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生做了那么多年的爷孙,蒙受皇爷爷诸多指点,朱允炆自问对于皇爷爷的性情还是有所了解的。 不求情,母亲大抵还能保住性命,若是开口求情,只怕皇爷爷立时便要赐死母亲了! 皇爷爷眼里,除了他的子嗣和皇祖母,其余人都是可以舍弃的,前世为了自己能顺利继位可以掀起数桩大案清洗功臣,今日为了皇甫英,他的母亲又算什么? 想通了这一节,并不会让朱允炆觉得释然,只会更加深切的让他感到痛苦,同时提醒他今时不同往日,你不再是皇太孙,不再是能够让全天下为你让路的那个人了! 相反的,你卑贱如虫豸,你也好,你的母亲也好,都要为了他人的荣光而自觉退让,即便因此丢掉性命,也是你的至高荣幸! 如此强烈的反差,怎么能让人不痛苦?! 太子妃接连叫了两遍,朱允炆却仍旧沉浸在那深切的悲恸之中,太子妃不急不躁,仍旧是神态平静,甚至于眉宇间隐隐透露出几分担忧。 跟随他的内侍见状却是心头打鼓,壮着胆子推了他一下:“皇孙,太子妃娘娘叫您呢!” 朱允炆猝然回神,看向前方,对上太子妃的视线之后,却是鬼使神差的安心起来。 是啊,自己又何必急于一时? 无力破局,那就只好等待天时,前世常妃是什么时候薨的来着? 仿佛是生完第二子之后的当月? 而此时太子妃也已经怀胎七月了啊。 前世朱雄英又是什么时候去的来着? 八岁——今年他已经七岁了! 甚至于他的祖母,就是在朱雄英去世之后几个月辞世的,却不知今生是否还会如此了。 怀着一种恶意的殷殷期待,朱允炆暂时安下心来,不去理会四下里投来的种种视线,躬身郑重其事的向太子妃行礼:“劳累母妃忧心,是孩儿的罪过。” 太子妃神色微动,脸上笑意却是愈发深了:“天下哪有母亲会责难儿子的呢。” 说完,她轻声道:“走吧。” …… 太子妃与朱允炆还没有回到东宫,皇帝的旨意便先一步抵达。 楼侧妃猝不及防之下,便被人提了出去,剥去身上的次妃服制,卸去钗环,然后当即被遣往西山行宫。 等到太子妃与朱允炆回去,便有人前去回禀:“胡尚宫奉命抄检楼庶人居住的偏殿,道是彼处烟尘气重,娘娘身怀有孕,便不要过去了,晚些时候她再来给娘娘请安复命。” 太子妃颔首应了,又问:“楼庶人呢?” 朱允炆也随之看了过去,目光渴盼。 侍从低声道:“已经被发往西山行宫了。” 朱允炆听得心头一痛,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太子妃轻轻叹一口气:“走了多久了?” 侍从不意太子妃会这么问,不禁微微一怔,继而才道:“前后脚的功夫罢了。” 太子妃遂转向朱允炆,向他道:“楼氏虽然有罪,但到底同你母子一场,今日一别,却不知何日才能见到。你持了我的令牌去追,好歹再给她磕个头吧。” 朱允炆饶是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太子妃的死期,闻言也不禁因此对她心生薄薄的几分感激。 亦或者说,皇爷爷看人的眼光诚然不错,太子妃的确有国母风范。 他挤出几滴眼泪来,感激不尽的谢过,继而便带了令牌,在几个近侍的随从下匆忙追了出去。 心腹为之皱眉,见左右无人,才轻声道:“娘娘何必如此,奴婢看着,文哥儿的心太大,怕是拉不回来呢。” 太子妃却淡淡道:“拉的回来也好,拉不回来也罢,我只管做我该做的,也便是了。” 扶着近侍的手进了寝殿,她不曾急着梳洗,自有人传了医女来为她疏通经络,而太子妃则靠在隐囊上,对着不远处的那盏烛火出神。 今晚的事情,委实有些古怪。 皇爷他……不像是会无缘无故对儿孙下这种狠手的人。 他在试探什么? 他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还有今日从文哥儿身上传来的,那种若有若无的违和感…… 太子妃不知道这两者是否有什么干系,别说以她现在的能力,无法在宫中、在帝后眼皮子底下深入彻查,即便有这个能力,她也不会做的。 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之前对心腹说但求尽心便也够了,其实是假的。 太子妃真正想的是,就算文哥儿真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也不会在生母刚刚被送往西山行宫,自己局势不利的时候表露出来的。 现在的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处处小心防范,很难抓到把柄。 可话又说回来了,如若是在他的生母面前呢? 他也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不露丝毫痕迹吗? 太子妃不知道。 但是无孔不入的亲军都尉府,大抵能替她找到答案。 …… 太子妃在塌上打了会儿哈欠的功夫,胡尚宫便来回话了。 她笑着坐直身体,吩咐看茶。 楼庶人处的东西,宫里都是有记档的,今日胡尚宫也是循例办事,自然简单。 两人客气的寒暄了会儿,讲完正事之后,胡尚宫便起身告辞,太子妃遣人好生送她出去,正想着能歇一会儿的时候,却听人来回禀,道是晋王、燕王、周王三位王爷到这边儿来了。 太子妃起初怔然,继而失笑,长眉微挑,起身迎了出去。 …… 朱棣紧跟在太子身后,随之一起进了乾清宫的后殿。 皇帝顺手摘下头顶的翼善冠,继而又问始终随从左右的严钊:“人已经拿下了吗?” 严钊道:“是,并王府一干亲信属官,都已下狱。” 皇帝点点头,却没理会东宫父子俩,而是看向了一侧的老妻:“你近来身体也不很康泰,这边儿自有我们爷仨处置,且去歇着吧!” 段皇后知道自己唯有离去才能叫他放心,倒不坚持留下,只是临行之前,谆谆嘱咐:“此事不宜大肆声张,更不宜大造血案,你我尚且没有察觉,怎么能过多的责难王府的属官们呢。” 皇帝微微皱眉,然而将段皇后不肯退步,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段皇后这才安心离去。 皇帝瞥了一边儿坐在椅子上晃悠着小腿的长孙,向儿子道:“你觉得文哥儿如何?” 太子楞了一下,下意识瞄了旁边长子一眼,才道:“有些古怪,但说不定也是一时权位迷了心,且再观望几日吧。” 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喊了朱棣一声:“英哥儿!” 朱棣从椅子上跳下去:“皇爷爷,我在呢。” 皇帝板着脸道:“知道我跟你爹在说什么吗?” 朱棣痛快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哼!” 皇帝没好气道:“那你坐在那儿想什么?!” 朱棣摩拳擦掌,一双眼睛扑闪闪的看着他:“皇爷爷,我们什么时候去打兔子啊?!” 皇帝被气笑了,顺手夺过内侍手里的拂尘,凶神恶煞,大步向前:“我先打你这个小兔崽子!” 朱棣不躲不避,嘿嘿笑着留在原地。 那拂尘果然没落到他身上。 皇帝悻悻的停住:“你怎么不怕?” 他语气中不无怅然:“看你的叔叔们,今晚都被吓得屁滚尿流,指不定在心里怎么骂他们老子呢!” “怎么会?” 朱棣不假思索道:“您是天底下最慈祥、最宽和的父亲,皇叔们怎么可能因为秦王叔的过错,而对您心生怨怼呢!” 皇帝一把将手里的拂尘丢掉,那内侍慌忙弯腰去捡。 却听他冷笑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朱棣背着手,笑容挑衅:“您要是不相信,就跟孙儿打个赌,要是您赢了,想怎么处置都行,可您要是输了——也得答应孙儿一件事!” 太子有些不安:“英哥儿!” 皇帝猛地一摆手,却没问那件事是什么,而是道:“你想打什么赌?” …… 从礼法上来说,晋王、燕王、周王都是太子妃的小叔子,理应敬重长嫂。 而从情理上来说,太子妃这会儿毕竟还怀着孕呢,太子又不在,几个大老爷们儿今晚都累得够呛,实在没理由叫身怀六甲的长嫂陪着苦熬。 燕王是太子的同胞弟弟,向来同长嫂亲善,接了酒水之后,便温言劝太子妃回去歇着。 自家事自家知,太子妃也不会为了逞强而枉顾腹中没出事的孩子,嘱咐他们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开口,安排妥当之后,便往后殿去歇息了。 只有兄弟三人猫在待客的偏厅里喝闷酒。 今晚上闹的这一场,算是怎么回事啊! 周王苦闷。 燕王疑惑。 晋王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周王和燕王一起看了过去:“三哥在想什么?” 晋王道:“也不知道王妃回去了没有。” 周王和燕王便又将目光挪回到手中的酒杯上了。 周王苦笑道:“不瞒两位兄长,我现在想想,还觉得心惊肉跳,怎么忽然就……前几天我还跟二哥一处喝酒呢!” 燕王也道:“今晚的事情,的确古怪。” 晋王道:“也不知道王妃回去了没有。” 周王:“……” 燕王:“……” 周王木着脸说:“三哥,别这样。” 燕王木着脸道:“哥几个吐苦水呢,你总提三嫂干什么!” 晋王不太能喝酒,脸上红红的,道:“今晚的事情,是有些古怪。” 周王跟燕王听得脸皮一抽,不约而同的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碰了个杯,仰头饮下:“喝一个!” 晋王慢腾腾的去摸酒壶。 周王见状嘴唇动了动,正准备说话,就听外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拎着酒壶凝神倾听,还没等有个所以然呢,偏厅的门几乎是被人从外边撞开了。 东宫的副总管喘息的像是头牛:“几位,几位王爷,皇,皇爷来了——” 周王:“!!!” 燕王:“!!!” 艹啊!!! 我爹怎么这时候来了?! 不会是还没杀够,又来宰我们几个吧?! 尽管不太可能,但是我们几个散了宴席之后没回王府,又来这儿聚会——虽然从前也有过这种事,可谁知道这会儿老爷子见了怎么想啊?! 这会儿也该过了宫门落钥的时候了! 万一老爷子发起飙来,骂我们心怀不轨怎么办?! 毫不夸张地讲,周王跟燕王生生给惊出来一身冷汗。 二人几乎立时就要夺门而逃。 东宫的那位副总管眼明手快,将门从他们手里夺回来:“来不及了,皇爷已经进来了!这会儿跑出去,正好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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