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等野心家心内野草疯涨,只差一个火星,便能熊熊燃烧,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昔日吕不韦曾有奇货可居之语,夺嫡之功是何等泼天,这场豪赌一旦成功,全族富贵荣华不在话下。 康熙此时的行为,便是为这火星的形成,添砖加瓦。 两场祭祀,云珠都没前往,她随着太皇太后的凤驾,悠悠地往紫禁城中而去。 四月的天已算不上春寒料峭,但晨昏时刻还是有些寒凉,康熙却在这个时候出现,用披风将云珠裹得严严实实,悄悄离开了车队。 “万岁爷?”云珠惊诧不已。 康熙眨眨眼,示意噤声,云珠忙收回疑问,随着康熙在夜色中往外走去。 灯笼光线暗淡,仅能照亮前方的方寸之地,云珠悄悄伸出手去,探入康熙手中,康熙反手牢牢抓住。 走了没多久,康熙便在一片田地旁站住,云珠借着灯笼的微光望去,地里的禾苗好似刚刚插入,看着便很是瘦小,但在夜风中,仍在纵情舒展着身子,不会被大风从泥土中卷出。 “万岁爷,这是那片田地?”云珠惊呼出声,眼中闪耀着亮闪闪的光芒,这一刻,她不是宫中那个稳重的德嫔,快乐的如同少不谙事的少女。 康熙眼含笑意:“庄子上的管事过来看过了,这儿还能补种,朕便让他们留下,等这季稻子收获了再回庄子。” “真是好消息!”云珠笑得格外愉快,她是真心的为这几户免了饥荒的农人而高兴。 康熙扬起马鞭,遥遥指向远方:“不止这儿,其他地方户部也都去查看过了,凡有被马匹踩踏过后的庄稼,全部都给予相应补偿。” “朕之巡查,是为了大清的江山永固,若因此反倒造成民不聊生,却失了朕之本心。” 夜风吹来,将两人的披风吹起,云珠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眼中冒着火光的帝王,目不转睛。 借着夜色掩盖,两人悄无声息地又回了车队之中,之后的日子里,康熙坐在御辇上批阅着京中送来的奏折,云珠则太皇太后和康熙这儿两处跑,又是一番奔波之后,终于,云珠回到了紫禁城中。 当红墙金瓦映入眼帘,云珠甚至对此景有了一种熟悉之感,好似游子终于回了故乡。 从东华门走入宫中,将太皇太后送入慈宁宫后,云珠终于回了永和宫中。 康熙不在,宫中便好似一潭死水,彻底沉寂下来,在他们离开的这一个月里,后宫中时光好像按下了暂停键,没有任何变化,唯有树梢吐出的新芽,展示了时光的流动。 永和宫里,夏荷和小季子严格按照云珠的要求,宫门紧闭,非必要不出宫门,只一心一意照顾两个年幼的阿哥。 胤禛年幼时被乌雅夫人照顾过,胤祚出生时乌雅夫人也进宫住过一段时间,胤禛对她并不陌生,甚至有着超出对乳母的亲昵,胤祚素来便是胤禛的小跟班,瞧着胤禛的态度,对于乌雅夫人也亲昵起来。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每每两个阿哥思念额娘,都能让乌雅夫人哄住,这实在是让夏荷很是松了口气。 自从云珠将永和宫的门禁交给夏荷的那一刻起,夏荷便战战兢兢,唯恐哪里出了岔子,辜负了云珠的信任。夏荷知道,云珠最最上心的,莫过于两个阿哥,若不是阿哥实在年纪太小,带出去害怕出事,云珠说什么也会求着康熙将儿子随身带着,她对于云珠离开后,阿哥们的哭闹,做出了无数的预案,没想到却一个也没用上。 当小欢子敲开紧闭的宫门,夏荷看见俏生生站在门外的云珠时,她骤然感觉肩上的担子松了下来。 “主子,奴婢不负重托。” 这句话让云珠担心了一个月的心突然就稳稳的放了下来,她忙笑着将夏荷扶起,又让闻讯而来的小季子和小欢子一道收拾行李,然后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思念,直奔着胤禛和胤祚住着的厢房而去。 此时胤禛正肃着神色,端坐着练字,而胤祚被乌雅夫人搂在怀里,轻轻拍着背哄着睡觉。 云珠掀开春日的门帘,见到的便是此番景象。 金乌西下,日暮低垂,散漫的金光照进室内,好像为三人镀上一层光晕,连胤禛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纤毫毕现,脉脉温情缓缓流淌。 这是这世上和云珠血脉最近的几人,在这瞬间,云珠好似看见了传承,看见了希望,看见了爱。 云珠痴痴地望着这番情景,不愿惊扰。 许是母子连心,原本睡得正香的胤祚,突然便从睡梦中惊醒,还不等乌雅夫人安抚,他便看见了云珠。 年岁尚小的胤祚,愣了一瞬,才想起门外之人是他许久未见过的额娘。他伸着手,从乌雅夫人怀里探出身,欢快地拍手喊着:“额娘!额娘! 胤禛写字的手一颤,原本平稳的线条突然抖成波浪线,他却顾不上这些,搁下笔,便顺着胤祚倾身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云珠正满眼慈爱的看着他。 