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徽诊脉过后,沉默地摇了摇头,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还是给有希翼的人,来个当头一棒。 仁宣帝是第一个接受不了的人。 他不停摇头,眼眸空洞无神,口中喃喃自道:“不可能……不可能,阿妤不会有事的。” “你快给她上药啊。”他扯住邬徽的衣摆,无助地恳求道。 “六郎。”杨应妤轻轻地唤道,她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生机在流逝,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强撑。 “我在,阿妤,我在的。”仁宣帝把脸贴在她的掌心,“我来迟了,对不起。” 看到这幕,褚岁晚仰头,轻声道:“去看看她吧,我陪着你。” 奚云祉看向少女温柔的目光,身体比唇,先一步做出反应,任由她带着,慢慢往他陌生的母亲走去。 而面对仁宣帝的道歉,杨应妤对他温婉一笑,鲜血满身,依旧遮不住她的美,如春水映梨花,勾起的笑容熟悉又陌生。 多年的深宫岁月,早已消磨了当初的意气风发,曾经她以为,是她太肆意妄为,才会让曾经说这辈子只爱她一人的男子,装作不认识她。 所以,她努力去掉自己身上的锋芒,变成礼教规范中温良娴熟的女子。 可到头来,命运像是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原来爱意从没有消失,只是因为外力,这份爱意移到了别人的身上。 而她自己,也身不由己。 有过不甘心,可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 但她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她的孩子。 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① 她取名为—— 云祉,字予美,就是希望他平安吉祥。 至于六郎…… 杨应妤看着他,轻声问道:“若有来世,你先来找我,好不好?” “我还嫁给你。” “我……不怪你,好好待咱们的孩子。”她一字一字的道,到尾字几乎失去了声音,捧着仁宣帝面孔的手,慢慢滑落。 眼帘闭上之际,她看到一抹白影靠近。 “娘。”最后消失的听觉隐隐传来一句急切的呼喊,杨应妤唇角往上扬,神情安详的永远闭上了双眼。 阿云认她了,真好。 “阿妤……”仁宣帝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应该是在草原热烈绽放的。 是他,消磨了她的光阴。 后面步伐愈发急切的奚云祉赶来,只看到自己母亲失去生气的面容,强忍不掉的泪水,终是无声无息落下。 那他这些年的恨算什么。 他宁愿不要知道这个真相。 楼内一根鎏金柱后,流萤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脚浮软起来,一个不稳,竟向后倒去。 应该没人注意到她吧,摔倒怎么不算休息呢,她蔫蔫地想着,不对自己作任何补救。 那几只蛊在宿主体内存活太久,加上罕见,着实废了她不少力气。不过那女子是真的狠,又是控人心神,又是情蛊的,对自己损耗也大,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命不久矣的了。 正思索之际,徐徐檀香传来,肩膀被人扶住,支撑住她即将倒下的身形,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施主没事吧。”来人问道。 嗓音低磁温和,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关心,流萤听来,却宛如站在佛庙,聆听经颂,身体的疲气都消散了几分。 “多谢公子……”流萤借着力道,稳住了身形,回头想道谢,眸光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浅的凤眸,未完的话,就这么停滞在口中。 身后大门洒下的光芒,正正落在他的面庞,五官每一处都氤氲着柔性的光,眼底染上些许熔金,一下子就摄住了她的心神。 不知为何,这样静静地对视着,流萤的心忽然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施主?”奚衔玉有着疑惑,出声询问道。 流萤如梦初醒,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垂下眸道:“我没事,多谢公……法师。” 那一身醒目的袈裟提醒着她改变措辞。 一股道不明的烦闷,在心间席卷而起。 怎么就是和尚呢。 奚衔玉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视线越过她,看向外面的情形。 “是施主解的蛊吧。” “很厉害。” 流萤有些错愕,脸颊发烫起来,几秒后,她反应过来,惊讶的问:“法师一直都知道?” 奚衔玉收回目光,敛下眸,神色不明,但流萤却能感受到他散发出的悲伤。 他道:“知道,又能如何呢,不过是竹篮打水,空空如也。我什么也做不了。” 