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坚举手:“我也想。” 苏源但笑不语,回到座位上,继续整理资料。 午时,苏源三人并肩去门外拿午饭。 回来的路上,苏源看到郝治正围着一人忙前忙后。 半点从六品官的自矜也无,活像个打杂的下人。 那人背对着他,看身形是个年轻健壮的男子。 又往前走了几步,苏源看到对方侧脸,只觉得颇为眼熟。 敛眸沉思,这才从回忆的角落里找到此人的痕迹。 他就是琼林宴上醉醺醺跑来他面前,无理找茬的崔阁老之子,崔璋。 殿试时他只在二甲之列,与松江书院那些个学生一同参加朝考,顺利进入翰林院,成为一名庶吉士。 这两个月苏源忙于事务,都没怎么和松江书院的那几人交流,更没怎么注意到崔璋。 联想到崔璋的身份,苏源也能理解郝治讨好对方的原因了。 和岳、周二人对视一眼,并未惊动那边的人,拎着食盒回了办公点。 午饭后没多久,又有内侍来翰林院:“陛下传苏源苏修撰觐见。” 这一个月来,苏源被弘明帝传召已经不下五次。 听到内侍尖细的嗓子,立刻放下毛笔,前往御书房。 前来传召的内侍还是第一次的那位,事后苏源才得知他是福公公的养子,宫人们一般称他为临公公。 又是福又是临,合起来倒是让苏源想起某朝第三位皇帝,正是这么个名儿。 思维放飞间,很快抵达御书房。 甫一跨过门槛,就有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源心里数着数,三声过后右腿一沉:“苏兄兄!” 苏源垂眸,牵过小皇子的手,语气轻柔:“殿下今日可曾午睡?” 十二皇子一蹦一跳,却不吱声:“想要九连环!” 转移话题的意图昭然若揭。 弘明帝朱笔不停,没好气地说:“这小子用过午膳就跑来御书房,一个劲儿地闹朕,把他放到床上,被子都被他踢掉地上了。” 小皇子嘴巴撅得能挂油壶,一脸“父父你怎么告状”的表情。 苏源被逗笑,忍住挼一挼的冲动,半蹲下身:“殿下,不睡午觉可会长不高的。” 十二皇子瞪圆双眼,又长又卷的睫毛都炸开了。 苏源循循善诱:“殿下您且看微臣,微臣能长这么高,正是因为儿时每天睡午觉。” 小皇子年纪小,绝大多数的话都能听得懂,但也非常好哄。 短短肉肉的小手攥着苏源的食指,手心的温度紧贴着苏源的皮肤:“真、真的?” 苏源面不改色点头:“当真。” 下一秒,十二皇子撒开手,哒哒哒跑到福公公跟前:“大福,碎觉!碎觉!” 福公公忍笑忍得肚子都疼了,在经过陛下应允后,抱着十二皇子去了偏殿午睡。 正殿除了伺候的宫人,只剩下苏源和弘明帝二人。 弘明帝笑得胡须都翘起来,隔空轻点着苏源:“还是你有法子,朕和太子都拿小十二没法子,你几句话就把他给哄好了。” 苏源也是十多天前才得知,十二皇子的母妃难产离世,弘明帝怜惜他尚在襁褓就没了母妃,把他送到皇后宫里。 只是虽养在皇后膝下,却并未记作嫡子,仍是庶子身份。 十二皇子比太子的嫡长子还要小些,太子待他颇为亲厚,这对皇家兄弟的关系非常好。 面对陛下的夸赞,苏源面不改色道:“那是因为陛下和太子殿下疼宠十二皇子。” “是这个理。” 弘明帝一高兴,又下意识地开始转笔,朱红溅到五爪金龙上,看得苏源眼皮直跳。 只是陛下对此一无所知,转得起劲,用揶揄的口吻促狭道:“就凭你方才哄小十二的那副模样,朕就能想象到日后你哄逗儿女的模样。” 苏源干巴巴笑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在弘明帝没再继续这个令人窘迫的话题,转而谈起新式记账法:“你在翰林院应该也听说了,户部的试行卓有成效,孙爱卿今早递的折子还再三表示一定要全面普及呢。” 自己的建议能被采纳,且广受赞扬,苏源按捺再三,依旧没忍住,笑痕浮上眼底嘴角。 “能为陛下分忧,是微臣之幸。” 弘明帝忽然想到什么,指向右手边一摞奏折:“苏爱卿你且在旁等着,等朕将这些折子处理好,你就与朕对弈!” 苏源指尖一抖:“微臣遵旨。” “正好小十二在偏殿,你去帮朕看着点,他睡相极不安分,一不小心就从床上滚下去了。” 苏源自领命而去,坐在偏殿里看孩子。 临公公完美继承了福公公的贴心,轻手轻脚地递来一本书:“苏大人您且看着,权当打发时间。” 苏源接过:“多谢。” 临公公眯眼笑,悄声退下。 他手上这本书是一本山水游记,乃是前朝某位大家所作。 苏源看得入神,也不忘时不时看一眼床上的小皇子,以防他从床畔滚落。 忙中偷闲,不外乎如此。 小半个时辰后,十二皇子滚了一圈,慢吞吞睁开眼。 眼神尚且迷糊着,仍不忘抬起手:“苏兄兄。” 什么时候才能不被这奶里奶气的声音戳得心尖儿发颤呢。 苏源觉得,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 “殿下还睡吗?”说着递上右手。 十二皇子握住苏源的食指,软绵绵地晃了晃:“不睡。” 自有宫人上前,帮小皇子更衣,拿巾帕擦脸。 苏源立在一旁,十二皇子刚洗好脸,就迫不及待扑进他怀里:“父父!” 苏源顺势抱起他:“好,微臣带您去找陛下。” 然后就在偏殿门口与陛下撞上。 苏源抱着小皇子,无法作揖行礼,嘴上礼仪周到:“陛下。” 弘明帝甩着酸胀僵硬的胳膊:“朕批完奏折,正准备来找苏爱卿对弈,谁曾想你竟也来了,真是默契。” 苏源笑问:“陛下打算在何处对弈?” 