狠人,一个能决死冲锋,出其不意万军丛中取首,另一个重义轻生,即便顶着数人围攻也要把同伴的“尸体”抢回来。 慕强是铭刻在人类基因中的天性,耶律涅鲁古的喷嚏在这两位狠人身边时根本就不灵,那怕其中有一个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这人还有用,薛泽也牵起笑容,把耶律涅鲁古让进门内,先发制人道:“有劳大王日日前来探视,有您的贵体蕴清气,我这兄弟的病已经好多了。” 气势被压,话题遭劫,手腕稚嫩,心思浅薄全方面落入下风的耶律涅鲁古到底是没能说出来此行真正目的,只能在装模作样探看养伤的梁鹤后悻悻离开。 薛泽目送着他离去,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耶律涅鲁古拿出来的条件他其实很心动,于国家也是大利。 他之所以咬着不肯松口,一方面是想再抻一抻价,看看能不能攫取更多好处。 另一方面就是担心用大半条命换回来成果的战友会被官家当成黑手套给扔掉。 皇城司指挥使可是得频繁见人的。 而梁鹤现如今这一身爆炸伤根本掩不住,吃了大亏的耶律宗真那边更是恨不得将动乱是宋使裹挟耶律重元父子发起的嚷到尽人皆知,想必消息很快就会回传回朝中。 对于辽国,朝中主和的声音一向是高于主战的。 甚至可以这么说,若非之前灭了西夏,又有新研制诸多火器的巨大威能,朝中高层根本就不会出现对辽开战的声音。 实在是过去输得太惨,失了心气,害怕重蹈覆辙,数十年积储一朝丧尽,连现有都疆域都保不住。 要不然也不至于官家那么大一个坚定的主战派,也得先派使者来应付一二,把场面圆过去。 所以若是此番伐辽之战胜了,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拼命挑起战争的梁鹤说不定还会被冠以平辽首功的名头。 但若是败了,或是没取得多大好处的僵持战况,梁鹤就会丝滑地变为本朝第一罪人,罪名是擅挑边衅。 他在等官家一个态度。 一个无论如何都会让战友平稳落地的态度。 赵昕积极地回应了他这份期许。 因为无论是白活还是黑活,对于上位者而言,护不住诚 心竭力为自己办事的心腹都是极为危险的信号。 赵昕若是为一时之安弃了梁鹤,恐怕花费十余年功夫才培养出来的皇城司就要和他离心了。 若是没有爪牙为前驱,又谈何制衡朝堂势力,不断推进自己的构想呢? 所以在同宰执级高官的私密会议上,赵昕表现得相当坦率:“是朕派去了皇城司的人,命他们如此行事的。 “没有事先同诸位商量也是此系机密。古语云君不密则失臣,几事不密则成害,想必几位相公当能理解朕的苦心。 “至于挑动辽国内乱,有违使团议和本意……那也是耶律宗真父子背盟在先,在府州围困朕数日,朕不过是还以颜色,这很公平。 “况乎他们此时手足相争,各据兵马,犹如散沙,无法合力一处,正是出兵复我华夏故土的大好时机。 “失败了才叫做无信无德,成功了就是山河一统,重现汉唐之盛! “成功的荣光朕不会独享。假使有罪,那也是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宰执们不久前才获知辽国皇室内乱,而且大概率与使团有关,使团虽奋力冲出重围,但下落不明的消息。 满腔愤怒,来之前恨不得怒喷赵昕一脸口水的富弼和韩琦此时闻言都有片刻的呆愣,面面相觑,不一样的脸上有着同样的命苦。 他两都可以说是看着面前这位官家长大的,深刻了解这位官家极有主见,甚至可以称作是霸道的性格。 认定了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性格也愈发强势。 好像他的观点一定正确,他的做法也是最优,因此阻碍他行为的一切人和物都会被毫不留情地扫平。 如今开诚布公认下一切,甚至连万方有罪,罪在朕躬的话都说出来了,足可见其伐辽意志之坚。 即便此次挑起辽国内乱不成,也定会找机会再次对辽开战,无非是付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培养新人替代他们,好贯彻名为帝王的意志。 比起可能会被赶出权力中心的危机感,这个时候再批评什么官家您一意孤行,不提前商量,手段不光明正大,会寒了周边其它附庸藩属的心可就不礼貌了。 虽然本朝受疆域所限,迄今为止也没几个附庸藩属……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藩属国西夏还自立国之日起就不断挑衅,袭扰边疆,没有半分藩属国该有的样子。 而且抛开皇城司的手段不谈,所取得的结果的确是造就了与辽对抗近百年来最好的外部环境。 只要能在正面战场上战而胜之,那么一切都是运筹帷幄,统一阵痛! 但居于宰执末位的庞籍一直是外出任官的,他当前对赵昕的性格了解仅限于赵昕日常表现出的谦和纳谏一面。 眼看着两位高一阶的同僚突然哑了火,虽然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但其内心的正义感驱使着他行出队列,对着赵昕严肃道:“即使是官家下令,臣也要弹劾皇城司越权之罪。” 良好的结果并不代表程序正当,更不能冲抵程序不正当带来的罪责。 皇城司一直都是个内政监管衙门,涉及外事就是越权越职,哪怕行事是经过赵昕这个官家允准的。 帝王有乾纲独断之权不假,但能把这份权力用出几分,主要是看帝王的禀赋材质。 否则即便制度给垒到顶了,不会用、用不好也是白搭。 尽管赵昕有着在制度尚未垒到顶的环境中依然把宰辅们变成纯办事员、传声筒的自信,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没有制衡的权力终将走向膨胀,进而失序。 大宋自有国情在此,他需要有人时不时的给他敲警钟,泼冷水。 所以赵昕麻溜背锅:“朕方才已经说过了,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此次皇城司行事皆由朕而起,朕会自往太庙,素服向列祖列宗请罪。” 众皆默然,无能言者。 富弼:官家您不妨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 您那是请罪吗?要不要把太上皇从东郊行宫里请出来一起去太庙请罪啊!!!
