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东宫就只有两个儿子,皇帝又对皇长孙满意,此时话里的“子嗣”,显然指的就是皇次孙皇甫文了。 太子妃心下了然,知道这是皇帝在对儿子先前所言做出回应,朱允炆更是紧紧地攥住了自己衣袖,满腹惶然与羞怒。 皇帝却没看他,只是同太子妃道:“楼氏不贤,不能教导皇孙,废掉她的名位,让她迁居到西山行宫去住吧,你再做主替太子选几个人侍奉便也是了。” 打从皇帝点了儿子与丈夫一道随行之后,太子妃就知道今日大胆冒头的庶子怕是要吃瓜落儿,只是没想到皇帝出手竟如此果决,直接就把东宫次妃楼氏给打发走了。 朱棣倒是能理解皇帝的做法。 他爹这辈子的白月光就是老妻大儿,但其余孩子也不是狗娘养的,都爱惜着呢,朱允炆今日虽然冒失,但如若不是被妖人夺舍,在他老人家眼里也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敲打敲打就完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还能为这杀一个宝贝孙子吗? 只是他这个皇帝在态度上也得有所表现。 皇次孙公然表露野心,他却不作回应,往小了说是在动摇皇长孙的位置,往大了说,他的庶子们有样学样怎么办? 孙子不能轻易打杀——嗯,那就搞掉孙子他妈吧! 很好,这很皇帝。 …… 宫宴结束,帝后带着太子皇孙离去,诸王就此离宫。 先前在宫宴之上时还不曾察觉,等离席之后,周王妃才发觉后背寒凉,俨然是生了一背的冷汗,刻骨的冷。 她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被逼着上前提刀的丈夫呢! 周王妃动了动嘴,只觉得唇舌都有些发麻,前边燕王与周王兄弟俩挽手同行,她则与燕王妃一道并肩走在后边儿。 燕王妃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弟妹怕是有些惊着了,待会儿回去,别的都不管,先热热的喝一壶姜汤才好,不然明日只怕是要作病的。” 周王妃艰难的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多谢四嫂,我记住了。” 又有些后怕的去看儿子,一时泪水涟涟:“好孩子,你饿不饿,吃饱了没有?” 她懊悔极了,早知今日是这般情状,倒不如效仿燕王府将儿子留在府上了! 那孩子已经有些累了,不无困倦的打个哈欠,小手拍了拍自己肚子,奶声奶气道:“饱了……” 然后就合眼睡了。 周王妃见状,也便放下心来。 保母在旁低声道:“那边儿刚发作起来,皇长孙殿下便让奴婢们捂住皇孙的耳朵了。” 周王妃真心实意的落下眼泪来:“难为英哥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处事竟如此周全!” 燕王妃遂道:“既然如此,何妨备些东西,明日再入宫来谢他一谢?” 表达亲善和感激的同时,也从东宫处探一探口风。 老实说,燕王妃不太相信这次的事情,东宫事先一无所知。 周王妃闻弦音而知雅意:“好,届时咱们妯娌几个一块儿过来便是了。” 燕王妃含笑颔首:“那就这么定了。” 后边她们妯娌俩在叙话,前边儿燕王与周王也不是全程缄默。 燕王好歹还上过战场,周王却是个纯粹的风流才子,哪儿干过这种事? 更别说今天拿刀捅的还是他们的亲兄弟! 周王弱声道:“四哥,你怕不怕?” 燕王摇头道:“不怕。” 周王带着哭腔道:“我怕!四哥我腿软!你快扶我一把!” 燕王:“……” 燕王又是好笑,又是不忍,倒真是撑住他的手臂,叫他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兄弟俩慢慢的往前走。 周王这才发觉旁边少了个人:“哎,怎么不见三哥?” 燕王道:“放心吧,三嫂陪着他呢。” 周王舒一口气,又忧心忡忡道:“你说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燕王抬头望天:“谁知道呢。” 没等周王做声,又道:“倒是英哥儿,很有大哥的气度。” 周王想起侄子当众说的一席话,也不禁动容:“谁说不是呢。” 他等了一会儿,却都没听见燕王做声,遂用手肘捣了他一下:“怎么不说话?” 燕王却道:“是不是该去谢谢英哥儿?” 周王下意识道:“这是自然啦,今天不成,明天,明天让我媳妇她们进宫去谢大嫂便是了……” 燕王道:“那岂不是隔靴搔痒?不如直接去见英哥儿。” 周王隐约会意到了几分:“还是明天?” 燕王摇头道:“及早不及晚。” 周王倒抽了一口凉气:“可这会儿英哥儿跟大哥都跟老爷子一块儿去乾清宫了啊,时辰也不早了,要是到了宫门落钥的时辰……” 燕王好笑道:“那就就近在东宫住下呗!大哥还能把咱们兄弟几个赶走?” 周王反应过来:“还真是!” 兄弟俩转过身来,将此事告知自己王妃。 燕王妃倒不反对,只提醒道:“不好落下三哥三嫂的。” 周王说了声:“这是自然。” 周王妃便顺理成章的道:“既然如此,那你只管同四哥先去,我跟四嫂再折回去,将此事告知三哥三嫂也便是了。” 几人皆无异议,就此兵分两处。 …… 晋王妃坐在一边儿,看丈夫在旁边哭的像个小孩子。 她叹口气,示意保母抱着孩子稍远一些,自己则用手绢给他擦眼泪:“好啦好啦,都过去了。” 晋王道:“二哥他死了啊!” 又摇摇头,很确定的告诉她:“还没有过去。” 