他算是想明白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迎难之上。 “都走到这了,就在偏殿吧。” 帝王一发话,宫人们很快将对弈所需之物准备齐全。 弘明帝和苏源相对而坐,前者执黑子,后者执白子。 弘明帝落下第一子,“啪嗒”一声脆响,彰示着苏源即将逝去的一百万脑细胞。 就很头疼。 脆声间或响起,夹杂着孩童稚嫩的低呼,好似什么神奇的伴奏,令人身心放松。 就在君臣二人对弈的同时,不远处十二皇子也在和福公公对弈。 只是这对弈的方式有所不同。 十二皇子下的,是苏源教给他的五子棋。 简单易懂,最适合小孩子打发时间,耍着玩了。 福公公也是个聪明脑袋,知道怎样才能在最大程度讨小皇子欢心,每次都在关键时刻输给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赢了五子棋,软白包子一样的脸上笑成一朵花。 趁弘明帝凝眸沉思,苏源分神看了小皇子一眼,眼尾弯起细微的弧度。 君臣对弈三局,耗时一个半时辰。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倒没有之前那么痛苦。 巧动心思,便在最短时间内让弘明帝获胜,且不会引起对方怀疑。 苏源无声给自己点个赞。 弘明帝丢了棋子,抚掌大笑:“今日朕的棋艺倒是不错,看来对弈也是要挑时间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苏源微笑附和。 “今日就到这里,你回去吧。”弘明帝倾身,拍上苏源的左肩,力道沉重,“朕很高兴。” 对于帝王没来由的这么一句,苏源不明所以,超高职业素养让他对答如流:“陛下高兴,微臣也会因此心生愉悦。” 弘明帝笑笑没再说话。 苏源起身:“微臣告退。” 途径十二皇子,苏源脚下微顿,终是什么都没再说,回了翰林院。 又逢月初,经历了月底的忙碌,官员们都空闲下来,捧着茶杯坐在檐下喝茶聊天。 “这是第几回了?” “六次还是七次,我记不清了。” “不管多少次,反正咱们只需知道,苏源圣眷正隆,陛下对他也颇有重用之意。” “苏源真是命好,六元及第也就罢了,还借着天铃一举得圣宠,我猜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升官。”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同样是翰林院官员,咱们估计一辈子都在这个圈里转悠,说不准明儿苏源就被调到六部了。” “苏源一个从六品,即便调到六部,难不成还能连跳几级?” “你别不信啊,咱们打赌,苏源要是升官,多半是五品官。” “赌就赌,我赌正六品!” 这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其他官员看在眼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反正不是滋味就对了。 “你还记得不,头一回进讲经史,陛下还赐了荔枝给苏源,之后几次都没再赏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回会不会带什么稀罕物回来。” 翰林院官员们等啊等,直到傍晚下值,也没等到苏源回来。 隔天一早,宫里就有消息传出,苏源不知因何惹恼了陛下,被拉到御书房外打了板子。 连着五十个板子,苏源承受不住,当场晕厥,被送去太医院医治。 苏源昏睡许久,直到宫门落钥都没醒。 他的伤又位置特殊,不方便挪动,只能留在太医院睡了一晚。 今早天一亮,苏源就被侍卫送出宫。 据目击者称,苏源离宫时还穿着昨日的衣袍,深绿色的官服被鲜血浸染,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 “啧啧啧,都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苏源这才风光多久,就被陛下厌弃了?” “半年都没有,满打满算也就小几个月。” “瞧你们这话说的,苏源素来谨慎,许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被陛下责罚,幸灾乐祸有意思吗?” “也不是幸灾乐祸,咱们只是惊讶苏源沉寂得太快。” “话说你们都不好奇苏源到底是因为什么得罪了陛下吗?” 众人默了默,他们还真不知道。 其中一人蠢蠢欲动:“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具体是何缘由,咱们早晚会知道。” 身为京官,大多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不过一个上午,苏源惹怒陛下的原因再度传遍文武百官耳中。 原因是苏源在进讲经史的时候,被陛下问及如何看待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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