胤禛眼眶一热,千言万语哽在喉中,他想说对云珠的想念,对额娘的不舍,更想祈求云珠之后别将他扔下,但最终,他也只哑着嗓子喊出一声“额娘”。 泪珠子从云珠眼中滚滚而下,她奔跑进来,将胤禛和胤祚一手一个抱住,哽咽着回道:“额娘在呢,额娘在呢。” 安抚完两个儿子的情绪,云珠又扑向乌雅夫人怀里:“女儿不孝,劳您受累。” 乌雅夫人眼眶也见红,她摸着云珠的头发:“见你好,我也就安心了。” 夜里,云珠带着胤禛和胤祚陪着乌雅夫人用过膳食,又将两人哄睡之后,云珠又回了乌雅夫人住着的偏殿。 叙话过后,乌雅夫人对着云珠的脸,说道:“娘娘,既然您已经回京了,我便也到了该离宫的时候。” “额娘。”久未见到乌雅夫人,这身体残留的感情愈发浓郁,她瞧着乌雅夫人较记忆中花白的头发,添了皱纹的眼角,酸涩之情再也无法抑制。听见乌雅夫人告辞之语,猛烈的不舍涌入云珠的心间,理智告诉她,乌雅夫人说的是对的,但感情上,她舍不得乌雅夫人离开,理智和情感拉扯,云珠干脆什么也不说,只逃避似的埋入乌雅夫人怀里,泪水一滴一滴的流下,湿了乌雅夫人的衣裳。 “都多大人了,还和额娘撒娇,也不怕胤禛和胤祚看见笑话。”乌雅夫人笑着,眼中露出柔和的笑意。 “我多大都是额娘的女儿。”云珠愈发不舍,将乌雅夫人搂得更紧。 “云珠,乖。”乌雅夫人轻柔的哄着,好似云珠还是那个需要她安抚的幼童:“且不提我在宫中这么长时间,符不符合规矩,家里那一大摊子事情,我也放心不下。” 是啊,乌雅家也是一大家子人,这几年虽然将家务事交代给了大嫂,可额娘对于乌雅家,必然是放心不下,她将额娘召进宫中照顾一个月孩子,还不知额娘是如何担心。 云珠怅然想着,努力擦干净脸庞上的泪水,抬头笑着允了乌雅夫人的出宫申请。 乌雅夫人带着云珠给予的礼物出宫回家,胤禛和胤祚稍稍还有些不习惯,这让云珠更加注意他们两人的情绪,理事的时候都必须保证两人在她的眼皮之下,甚至晚上还将两人抱去寝殿,陪着睡了几晚。 这日日夜夜的安抚下来,胤禛和胤祚终于甩开乌雅夫人离开后的闷闷不乐,复又活泼起来。 胤禛和胤祚的情绪安抚好后,云珠也忙碌起来。 为何,一年一度的放宫女回家的时候到了。 和进了宫一辈子都无法离开的太监不同,清宫之中素来便有规矩,选秀进宫的宫女子,未获得君王宠幸的情况下,在二十五岁这一年,能够赐银出宫,回家嫁人。 每年的宫人出宫,都是件大事,这事云珠前两年也做过,流程都是熟悉的样子,其实也无需云珠多费心,不过是按部就班办着罢了。 最多不过就是今年主事之人多了几位,主意多了几分,需要多耗些精神协调罢了。 让云珠忙碌的是,她突然发现,夏荷也到了该放出宫去的年纪了。 自从春杏出了宫后,夏荷便顶替了春杏的位置,近身服侍云珠,京城那次地动之后,春杏失了性命,也让云珠第一次意识到世事无常,豁出去求着康熙将胤禛接回宫中。 自从春杏离去之后,永和宫的宫女来来回回,但陪着云珠从入宫时走到现在的,仅夏荷一人而已。 夏荷做事不是最伶俐的,但她见证的云珠的那一段岁月,迄今为止,夏荷依旧是云珠最为倚重的宫女。 之前春杏出宫的时候,云珠便向夏荷承诺过,若想要出宫,直言即可,云珠一定会想办法满足心愿,然而一年年的过去,夏荷却从来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情,这几年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又没停过,云珠忙着照顾胤禛,怀孕生子,打理宫务,一时间也将夏荷疏忽了去。 直到这次,在放出宫女的名单上,云珠看见了夏荷的名字,这才恍然,原来和她一道走过这些日子的夏荷,也到了离去的时候。 云珠知道,后宫中有些妃子,对于服侍她们得力的宫女,不愿意放出去,也不知是忌惮贴身宫女掌握了她们太多的秘密,还是被伺候惯了离不开人,一个个机灵人就这么将一辈子留在宫中,更有甚者,既不愿意宫女出宫,又担心被皇帝看中,将人赐给太监做对食。 这等折腾人的事情,云珠绝不会做,宫中岁月漫长,宫妃进宫了是没有办法,但凡有条出路,哪个人又愿意将一辈子消耗在这寂寥的岁月中呢? 更别提赐给太监做对食之事,这是何等的自私,又是何等的折辱。 云珠非但不会拦着夏荷,她甚至盘算好了,按着春杏的旧例,给夏荷准备一份充裕的嫁妆,让她未来的夫家知道,夏荷不是那等无依无靠的小可怜,真有什么事,夏荷是能直接求到宫中的。 云珠虽然不舍,但夏荷出宫后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也能够聊以慰藉。 云珠从库房里精心选择了一些没有打上内务府印记,也没有计入康熙赏赐内档的物件,多以金银为主。将这些金银馃子和钗簪用江南送来的贡布包好,云珠这才招手将夏荷叫入了室内。 夏荷放下正在为云珠缝制的衣裳,恭敬地走进了卧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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