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兵士眯着眼想瞧仔细了,却见身后久无动静的裴氏众人走上前来,躬身拱手,就连那得诸家敬待的裴怀恣都垂首见礼。 “问九公子安!” 这般阵仗让城防营之人不由咽了咽唾沫,不用再看清来人的面目了,这下谁人不知那船上的便是裴氏九公子了。 阿笙扫了一眼城防营呆若木鸡的神色,转身朝船上招了招手。 “阿九,快下来,他们要……” “不不不,二姑娘,不必了,不必了!” 城防营的人在裴怀恣微眯的神色中,眼可见得慌了神,他跟拜神似地又拜了拜阿笙,恨不能让这姑奶奶少说两句。 趁着这会儿功夫,裴钰已经在阿四的陪同下下了船,走向迎他的众人。 与裴氏众人见礼之后,裴钰遂回首看了看船上的众人,而后对城防营的人道: “这些都是来赴东堂之约的央国文士,陈王礼敬天下文士,想必诸位也是如此。” 得他这么说,城防营的人只能顺着他的话连连称是。 见此,裴钰遂缓了语调,对阿笙道:“城防查验来人身份系一国律法所定,便安排诸位上船核查吧。” 城防营的人得了他这话,若获大赦般,随即恭敬地派人上船,一一验证众人身份和通关文牒,待验证无误之后,城防营也不敢再将人拘着,遂放下了船。 裴钰看着那些下船的文士,许多人只带了一个包袱便踏上北上的行程,这一趟他们以文为器,要为自己与央国文史打一场不见血腥的战争。他收回了目光,对一旁的裴怀恣道: “还望礼待众人。” 得他此话,裴怀恣垂首称是,而后对下船众人朗声道: “诸位北上,远来为客,我裴怀恣愿代主家尽地主之谊,诸位在陈国期间若有难事可随时前往我裴氏府邸,我裴氏必不推辞!” 此话一出,得来众人殷切地回应,诸文士感激礼拜,又朝阿笙与裴钰二人一拜,遂才三两做伴,纷纷离开了码头之上。 阿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知晓裴怀恣这一番言论,重要的并不是这愿意相帮的话,而是身后的态度。今日裴怀恣在此一言,便是向陈国众人表示,裴氏愿作这些远道而来的文士的靠山,任何人等若要欺侮,还需得掂量一二。 待众人渐渐散去,裴怀恣方才又对着裴钰一礼,这一礼还未躬身,却被裴钰扶了起来。 “我不再为裴氏家主,你不必行此大礼。” 裴怀恣摇了摇头,微垂着眉眼,道:“此前,因我疏忽,才让乌雀的人将流言散播到了央国,有损公子声誉……” 裴钰闻此,却是微微叹了口气,眸色依旧柔和而沉静,“命你北上之时我便说过,你的使命在陈国,不在央国,此事我不怪你。” 东境文礼之法大多传自裴氏,但不同于央国世族因自身底蕴绵长,与裴氏自祖上便有交集,陈国的许多世族相较而言更为年轻,裴氏子弟的到来毫不费力便夺去了他们在文礼之上的地位,这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 他们敬裴氏,却不愿裴氏这座高山走到自己跟前,挡住了所有天赐光华。因而,裴怀恣还要应付许多暗事,他的腿便是在此前的暗杀中受了伤。 但也正是一次次的事件,让裴氏找到了理由,开了杀戒。这般恩威并施,才让裴氏这一脉在陈国站稳了脚跟。 裴钰看了看裴怀恣的腿,离开之时他双腿健全,不过数年,倒是一副垂老之态。 裴怀恣往一旁让了让,“九公子随我等先行归府吧,儿郎们都迫不及待想与您请教一二了。” 说着便睇了睇身后的裴氏子弟,他们目光炯炯地看向裴钰,能亲自向九公子请教的机会可不多。 裴钰转身看向阿笙,却见她并没有上前的打算,而是依旧端静地站在原地,浅笑道: “我得知张家姐姐如今正在陈国,尚有要事与她相商,便到东堂再会吧。” 说完便盈盈一伏,而后带着嬷嬷等人登了另外一辆马车。 裴钰见她走得突然,不由微凝了眸子。二人自小相识,因此阿笙在他面前少了许多规矩,他也早就习惯。但这北上一路不知为何,她倒是多了一份客套出来。 “九公子?” 得裴怀恣催促,裴钰遂才随裴氏众人一同离开了码头之上。 人群嘈杂的转角,阿笙看着裴氏的宝驾离开了码头,遂放下了纱帘,而后敛了眉目。 看裴怀恣对裴钰的恭敬态度,那并非是普通的主家子弟可得,嬷嬷的话再次在她脑海中浮现,裴氏重视九公子,即便他如今不再为裴氏家主,他的正妻之位也倍得族内看重。 阿笙轻轻靠在轿辇内,低敛的眸光中印着帘外游走的天光,那些热闹染不进她眸中的清浅,却勾起了她唇边的笑意。 谁说天底下唯有裴氏九公子独得矜贵?