晋王妃听得微怔,正待发问,却听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抬眼去看,却是两个妯娌来了。 大抵是不好上前撞破这一幕,她们便相隔一段距离停住,作观望之态。 晋王妃赶忙把丈夫扶起来,自己过去叙话,待听了原委之后,很痛快的应了:“正该如此。”又去同丈夫说此事。 晋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晋王妃又叮嘱他几句,这才带着保母和侍从们与两个妯娌一起离开,走出去没几步,却又被丈夫叫住了。 她停了下来。 晋王红着眼睛,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你一个人回去,怕不怕黑啊?” 燕王妃与周王妃一时讶然。 晋王妃起初一怔,继而脸上微微发热,拉了拉他的手,这才同他分别。 一路无声。 直到快要离开宫门大内的时候,才听周王妃冷笑了一声。 “都说我们家王爷是风流才子,温柔小意……这个死人头,跟了他这些年,也没听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又不无酸涩的去看燕王妃。 燕王妃面无表情道:“看我干什么?我们家王爷也是个死人头。”
第156章 我朱棣生平最恨偏心眼的老头子9 帝后与东宫父子一道离席之后,太子妃便也带了庶子返回东宫。 她既没有因为先前朱允炆在众人面前踩在她儿子的身上出风头而愤怒,也没有因为皇帝离开之前轻描淡写的宣判了楼侧妃的最终结局而对其语出讥诮。 看向朱允炆的时候,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和煦:“文哥儿?走了。” 席间不乏有人惊诧于她的涵养,毕竟先前朱棣已经将话挑的足够明白。 甚至有王妃低声恭维:“到底是大嫂心胸开阔,非比寻常,怪道皇爷选您做东宫妃呢。” 太子妃为之轻笑,语气温和:“弟妹谬赞了。” 又不欲在这个关头多言,便只委婉相送:“快到宫门落钥的时候了吧?” 对方闻弦音而知雅意,顺势笑道:“瞧我,只顾着说话,险些忘了宫禁。”说完朝她一礼,便与丈夫相携离去。 直到那夫妻二人与一众侍从的身影彻底消失,太子妃脸上也仍旧带着笑。 都说是太子难做,皇后难为,但相较而言,太子妃却是难上加难。 太子是皇帝的长子,皇后是皇帝的发妻,她又算什么,有什么倚仗? 更别说回到东宫之后,她还有另一重上司——丈夫兼皇太子要应对。 即便是丈夫来日顺利登基,她做了皇后,这条路也仍旧不能说是走到了尽头。 所以怎么敢轻易出错呢。 都说她的父亲是皇帝心腹大将、本朝的异姓王,都说她的母亲出身将门,舅父更是一时英杰,都说她业已诞育皇长孙,肚子里又怀着一个小皇孙,早已经胜券在握,可越是如此,太子妃便越是要规行矩步,事事小心。 登高的同时,下一步岂不就是跌重? 而皇帝今日打发走楼侧妃,不正说明他有意保全皇甫文这个庶孙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皇帝真的厌弃了这个孙儿,也轮不到太子妃来动手,上边有帝后,中间有太子,她这个诞育了皇长孙的嫡母,无论采取怎样的行径,都会惹人怀疑的。 还不如就平常心待之,且走且看。 只是…… 太子妃心里不无嘲弄的想:就算她能平常心对待皇甫文,他自己呢? 又能如从前一般举止吗? 今日他原本是想踩在自己儿子身上进入皇帝视线的,却不曾想满盘皆输,自己平白丢了极大的颜面也便罢了,还阴差阳错的将生母搭了进去,到底只是个六岁小儿,怎么可能将如此惊变等闲视之? 只怕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恼恨与偏激,便足以将他推上绝路了。 不过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太子妃近乎漠然的想。 要说从前,他们还能做一对情面上的母子,她也愿意尽到嫡母的本分,可是今日之后,皇甫文自己将过去的温情斩断,她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心下这般忖度着,太子妃又一次呼唤仍旧怔楞在远处的朱允炆,声音愈发柔和:“文哥儿?” 朱允炆仍且沉浸在方才皇帝毫不留情的,对于母亲的处置当中,无法回神。 怎么会这样?! 他僵在原地,难以置信! 前世的时候,皇爷爷明明还是很给母亲脸面的,逢年过节也都有赐下,今生怎么会问也不问,就直接将母亲打发到西山行宫去? 宫里的人向来拜高踩低,母亲此时又只是东宫的一个侧妃,今日被皇爷爷亲自下令废黜迁居,却不知那起子小人会怎么作践她?! 也是想到此处,朱允炆近乎悲哀的意识到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是啊。 此时的母亲,也只是东宫里的一个侧妃,而不是前世常氏薨逝之后被扶正的太子妃、皇太孙的生母,对于皇爷爷来说,她又算什么呢? 可是对他来说,那却是生他养他,在背后默默支持着他,将他扶上皇位的至亲之人啊! 先前皇帝的处置刚刚降下,朱允炆便不由得想要为母亲求情,正要张口的时候,却生逼着自己将话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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