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迷雾被拨开,又聚起一些迷雾。 比如李无殊为什么愿意免费让他住,他为什么会有信号筒,他为什么不愿意再读书走科考。 比如很多——她无法解释的怪异。 最后,她脑子里竟然生出了“梁疏淮可能不是原身的夫君,梁子桉”这个想法。 “小月,发什么呆?”柳雾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楼下夫妻三两,打趣道:“怎的?这就想你的夫君了?” 宋令月回过神,甩掉了那样的想法。 “没呢。”她笑着回应道。 梁疏淮若不是她的夫君,还给这信号筒? 每个人都会有秘密,或许她暂时无解的就是梁疏淮的秘密。 至少,她是穿越者这个秘密总要比梁疏淮那些令人惊讶得多。 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漏出了一丝光线。 瞿芳扇着团扇走了出来。 柳雾同宋令月行了礼,老实地将放了琉璃饰品的镶金木盒递了过去。 沉重的木盒离开手的一瞬间,宋令月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不错。先在门外再继续候着吧。若是里头的贵客要求见你,记得机灵点。” “事成后,总价给你五百两。” 门又关上了,那一丝光线灭了,连带着里头的莺莺燕燕,歌舞丝之声都消失于耳。 耳旁只有柳雾那激动又小声的说话声:“瞿夫人就是大方,小月,咱们可是发财了。” “这高端线真不错,应该没有什么差错吧?” 宋令月:“瞿夫人瞧过了那自是没差错,可不知道里头那贵客喜不喜欢。” “真是好奇,这是什么人,瞿夫人如此重视。”柳雾顿了顿,几乎是气声:“若这位贵客要见你,记得提一提咱们弄珠玉。” “瞿夫人的贵客都是富商之流,往后咱们这琉璃若是能销到外地去,说不定这贵客能助力一把。” “二来,咱们这高端线又能靠此在永安郡打出名声。” 宋令月点了点头,“雾姐姐,我晓得的。” 她又想到了涂爷的事。 之前总是安安全全地创业,东奔西跑。 现在离一个月之期还有半个月,但说不准这人要“撕票”呢? 李无殊一个大男人都能不见了,何况她一个弱女子。 宋令月越想越多,来古代后只觉自己有琉璃技术,想着宣传琉璃,没想过其他的。 可今日,身边人失踪了。 让她不得不想。 她要快点让自己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人”。 她还要想办法,成为一个名人。 这样不管如何,她不会如同那投入湖中的石子那般,在这时间,了无痕迹。 - 门再次开了。 里头的歌舞之声已经停了,宋令月能听到舞者她们的喘气声。 “宋令月。” 瞿夫人在里头叫着她的名字。 宋令月应了一声,不同于最初那般忧心忡忡。 她现在是最好的,最自信的sales。 跨进门后,她温顺地低垂着眼。 “同罗公子打个招呼吧。”瞿夫人坐在围桌上,笑道。 宋令月行了礼,抬头瞧去。 这罗公子好生眼熟,总觉在哪见过,面熟得很。 “这些琉璃饰品都是你做的?”那位罗公子沉声问道。 她没有细究:“小女宋令月,正是这琉璃的制作人。” 片刻后。 只能罗念玉扬开折扇,疑惑道:“咱们俩,是不是在哪见过?”
第20章 这罗公子坐在木桌旁。 四方的落地烛灯渲染着泛黄的灯光,在他身上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华贵。 银色发冠固在墨发上,徒添一丝利落。 面目柔和,眉眼带情,鼻间的胡须和坚毅的下颚中和了这丝女相。 他身上这件浅白鎏金色上衣,宋令月说不出是什么材质,但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手中的折扇摇摇晃晃着,修长的指尖握在黑色的折扇木柄上,更显白皙。 厚重又华贵的桌布掩盖了他的下半身,只堪堪露出脚上那双云锦金织底鞋。 一身的华贵,模糊了他的年龄,若不是瞿夫人先前说这人三十五岁了,让人只觉是个气质沉稳的青年罢了。 宋令月的视线又对上了他的眼睛,似有一股秋水望着自己。 她觉面熟,可寻找记忆里有没有见过这个人,无从寻起。 “你可有去过京华城?”罗念玉问道。 宋令月摇了摇头:“小女不曾去过。” 罗念玉恍然,折扇在他宽大的手掌上一下一下打得劈啪作响。 宋令月没由得冒出“好听吗?好听就是好扇子”这样的卖货语录来,酒窝深深浅浅露了个痕迹。 罗念玉看呆了。 这个姑娘的模样,他分明在京华城见过的。 他紧皱着眉,记忆里这般模样似是十五年前,那宋家的嫡长女漫步在雪天下,手中拿着一根糖葫芦。 红艳艳的糖葫芦,白簌簌的雪花,和她的酒窝。 他记得很深刻,那还是他年少时,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美人。 后来听那宋家得罪了什么人,被革职。又得圣上垂怜,抽了一支旁支里的过了科考的人顶上。 当年不是什么小官,倒也没有什么人反对,如今这人似是混到了—— “罗公子,你可觉着琉璃饰品如何?” 