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宝音咬了咬唇,不高兴地呼气,吹了吹面前的盖头。 然而缀绣金片宝石的盖头却是纹丝不动。 折萱不知她盖头下的小动作,只见自己说完后,门口便来了人,看清楚来人后,她立时站起来,正要福身行礼,谢玄奚却竖起食指立于唇前,示意她噤声。 折萱见状,颔首起身,同房中侍立的众人一道悄声退了下去。 崔宝音尚且没有察觉,犹自生着气。 下一瞬,盖头却被挑开,满室灯烛,将春宵照得炽如白昼。 她抬起水润的眼眸,看见穿着红袍玉带的谢玄奚,心里那点不高兴的劲儿忽然就散了,被沉重凤冠压着的脑袋又开始晕晕乎乎。 谢玄奚也垂眼望着她:“音音。” “嗯?” “音音。” “做什么?”崔宝音探究地看着他,“你醉了,是不是?” “没有。”谢玄奚摇了摇头,到她身边坐下,先为她取了凤冠,而后低下头,贴住她的鼻尖,噙住了她润泽的红唇。 定京三月,尚且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崔宝音却只觉得热,一开始是温热,后来就带了点无从疏解的燥意。 她揪着谢玄奚衣领的手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垂了下去,只能被他拢在怀里,被迫承受他的爱怜与欲念。 好绵长又深重的一个吻结束,谢玄奚掐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哑声叹道:“这一天,我等了好久。” 他终于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 他又亲了亲崔宝音的唇角,郑重地拿来缠了红绸的金剪,递到她手里:“剪一缕我的头发。” 崔宝音偎在他怀里,先剪他的,再剪自己的,然后将两缕头发都给他,看他打成结,放进荷包里。 仍然是那只绣了青竹的云母色荷包。 结发之后,便喝合卺酒。 崔宝音嗅了嗅酒液的味道,有点青梅香气,她仰起头,将盏中清酒一饮而尽。饮完之后,砸了咂嘴,问谢玄奚,“还有么?” 谢玄奚眉梢微挑,她当是喝什么? 他颔首:“有。”说罢,也学着她的样子,将手中的合卺酒递到唇边,一口饮下,而后却是渡了一半进她口中。 崔宝音气呼呼地推他,她都亲累了,他怎么还来?她口齿含混地说他讨厌,她好累了,要睡觉了。 谢玄奚侧过头,亲了亲她汗湿的鬓发,“音音,这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崔宝音抬腿踢他,成婚第一天就敢不让她睡觉,那以后还得了? 谢玄奚宽大的手掌按住她的腿,一路摩挲着往上,她颤栗着想要躲开,却被他拉起手,冰凉又坚硬的玉石革带落进她手里,他埋首在她颈间舔吻,嗓音喑哑:“帮我解开,嗯?” 崔宝音颤着手,努力了好几次,却始终无可奈何。反观她自己,身上的嫁衣早已经被剥开。 她眨了眨眼,忽然有些心慌:“你、你做什么?” 谢玄奚终于觉出不对,在她颈间重重地喘了一声,他停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她眼里水雾迷蒙,粉雪的面颊染上薄红,他低下头,贴着他的鼻尖问:“昨夜嬷嬷没教过你?” 崔宝音皱了皱鼻尖,抬起脸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泄愤,方才恨恨道:“我昨夜绣完鸳鸯就睡着了,今早醒来,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她们按着梳洗装扮换嫁衣!” 谢玄奚闻言,闭了闭眼,方才拨开她额前的碎发,低头望着她的眼睛,“音音那日不是想知道,我为何那般着急下马车么?”他捏了捏她腰间的软肉,听见她软绵绵地“嗯”了一声,他沉静开口,“我今日便说给你知道,好不好,嗯?” 一夜过去,崔宝音最后连自己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只知道第二日醒来,她浑身都疼得厉害,好像被马车来回碾了一遍,连手臂都抬不起来。 和离! 她今天就要和谢玄奚和离! 她挣扎着睁开眼,看见自己寢衣已经换过,身上也都整洁,稍稍消了一点气,但一转眼,看见谢玄奚,还是没忍住伸腿踢了他一下。 奈何她被折腾了一整夜,现下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伸腿踢这么一脚,落到谢玄奚身上,力道和挠痒痒没两样。 谢玄奚凑上去,亲了亲她的唇角:“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再睡会儿?昨夜是我不好,累着你了。” 崔宝音看着他就来气,昨夜她嗓子都快喊哑了,让他停一停,他却始终不听,反而变本加厉。 “不想跟你说话!我要和离!我要回家!”她翻了个身,将被子卷走,一个人缩在墙角,警惕地看着他,“就在那儿,你不准动了!” 谢玄奚先是怔愣,而后哑然失笑:“好,我不动。我陪你回家,你跟我说话,好不好,嗯?” 至于和离两个字,他权当没听见。 崔宝音捂住耳朵,怒瞪着他。 昨天、昨天也是这样! “音音松一些,让我动一动,好不好,嗯?” “好棒,音音好漂亮……好好好,都是我不好。” 谢玄奚自知理亏,摸了摸鼻子,同她赔礼道歉:“昨夜……”他喉咙微紧,“我委实孟浪,音音怎么罚我都好,但先起床用些早膳,别饿坏了身子。” 他又说:“我去问过折萱,让厨下做了你喜欢的鱼汤和八珍豆腐,还有羊肚羹,鸡松,蓑衣饼和三鲜粥。” 