嗓音无绪,像是说给她听,又仿佛是告诉自己。 流萤默了片刻,道:“但法师努力尝试过了,不是吗?” 奚衔玉微微一怔,就听她道:“无愧于心,就是最好的结果。” 无愧于心。 他在心里重重地默念了几遍,缕缕笑意逐渐荡漾在凤眸。 望着少女认真的目光,奚衔玉朝她递过去一张帕子,流萤呆呆接过,便见对方双手合十,对她弯下腰来。 “多谢施主解惑,贫僧告退。” 说完后,他抬手示意指了指自己的唇边,便转身,步伐沉稳有力,一步一步往门外的天幕走去。 颀长的身形慢慢纳入中央那一尊,巨大佛像的光影之下,与它密不可分。 剧动的心,沉寂下来。 流萤收回视线,没用帕子,只用袖口抹去了嘴边的血迹,继而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有些人,注定只是萍水相逢,却又难以忘怀,但日后想起,她定不会是感慨有缘无分,而是幸运相遇。 另一边,褚岁晚刚和替身换了回来,就碰到一个熟人。 “褚都督,好久不见。”白槿穿着金吾卫的甲衣,就是刚刚带人禀皇命的金吾卫。 他脸上没有易容,是那副温怜的玉面。就是眉心的红痣被主人遮了去,配上肃穆的打扮,像是天上的菩萨来到凡尘,染上俗世的因果。 褚岁晚觉得他比先前,多了几丝人味。 她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杀意,但不是对她的。 南初之前说沽府的案件调查有眉目,显然不是对她父亲的,难不成此人也知道了一二。 可他和沽府,又有着什么关系呢。 褚岁晚还在深想,白槿继续开口道:“你们今天抓住的,不过是秦萧的替身,你可以和我合作。” “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命,得留给我。” 褚岁晚闻言,眉梢微挑,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可是敌人。” “我为何要相信你?” 据暗卫传回来的消息,皇城正是被乔装成三皇子的私兵和大匹金吾卫包围的,若不是她提起埋伏好人手,今天就算仁宣帝恢复意识,也难有胜算。 白槿抿了抿唇,“你应该知晓,我知道你和奚云祉是在演戏。” “可你一开始并不知道,不是吗?” 褚岁晚笑着反问道。 “你——”白槿深呼吸一口气,握了握拳,语气颇为别扭地道:“我会给出我的诚意。” 留下这一句后,他径直转身离开。 褚岁晚看着他的背影,垂下的指尖轻点衣摆,陷入沉思。 若真如他所言,那真的左相,此刻身在何处。 他在筹谋什么。 暮沉晨升,时间很快来到翌日,皇城也在这一夜,天翻地覆。 仁宣帝当天回到皇城,就下令把与秦家有关联的人,全部交由刑部调查,连宫里的奴仆都入狱了大半。 出乎意外的是,秦贵妃除了有教唆宫人“关照”三皇子,对五公主下蛊之外,私底下并无其他嚣张跋扈的行为,后宫这几年在她的治理下,几乎是井井有条。 由于帝王对她的恩宠多年未变,也没有什么争宠残害他人的行为。 而宋静妃与大皇子去寺庙清修,有她的手笔,也是因为对方发现了她对帝王下蛊一事。 连五公主生母难产去世,也没有端倪在里面。 但她的兄长秦萧,罪名就多了。 中饱私囊,结党营私,滥用职权,谋反篡位等等,简直是数不胜数,朝堂几乎大半都是他的人。 甚至兵部都有他的势力,可以说,如果佛骨宴他得手,大凉很快就要改国姓了。 他选在这一天起事,何尝又不是想借各国的来使,让自己在外面的名声来得名正言顺。 而魏国公府护驾有功,朝堂上,仁宣帝不同于那日茶楼的便衣口头奖赏,而是当着百官,郑重地允褚岁晚提出想要的封赏。 褚岁晚踏步出列,单膝跪地,余光中的仁宣帝坐在龙椅,满面沧桑,像一条死气沉沉的老龙,即将走向生命的终点。 她敛下眼底的复杂,对于帝王提出的嘉赏,一句一句坚定的道:“臣请求陛下,饶臣欺瞒之恩。” “上一年,接下领兵旨的,不是魏国公府长子褚符叙,而是嫡次女褚岁晚。” “臣女褚岁晚,请求陛下,饶恕臣女私自替兄之罪。” 此话一出,满朝愕然。 在少年说出欺瞒之罪时,他们想过很多,甚至在想是不是魏国公府瞒着陛下养私兵。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欺瞒,指对方是一名女扮男装的女子。 眼前这个能文能武,满腹经纶的少年,是一名女子。 一名素来于家中相夫教子的女子。 答案让他们不敢置信。 背后投来的视线,如芒在背,褚岁晚依旧挺直着腰,不卑不亢的垂首拱手,静待帝王的决断。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是优胜者。 “陛下,”奚云祉出列,跪在褚岁晚旁边,仁宣帝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第120章 晚晚赢了,我就奖励晚晚。…… 仁宣帝看着褚岁晚:“后悔过吗?” 褚岁晚抬头,眸光坚定:“臣女,从未后悔。” 半响,仁宣帝大笑几声,掌心拍在椅把手:“好!这才是大凉的儿女,有魄气!” “朕恕你无罪,你可以换个奖赏。” 褚岁晚瞳孔微缩,震惊在原地。 “陛下,这不成体统啊。”一名大臣出列,不赞成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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