思绪被瞿芳的询问打断,他回过神,乐呵呵地一副好人模样:“深得我喜欢,我的确从未见过这如此璀璨之物。” “稀奇呢,瞿夫人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罗念玉眼神依旧停留在宋令月的身上,他想再寻一寻十五年前那姑娘的影子。 他借着喝酒的动作掩盖,避免瞿芳误会了,毕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为了讨好他,往他床上塞人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他对外都说家里有“母老虎”,可无人知晓他孑然一身至今。 那年的雪落在他的心里,从未化去。 他又瞧了瞧放置在一旁的琉璃饰品,灯火下璀璨如星,看着极好。 他去过皇宫很多次,也进贡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给天子。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轻便,绝美。 没有金银珠宝的贵重俗气,也没有珍珠翠石般娇贵。 真好看啊,像是绮丽的梦变了实物,迷了人眼睛。 他不由得对这位身着朴素,一瞧就是穷苦人家的姑娘心软了许多。 “不过,永安郡还是太小了,虽是稀奇,若是能有——” 他的话没说完,宋令月一头雾水,但瞿芳是反应过来。 虽珍稀,可名气太小,以后若是得了恩惠能进贡给天子,也会被说太过小家子气。 镖局,天子。 搞定了罗念玉,至少青槐州三郡的货物都能指定自己的镖局。 这样才能有希望在以后,在天子面前博得脸面。 “我晓得的。”瞿芳接着打断他的话,又深深笑道,“不是说下个月在江谷州会有一场饰品比赛吗?” “若到时候咱们宋姑娘去参赛,还得承罗公子您的情。 “我这镖局也得承您的情。” 说完,她自饮一杯。非常豪迈。 眼神却游离在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宋令月。 这一次算是顺带帮了她。 若非永安郡实属没有珍稀之物,怎的会找宋令月? 瞿夫人心有不甘,只能将自己的那股怨气淹没在酒水里,再次一饮而尽。 宋令月站在一旁,不知这瞿夫人突然释放的好意是为何,她不敢抬头。 这样重要的场合,像极了现代在酒桌上谈生意那般。 在这场讨论镖局为中心的生意场里,她不喝酒,她不谈业绩,她只是个路人甲。 可偏偏—— 想起“饰品比赛”这四个字,她羽睫煽动,那股灵动如蝴蝶振翅在这迷离华奢的包厢内,飞了出来。 她不是真正的路人甲。 既然瞿夫人释放了好意,既然这罗公子似是中意她的琉璃饰品,那她要抓住这个机会。 她从来都不会想当一个路人甲。 “饰品比赛?”宋令月睁着眼睛,五分疑惑五分惊喜笑道:“下个月在江谷州有比赛?” 扮傻装乖那般:“多谢瞿夫人,多谢罗公子的抬举,小女定会好好比赛,为这琉璃饰品挣个名气来。” 一句话,让瞿芳的“到时候”定了性,也提前感谢罗念玉的“情”。 罗念玉笑了。 这经商的惯是要“见杆就爬”,看来这小女子用得十分顺畅。 他再次扬开了折扇,轻摇慢扇,刮过一阵微风来。 瞿芳有些慌,怎的这么莽的。 先前与宋令月打过几次交道,应是个稳重的人。 若是她跨过了自己,直接同罗念玉直聊这事,以后她还怎么拿捏她的琉璃饰品? 再者说,罗念玉没有明确许下帮她去参赛的情,怎的能自己直接定下来。 她有些磕巴:“罗公子,这宋姑娘刚及笄不久,许是不懂事,刚出言不逊实属冒犯了,还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 又给宋令月递眼色,让她道歉。 宋令月瞬间就拿捏了“及笄不久”的年龄,有点畏怯又委屈:“刚才是小女冒犯了,我以为罗公子那番话是能帮我呢。我又想着替永安郡挣个名气来——” “罗公子,请见谅。” 罗念玉听闻“及笄”两字,心里沉了沉,算了算年纪,那姑娘也是十多年前嫁人。 长相相似凑巧吗? 年龄也相似,凑巧吗? 他决定派人去查一查。 罗念玉笑了笑:“无妨,何来冒犯之事。” “瞿夫人,咱们都是经商之人,这些事算不得上冒犯的。” 他对着宋令月说道:“下个月,江谷州的大赛,我会推荐你,你这琉璃的确美丽得很,该推荐。” “桐墨。” 身后一个小厮应答。 “同这位姑娘聊一聊,知晓情况,我好写推荐信。” 宋令月低着头,行了礼,“谢谢罗公子。” 她知道瞿芳的意图。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她释放了好意那一定要回报。 若不主动出击找罗公子定下这个事,瞿夫人指不定要怎么要挟要恩劳呢。 - 夜黑了,游人散,天色晚。 街边星星点点,家家户户燃起了油灯。 梁疏淮在巷子中走得飞快,像是在飞一般。 他有预感一定是李无殊在救人的时候出了事,但他没有找到那条情报纸条。 按理说,情报司的事只有情报司的人能发。 若是李无殊因救人这事而落入敌人手中,莫不是情报司出了内奸? 他脑子转得飞快,一边努力地推测是哪里出了问题,一边往西厩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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