崔宝音的确饿坏了,她咽了咽口水,慢吞吞地爬起来,又让他出去,“我要更衣了!” 看见她锁骨下一片红痕,谢玄奚眼神微暗,从善如流地道了声好。 他确实该出去。 若是再做些什么,恐怕真要把她吓得回家了。 见他还算识相,崔宝音轻哼一声,唤折萱与采棠进来,服侍她更过衣后,又让抱雪与寄云将饭菜端进来。 她要在屋里用膳。 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没有动作。 崔宝音这才想起来,在被她敷衍过去的那些事里,还有第二日要早起向婆婆请安的规矩。 她顿时急忙起身道:“先去向母亲请安再回来吃吧!” 都怪谢玄奚,怎么也不提醒她! 还有折萱这几个人,吞吞吐吐半天也不开口! 难不成她是那种仗着郡主身份,便胡作非为,不敬尊长的人吗?她瞪了她们一眼,就要往外走,谁知一出门就撞到谢玄奚,分明是自己走得急没看路,她却捂着额头倒打一耙:“你怎么走的路?” 谢玄奚笑着揉了揉她捂着的地方,揽过她的腰往里走:“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先坐下把早膳吃了。” 崔宝音哪里吃得下,看他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更着急了些,“你也别吃了,还没去向母亲请安,你倒是吃得下。” 谢玄奚拉过她的手,将她扯进怀里,笑道:“母亲那边我一早就让人去说过了,无妨的。” “那、那也不行……”崔宝音红着脸挠他,不高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都不经过她的同意! 她捂着脸,觉得自己简直没脸见人了。 “行的。”谢玄奚温声安抚过她,又道,“方才王府的人来给你送了信,说是从虞州送来的。” 崔宝音果然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真的?信在哪儿呢?” 虞州来的?是晴娘还是瑶簪? 两人说着话,折萱等人已经将饭菜摆了进来。谢玄奚为她盛了碗汤:“先吃饭。吃过饭就给你看。” 崔宝音从他怀里挣脱,绕到他对面坐下,也不喝他盛的汤,慢吞吞地舀了粥喂到嘴里,看他似乎要给自己夹菜,她连忙将碗碟往后撤了撤,总之一副坚决与他割席的样子。 谢玄奚微微垂眼,夹菜的动作顿住,好半晌,他慢声叹道:“皇上准了我两月婚假,我还想着可以借此机会带音音到处游玩一番,毕竟不要辜负了春光才好,既然音音这般不喜我,想来也不会愿意与我同游了。” 两月婚假? 崔宝音狐疑地看了看他,又飞快地低下头,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小声嘀咕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寻常官员可只有九天婚假。” 谢玄奚弯唇轻笑,待一筷豆腐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她碗里,方才道:“你也说了,那是寻常官员。” 崔宝音一边捏着勺子在粥碗里搅,一边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地方不寻常?” 谢玄奚抬手,拍了拍身边的凳子,示意她坐过来,挨着他吃饭。 崔宝音皱了皱脸,犹豫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捧着碗去到了他身边坐下:“好了吧?现在可以说吧?” 谢玄奚却还是那句话:“先吃饭。吃完我慢慢和你说。” 崔宝音气死了。 把她当小孩儿哄? 她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端着碗又跑到他对面坐下:“爱说不说,你想说我还不想听了呢!”
第96章 崔宝音吃完早膳,便急急忙忙地拉着谢玄奚往岁安堂去。 宣平侯尚在雍州戍边,无诏不得还京。是以整个侯府里,如今也就只侯夫人这么一位长辈。 进了岁安堂里,见着侯夫人,崔宝音记着临出门时黛栀姑姑和折萱采棠给她补过的课,就要屈膝,却被她一把扶住,拉了起来:“咱们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从前如何,现今往后便只管如何。” 崔宝音红着脸,低声说了句“谢谢母亲”,又向她敬茶。 侯夫人接过茶盏,满饮一口,便给她早早备好的见面礼。 两家定亲时她就想给了,又怕这样急切吓着她,这才捱到今天。 她拉着儿媳的手,先是看了眼儿子腰间的荷包,又想起昨日见着的寢衣,两样东西,针脚疏密不一,想也知道分别出自谁手。从前她还担心儿子是个冷冰冰的木头性子,不懂得知冷知热,会给宝音委屈受,如今看来,倒是个会心疼人的,她便也就放心了。 谢玄奚陪在一旁,见母亲给了妻子见面礼,便开始同她说起自己小时候的糗事,他已经饮了三盏茶,他娘却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母亲,为了给您请安,音音早膳只随便用了一些,一会儿我们还得进宫……” 太后特许宝音出嫁行公主规制,皇上又准他两月婚假,于情于理,他们今日都该进宫谢恩。 侯夫人一听果然嗔怪地道:“自己的身子要紧,请安这事,早请晚请都一样,这么急做什么?但进宫这事确实耽搁不得,母亲这就让人传膳,你再用些粥点小菜,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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