第157章 尽管进入军校后的第一课便被教授了忘战必危,需时刻做好战斗准备的道理,但如今负责幽蓟一线的章楶在接到以他为前锋,对辽发动攻击的军令时也小小吃了一惊。 对章楶而言,对辽开战属于意料之中的事。 毕竟就官家那性子,向来是恨不得灭辽而后快。 在朝中反对声浪汹汹时尚且以新君之威,用背盟为名任命了张亢和区希范这两个心腹主战派出任钤辖,惊得辽人惶惶不可终日,边境线上巡逻人数和频次双双暴增。 而如今无论辽人如何宣传其皇族内乱是和本朝此次派出去的使团有关系,朝廷折了一支使团在辽境内是不争的事实。 官家不抓住这个机会宣战那才是咄咄怪事。 令他感到吃惊的地方在于军令下达得这般快,他原以为还得等上个十天半月的。 因为宰执们先前别说是支持对辽开战,就是对辽态度强硬都应者寥寥。 章楶是真 好奇官家是用何种方法,在这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压服众人,形成统一意见的。 但作为已经独当一面的主将,他现在的心思必须用到军事上去。 身为主将的章楶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但他麾下诸将在得知消息后只有兴奋。 武臣想要进步,想要自己说出去的话更有分量,最佳的方式就是打仗,打大仗,打大胜仗! 他们运道好,生在了这个时代,在建功立业的壮年碰上这么一位官家。不必似狄青这位老前辈一般在钢丝上跳舞,担心朝廷突然翻脸无情。 尤其是章楶出自军校,军校学生在毕业后多争取来他手下任职,属于是激进派的大本营。 王韶和章楶这两位学长就是最好的榜样,尤其是王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不到十年功夫,就有了世间男儿渴慕的一切。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是以消息才传出去半天,章楶这的门槛就被踩矮了半寸,全都是来请命当先锋的。 已经升任沧州都统的田奉在得了消息后慢悠悠赶来,见到的就是素来沉稳有主意的章楶挠着头在纸上圈画。 因他负责的是沧州守备,属于地方军,和章楶这种打着就粮名头,其根本目的为进攻辽国的野战军没有利益冲突,再加上旧相识的buff加持,言谈十分无忌。 “嚯,居然这么多人请求当先锋。真是世道变了,行市涨这么快的吗?” 他早些年跟着狄枢密的时候,先锋可是一等一的苦差事,队伍里基本上都是为了把自己性命卖出个更高价钱的苦命人。 哪像如今都得靠抢了,主力还是军校的这些金疙瘩们。 而且看这火爆程度,得亏是章楶相族子弟,见过大世面,守得住规矩,否则定有人抬着钱箱来加塞。 来请战争这个先锋位的当然有着自己的底气,章楶正发愁呢,听田奉还在那高高挂起地发出评论,都快被气笑了。 他干脆把代表军校生的那一张名单递给田奉:“你也是当了几年军校教习的人,快来帮我合计合计。” 田奉才不上这个当呢,这活计费力不讨好,还会得罪人。 所以他展现出了与敦实外貌明显不符的轻巧灵活,一扭身恰到好处避了过去,然后抢在章楶再度抓他差之前从怀中掏出一份“豆腐块”来,义正辞严道:“我来是有正事的。” 一起在血水里摔过跤,章楶也知田奉性子,收了抓差的心思,凝神看向田奉掏出的豆腐块。 凭着章楶的经验,他迅速判断出那是一份报纸,所以他首先看向报缘,读出报纸名称。 然后心中便生出波澜。 “《南京早知道》?这是辽人的报纸?” 辽国有报纸不稀奇,毕竟北边那个国家向来是成系统地复制本朝制度。 在朝廷已经将报社编入礼部,向天下军州铺开后,辽人不效仿才是咄咄怪事。 尤其析津府还是汉人聚集之地,即便长期居于契丹人的统治下生活习俗和文化风气都不可避免地胡化,但隋唐几百年的开科取士还是令读书明理这一旧俗坚强地保留下来。 因此处于辽人治下的南京报业尤为繁荣也就不足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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