第三百二十七章 伎俩 央国帝宫之内,小内侍手持着信件垂首快步走过廊道下,正巧几名刚从小朝会上离开的官员迎面走来,他恭敬地让开了道路,候于一旁。待几人与自己错身而过,遂抬首几近小跑地往鹏跃殿而去,至殿前才放缓了步子。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 面对叱责,小内侍却是躬身拱手将手里的信件递了出去。 “陈国快信。” 欧阳氏东堂开堂在即,此时从陈国来的消息圣上必然想第一时间知晓,因而这封信当即被呈进了殿内。 彼时新帝正半躺在宽椅上松快着身子,这一上午与人议事,肩膀早已酸痛。忽而听闻脚步声,他瞄了一眼来人,随意地开口道: “又是何事?” 内侍双手奉上信件,回道:“回圣上,陈国来信。” 新帝得闻此事,当即坐了起来,接过信件快速扫了一眼,随即便皱起了眉头。 这信件是云生的人送回央国的,里面简略道了平安,百名文士皆安全抵达陈国,又道了一些接引的琐碎之事。而信件的末尾才是这封信的目的,那便是阿笙向皇帝讨的赏赐。 新帝将那最后两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而后微眯着神色,不断审视着其中的文字,唯怕自己会错了意。 良久,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甚为有趣之事,敲了敲桌面,向内侍吩咐道: “将承礼司的人给孤召来。” 秋息一夜乘风起,这微暖的气候转过北面的山脉,到了陈国便带上了寒气。 骤雨过后,街道上的行人都穿上了略厚的袍子。秋词园内,嬷嬷吩咐着人赶紧将姑娘的厚衣裳整理出来,莫要将人冻着了。 屋内,茶炉燃得正旺,阿笙临窗而坐,垂眼看着一本名为《问天集》的文典,这本书便是文史大士商博的论着。 商博此人甚为传奇,早年曾游走多国,并在三国任宰相之位,此次欧阳氏开堂,所讲内容便是商大士的论着《问天集》。商博年轻之时曾为千人讲学,这也造就了如今不少文士都自许为商大士的徒子徒孙,但正经得他收徒,并留在身边教习的也就只有当年的裴钰。 虽说央国大皇子也曾为商博学生,但邱氏此子在学识之上无任何建树,因而时人在提起商大士时,几乎都忽略此子。 也因商博着书不少,他对于当下年轻一辈文士的影响不可忽略。因此,欧阳氏开堂广宣商大士的《问天集》这件事本身便足以引得众人的瞩目。 静严对于商博的评价颇高,因此商大士的许多论着她都有读过,也包括这一本。 这本《问天集》中商大士以逍遥为题论有无之形,颇为玄妙。可越是玄妙之物,不同的人来看便有不同的结论,众口本就难调,欧阳氏敢就此集面向天下人开堂,倒是有些胆量。 茶炉中炭火的声响将阿笙的思绪拉了回来,嬷嬷的声音此刻在屋外响起。 “姑娘,张家姑娘来了。” 闻此,阿笙随即笑着起身相迎。 张苒苒与阿笙是在去寒州的途中结识,张家铁矿收归朝廷之后,张苒苒这一脉反倒得到了重视,如今张冉冉借由与寒州的合作,拿稳了家族的话语权。但因她的生意有一部分见不得光,因此常年在各国游走,没个定数。 对于当年阿笙的仗义出手,她至今感恩,得闻阿笙恰巧也来了陈国,随即推了邀约,来这里见她。 张苒苒一袭绯色长裙尽显飒爽利落,如今的她眉眼间不见了从前的怯弱,尽是飞扬的笑意。 “我知你近日甚是忙碌,怎得忽然来了陈国?” 阿笙睇了睇案几上的《问天集》,“来凑一凑东堂的热闹。” 见她这般说,张苒苒苦笑道:“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阿姊这话怎么说?” 知阿笙疑惑,张苒苒方才道出这场开堂并非如央国传扬的那般,东堂地处偏远,至今官道未通,因此陈国本国的文士大多都不会亲自前去,将会由王室的笔侍代为转录。 听张苒苒说到这,阿笙微微愣了愣,“那些为天下开堂的豪言壮语岂非玩笑?” 闻此,张苒苒点了点头,“陈王室十分擅长把控民心,那些话便是从宫里传出去的。” 阿笙这才明白陈王室的伎俩。 欧阳氏这所谓的为天下人开堂不过陈王室的噱头,若连陈国本国的文士都少有人前往,那么开堂的情况究竟如何,是否当真盛况非常,是否当真受众人敬仰,便不过是他人口中之词,由得人随意杜撰了。 陈国乌雀无论从情报的收集还是民间言论的掌控上,都为陈王室带来了不小的好处,而散布流言可谓乌雀的拿手好戏。 这大概就是为何陈王室得闻央国文士大量北上,欲与欧阳氏学辩经典之时,会命人阻挠的原因了。 造一个受命于王室的名士,这才是陈王室的根本目的。 “自央国文士北上之后,我听闻陈王便有取消开堂的想法,昨日你云生的船刚到,便有急报进了宫。” “眼下因央国文士抵达,辰国、庸国等国不少人赶着来陈国观堂,陈王室是骑虎难下了。” 说到这,张苒苒微微蹙眉,“你这次恐怕是将陈王室得罪了,不过好在你得罪的明目张胆,陈王爱惜名声,不会在明面上为难你。” 听闻张苒苒这话,阿笙却是往后靠了靠,她眼中不见任何着急之色,毕竟从前与渚家的较量下,她也算与陈王室有过交锋,也不差这一次。 “我听闻陈王一向标榜自己是个广纳谏言的人?” 闻此,张苒苒点了点头,“也因此赢得了不少好名声。” 阿笙听得这话,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懒散,“那他还当真是一个沽名钓誉之辈……可这样的一个人会容得他国文士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将本国的才俊打败?” 张苒苒甚是赞同阿笙这番言论。 “今日一早我便听问,裴氏的人选在正午正热闹的时候,大张旗鼓地去了一趟王宫,说服陈王让陈央两国文士正式进行一场文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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