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他在吏部任职,满朝文武只要有看不顺眼的,哪个没被他怼过。 守旧派的十八人一边气血上涌,一边又觉得这是林璋能干出来的事。 弘明帝见时候差不多了,咳嗽两声,用嘶哑的声音道:“苏爱卿是奉公守法,还是公报私仇,朕心中自有计较,朕昨日已派人前往松江府查证,至于现有证据,朕不介意让你们瞧一瞧。” 说罢一抬手,福公公立刻捧着一纸认罪书走到王首辅跟前,递给对方。 王首辅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逐字逐句地浏览,完了又传给下一人。 认罪书在官员之间传阅,看完后心底皆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对诚郡王鄙夷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崔阁老的心机城府。 无他,那认罪书是吉祥寺住持亲笔所写,右下角还画着他的手指印。 不论是豢养外室,还是用外室逼迫明镜为自己做事,把赃银和账册藏在寺中,皆非君子所为,称得上阴险狡诈。 和崔阁老沆瀣一气,瓜分盐税不说,还打算私藏银矿。 更遑论后头还在崔阁老的怂恿下借着开山建庙的由头,打算在深山豢养更多的私兵。 此举等同谋逆! 要知道,靖朝对亲王私兵的管制格外严格,凡查出手下私兵超过规制,最终下场不是斩首就是幽囚至死。 无一例外。 认罪书还在传阅,王大人暗恨崔之荣胆大妄为,险些把他们拖下水。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瞪了眼跪在地上宛若石雕的崔之荣,跪地后“咣咣”几个响头。 “陛下明察秋毫,微臣此前不知内情,误以为是苏大人有意所为,还望陛下恕罪。” 另外十七人也都纷纷表示:“苏大人性情温和且宽厚,绝非心胸狭隘之人,定是再三核实才会上报京中,是臣等有失偏颇。” 弘明帝意味不明瞥了眼崔之荣。 崔之荣显然未料到始终和自己在同一战线的合作伙伴会临场反水,一改原先镇定,目眦欲裂地怒视着王大人。 王大人心虚了一瞬,转念又想到崔之荣如今不过一罪臣,不日就要被砍脑袋,腰杆子又支棱起来。 弘明帝不着痕迹拭去额角冷汗,无声喘了口气粗气:“就按照朕说得去做,谁敢求情,同罪论处!”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 在小伙伴和仕途之间,他们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 有侍卫入内,毫不留情地除去崔之荣的官服官帽,放至一旁。 崔之荣平日里再怎么带领守旧派搞事,在朝中呼风唤雨,但到底是个文臣,论力气那比得过腰粗膀圆的侍卫,像拎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就被拎着往外走。 所经之处,文武百官眼神各异。 冷漠,鄙夷,快意,幸灾乐祸...... 崔之荣被深深刺激到,拼命挣扎的同时扭头对弘明帝喊道:“苏源真不愧是你的衷心走狗,为了调查盐税,不惜配合你演出那么一场戏,又孤身一人深入虎穴,几次三番险些没命。” “证据齐全又如何,大功一件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要死在本官手中!” “啧啧,年方十八的状元郎当真不俗,只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喽~” 崔之荣这般癫狂姿态,看得一众大臣心惊胆战。 他怕不是破罐子破摔,嫌自己死得太晚! 与苏源关系不错的那几人霎时变了脸色,弘明帝尤甚。 他虽看重与国库息息相关的盐税,但苏源也是他看好的臣子,若因调查盐税案而丧命,他怕是会愧疚许久。 不对! 弘明帝眸中怒色一滞,忽然想到留在松江府的那名暗部。 怒意瞬时消散,动了下手指。 一旁福公公心领神会:“还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人带下去。” 崔之荣恶劣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还要再说,被侍卫捂嘴带走了。 金銮殿上重归寂静。 弘明帝语气略缓:“关于钦差巡查一事,吏部尽快商量个章程出来,两日后朕要看到结果。” 吏部尚书出列:“微臣遵旨。” 经方才那一遭,谁都不敢再触弘明帝的霉头,不敢多加置喙。 其中某些大臣,本人或家族中人藏有猫腻的,开始寻思着做扫尾工作,争取不留痕迹。 得弘明帝示意,福公公再次出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早朝重回正轨,有官员出列:“臣有事起奏......” 如此又过去半个多时辰,早朝临近尾声。 弘明帝强忍浑身不适:“松江府知府入狱,知府一职空缺,不知诸位爱卿有何人选?” 三品以上的官员心思流转,开始举荐起自己的人。 也有那么几个颇有眼力见,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言辞:“苏大人破案有功,合该出任知府一职!” “臣附议!” “臣附议!” 