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的百姓有难的时候,朝廷却吝于拨银救灾,她的阿兄还在紧捂着国库。 季青珣亦不免叹息。 天灾不可预测,一旦发生便是毁天灭地之难,再诡谲的谋划在这样直白强势的摧折下都渺小不堪。 便是太平富足之年,这一场大洪下来,也让千万百姓一夜之间便能一无所有,打天下难,守天下更难。 二人静立良久,季青珣见她眼中满目哀怜,问:“可是伤心了?” 李持月又笑:“我又不是纸糊的人,怎么就伤心了。” 季青珣拉着她转身回马车上去,将李持月吹凉的手揣在怀里,“你虽不是纸糊的,我却总是忍不住有些多余的小心,阿萝多担待吧。” “十一郎,先前我们争吵,你伤心吗?” “自然伤心,没吵过这么凶的,再不想吵了。” “可知我的伤心,比你更甚千倍万倍,”李持月慢慢抚着他的脸。恨最浓烈,继而是悔,但伤心也不少,还有屈辱…… 她慢慢说道:“你根本不会明白,你让我多伤心,十一郎,我多看重你啊……” 自己的怀疑真的让她如此伤心吗? 季青珣头一次觉得自己瞧不懂阿萝眼中的情绪,有什么事能让她坠下…… ! 什么在萌芽破土,让他深切不安,季青珣猛地将人抱紧,问道:“阿萝,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个反应……难道他也…… 不可能,要是他也回来了,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 李持月眼瞳微震,她不该将情绪如此外露。 但她很快就重新伪装好,不解地问:“事情,你说的是哪方面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季青珣只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奇奇怪怪的,”李持月捏了他的脸一把,推开人坐正了,指尖在他高挺的鼻子上点点,“你啊,是不是根本没有悔改,不想认错?” 见她认真望着自己,明亮的眼睛眨啊眨,季青珣道当真是自己精神不济,错把她的话意会成了别的。 握住她的手,他道:“不是。” “走吧,我还要去见见淳县的乡绅呢。” 季青珣心绪渐平,藏起那份探究,转头吩咐外面赶车转道。 — 高处未淹的别院里,李持月坐在正堂上首。 七县凡是参与了转移百姓的乡绅都过来了,列坐两旁。 他们中也有当过官,见过世面的,行礼举止皆是得宜,李持月也不拿架子,对他们办好的事嘉奖感谢了一番。 一乡绅拱手道:“是我等要多谢公主慈悲,我等故土在此上千年也,血脉相连,是我们要感谢公主慈心指点,苦心劝导,才不至于让骨肉离散,家破人亡啊。” 其他人连连应是。 李持月问:“可有伤亡?” “死了几十人,多是住在大堤边死活不肯走的,伤的人不及百数,住得远的听到声响也起来了,多是走夜路和堤上干活伤的,大夫都还应付得过来。” 七县只这些伤亡,李持月已经心满意足了。 之后她又问了其他各县百姓安置的地方,看起来是要一一巡视过去。 最后,她欣慰说道:“有劳各位耆老,匾额已请了圣人,也盼着秋闱能见到各家文韬武略的郎君。” 她知好处不能落下。 公主说出此言,那些乡绅们把心放回肚子里,多是“回报乡里,不敢受赏”之类的客套话。 李持月起身回到马车上,季青珣并未出现,而是在马车里等着她。 她开口便问:“我公主府还有多少白银能用?” “朝廷不肯拨银子,我想找个由头支援一些种子粮。” 顺道她可以借机查一查公主府的账,看看自己多年的账房有没有背着自己,投到季青珣麾下去。 季青珣道:“种子银罢了,这自然是有,不过被人有银子,何须你自己出?” “谁?” “太子。” 他竟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李持月问:“你要给他翻身的机会?” “太子树大根深,没有这么容易扳倒,这次山南道之事不过是为了打压他,让其无功有过,便不能沾手科举,隶属东宫的崇贤馆士子们下场就不能占优势,能多让寒门出头,阿萝,太子自小和崇贤馆伴读为伍,他天生就只能站在士族一边,而与之相对的寒门士子,这些人往后才是你手中的剑,该多多培养, 你先前不是说过要小心成少卿吗?让太子在七县找到的自救之机,成少卿就没有冒头的机会,说不得,他就要转投公主府了。” 季青珣……果然小觑不得,他是走一步算三步的人,李持月心惊不已,但也知道这话于她有用。 对此,她只能双掌一拍:“不用花我自己的银子,甚好。”
第26章 李持月回到明都后, 虽然银子不用花了,但帐还是要查的,美其名曰要做两手准备。 从立府就在账房先生眼神乌亮、麻利能干, 点着算盘啪啪地就开始跟公主说起了如今账面上的银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府上的账册、田庄、赋税……可说是数目庞杂, 但每一笔都清清楚楚,甚至赚的银子还一年比一年多了起来。 这也不是得来的贿赂, 而是季青珣经营有方罢了。 李持月不得不佩服季青珣, 日日为了算计别人殚精竭虑,竟还有这么多的精力,照顾到细枝末节的事上去。 季青珣丝毫不知公主在心里吐槽她,给她倒了一碗浆饮,道:“你若想挣太子一笔, 我到时让人去把市面上的种子买了, 再添价卖与他。” 他根本没有沾手公主府家财的想法,相反, 李持月有顾不到的地方,他都为其打理得妥当了。 李持月只觉得这人一肚子坏水, 将账册一丢, 看着冰碗里的荔枝,指了指自己的嘴。 季青珣长指将细鳞甲似的红皮利落剥掉, 核也去了,喂到她嘴里去,李持月咬一口,荔枝汁水甘甜得让人眯眼。 她问道:“京中对豫王的反应如何?” 季青珣道:“颇有微词, 不过我已让人造势,加之先前找人扰民, 他治下不严也生了些事,不久,豫王也要大祸临头。” 李持月满意地点头,季青珣此人若甘心做个臣属,她还真是万事无忧了。 可惜他太贪婪,宰相之荣都看不上。 — 却说豫王那头,知道李持月离了京,他迫不及待就要进宫甩锅去了。 守在紫宸殿外求见之时,皇帝尚在为洪灾的事焦头烂额,在殿外都能听到他对着朝官发脾气的声音。 他眼珠子左右转,思量待会要怎么装可怜,才能让皇帝明白,不是他不尽心,是那些刁钻的百姓不配合。 “王爷,公主知道您会进宫,离京前吩咐我给王爷递句话。”一位不起眼的小内侍捧着托盘站在他身边。 ! 李持月又算到了? 豫王看着那小内侍惊疑不定,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小内侍只办了自己的事,说道:“公主说,这靖水神女已远在天边,但曾经,近在王爷眼前。” 李持月知道靖水神女在哪里?那她为什么不说,那七县洪灾不就该怪到她身上去了吗? 豫王先是一喜,又是一怔,近在眼前,他沉声:“什么意思?” 小内侍低眉敛目,话却不客气:“王爷曾用她的命想博取贤名,现在怎么就忘了呢?” 哐当——真如铜磬在脑子一记敲响,真的豫王双耳皆聋,身子止不住地打摆。 那靖水神女就是……被他赐死的那个宠姬? 不可能!不能如此! 要真如此,他耽害七县的罪名就板上钉钉了。 人都已经死了,现知道那宠姬八字的不就她兄长,前左郎将闵徊一人? 想到此处豫王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李持月居然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就为了救一个闵徊…… 就为了一句戏言去救闵徊,还把他这个堂兄逼到绝路来了? 这个疯子! “王爷,王爷?” 豫王骤然回神,面色仓惶。 小内侍已经走了,殿中监正关切地看着他,“王爷?圣人让您进去呢。” “啊?嗯……”豫王胡乱地点点头,迈进大殿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冠都歪了。 皇帝知道豫王求见的时候,心下冷哼,事情没有办好,来紫宸殿请罪倒是快。 若说明都百姓对豫王还只是微词,七县百姓是愤恨但鞭长莫及,皇帝则是实实在在地发火了。 这场灾情在他眼里简直就是豫王办事不力造就的。 连一个人都找不到,现在好了,他不但要免了七县的赋税,还要往外掏一大笔银子!皇帝怎能不怄火。 见他魂不守舍地进来,皇帝直接把卷轴掷他脚下。 豫王承天子之怒,只能扑通跪下。 “你当初死乞白赖地来求这差事,朕给你了,也拨了人给你,你呢,你是怎么办事的?” 皇帝这话,就是把七县的灾情和他扯上关系了。 豫王惶恐地将卷轴打开,才知上头是七县银钱损失的一个大概账册,昨夜才发的洪水,再多点时辰清点,只怕不止这账面上的数字,可不是香油钱比得了的。 他万不想背这个锅。 “阿兄,臣弟……”豫王磕头,刚想把是百姓不配合搜人的事说出来,又想到李持月刚刚托人递的话,嘴唇抖动个不停,“臣弟”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不耐烦了,“让你找一个人都找不到,话也说不清楚,这水淹七县的罪,你认是不认?” 他不能认,可要推到谁的身上去?皇帝吗,还是寂淳禅师?怎么推? 那一瞬间,豫王想把李持月算计他的事告诉皇帝,可是……他没有证据啊! 豫王简直被逼到悬崖边了,有苦说不出,眼泪被挤了出来。 皇帝一通火憋在心里,这始作俑者又放不出一个屁来,看在皇帝眼里,这就是心虚无能的表现。 他更生气,将案边一个铜炉砸过去,他叱道:“滚回去,你自己去跟七县百姓交代,你去跟天下人交代吧!” 豫王又磕了一个头,连滚带爬地出了紫宸殿。 — 李持月一回京就知道了这件事。 豫王闭门不出,却在她一回到明都立刻就发来了拜帖。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80 首页 上一页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