有人支持,当然也有人反对。 其中以守旧派王大人的态度最为激烈。 “臣以为不可!” 王大人恨极苏源查案牵连出崔之荣,继而害得守旧派丧失一大臂膀,哪会让苏源升官,蹦出来嘶声呐喊。 “即便苏源起点甚高,可他为官不过数月,又怎能承担起一地父母官的职责?” 刚消停半个时辰的守旧派诸人又闹腾起来,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臭不要脸架势。 “王大人所言甚是,微臣觉得周大人就很合适。” 显而易见,周大人也在守旧派行列。 短短数月内,弘明帝尝过两次肆意行事的甜头,哪会任由他们左右决定。 当即一挥手:“苏源破案有功,追回赃银并捉拿罪官归案,又抽丝剥茧查出崔之荣与诚......赵进之事,即日起升任松江府知府!” 王大人等人像是喉咙里塞了个鸡蛋,上不去又下不来,表情变幻,精彩得紧。 “哦对了。”弘明帝想到一事,又轻飘飘丢下一枚炸弹,“诸位爱卿可还记得新式记账法?” 王首辅率先点头:“这新式记账法很是便利,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民间。” 弘明帝闻言,笑容加深:“朕忽然想起,这新式记账法的提议者,正是苏爱卿。” 大臣们:“......???” 成功看到上百张充满震惊的脸,弘明帝身体的不适都大大减轻:“只怪朕忙于政务,忘了将此事公之于众。” 大臣们已经说不出话来。 继广播体操、学习计划表、科举倒计时、天铃还有红尖之后,苏大人又又又搞出了新式记账法! 震撼之余,是深深的无力感。 这世上还有苏大人想不出来的东西吗? 苏大人你还有什么惊喜是咱们不知道的? 王首辅暗自惊叹,持着笏板躬身道:“臣以为,苏源任松江府知府再合适不过。” 一来苏源是真的有本事。 查案之余还能顺手把守旧派领头人给撅了,间接导致守旧派弃车保帅,势力大大缩弱。 二来也是因为陛下对苏源的偏重。 陛下话里话外都是重用苏源的意思,没必要跟他唱反调,只管顺着便是。 不过话又说回来,王首辅怎么都觉得这一年陛下任性了不少。 至少不会瞻前顾后,因为某些事情被守旧派逼得步步退让。 这是好事。 王首辅如是想道。 下了早朝,弘明帝就命人把提前写好知府以及二通判一同知的任命圣旨送去松江府。 刚批完一份奏折,前往崔家和诚郡王府的侍卫回宫复命。 弘明帝只笔下一顿,冷淡应了声:“朕知道了。” 然后该干嘛干嘛,还有心情同福公公说笑:“苏爱卿一走,朕连对弈的人都没了,真是无趣。” 福公公面上陪笑,毫不犹豫地推出林璋:“陛下若想下棋,不若找林大人。” 弘明帝想起,林璋是苏源之前每次对弈都会输给他的那人,当即兴起,宣林璋觐见。 得知真相的林璋:“......” 别问,问就是眼前一黑。 ...... 再说诚……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庶人赵进。 侍卫将诚郡王府团团包围的时候,赵进正躺在刘明珠怀里吃水果。 刘明珠打扮娇艳,神色间多了几分谄媚讨好。 自从她费尽心机复宠后,就小心翼翼伺候着赵进,生怕重新回到那个黑黢黢脏兮兮的院子里。 侍卫踹门而入,刘明珠刚剥了橘子,用嘴叼着喂给赵进。 冷不丁一声巨响,刘明珠吓一跳,那瓣橘子啪叽砸到赵进的脸上。 赵进当即怒不可遏:“你们是何人?怕不是活腻歪了,竟敢擅闯郡王府!” 侍卫声音冰冷,一板一眼道:“奉陛下之命送庶人赵进一家入清南苑。” 庶人? 赵进呆住:“什、什么意思?” 侍卫看他一脸天真无邪,无语了一瞬,将事情原委尽数告知。 赵进如遭雷击,感觉天都塌了。 他想也不想就往外冲:“什么庶人,本王乃是郡王,当今皇子,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本王要见父皇!” 然侍卫压根没给他溜走的机会,一把拎起赵进,并赵进的妻妾子女一同送进清南苑。 赵进站在清南苑的院子里,眼睁睁看着侍卫锁上门,扬长而去,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刘明珠慌了神,哭哭啼啼:“郡王咱们可怎么办,终身幽禁,难不成咱们都要老死在这鬼地方?” 赵进一把甩开刘明珠,刘明珠撞到身后的门板上。 只听得“砰”一声,摇摇欲坠的木门成功报废,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赵进气得跳脚:“苏源,我跟你势不两立!” 本来他关禁闭已经有八个月二十八天,只剩两天就能结束,重归朝堂。 谁料苏源又整出幺蛾子,把他私下的布置一股脑挖了出来,并附赠一套终身幽囚套餐。 赵进宰了苏源的心都有,奈何他被关在这一方狭窄小院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无能狂怒。 苏源不知盐税案已彻底落下帷幕,任命圣旨已在路上,巳时带着拜礼前往宋家。 宋竟遥还在京城,只宋备和宋夫人招待他。 至于宋和璧,一大清早被宋备打发去城郊狩猎,还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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