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玄奚拿巾帕拭了拭唇:“华微院中下人已备好了,便不劳母亲操心。” 他说罢,崔宝音却扭了扭身子,贴着侯夫人的臂膀,仰脸道:“不,我就要在母亲这儿吃。” 眼见得儿子被噎住,侯夫人得意地翘起唇角,示威似的,拍了拍儿媳的手:“好,那就在母亲这儿吃。” 待三人一道坐在桌上,用了些玲珑水晶包,又吃了几样酥肉点心,并一盏燕窝鸡丝后,崔宝音方才与谢玄奚辞别了母亲,准备乘马车出府进宫。 一出了府门,上到马车里,崔宝音就开始揉肚子。 谢玄奚看着她:“积食了?” 崔宝音哀怨地瞪他:“都怪你,好端端的说什么我只随便用了一些!”如果不是他说这番话,母亲就不会让她留下来再用一回早膳,她也就不会吃多了积食。 谢玄奚将她揽进怀里,大掌揉着她柔软的小腹,好脾气地笑道:“是,都怪我。” 他垂下头,亲了亲她的额心:“要不要下去走走,消消食?” 崔宝音歪了歪头:“也行。” 谢玄奚于是叫车夫勒马停下,弓腰下了马车,又将宝音接下来,牵着她的手,缓步慢行在长街上。 这条长街他们曾走过许多次,然而以新婚夫妻的身份走在这里,却还是第一次。听见路边的摊贩不住地向他们招呼,“公子,给夫人买两只簪子吧!”“夫人看看这块玉佩,颜色极衬您夫君呢!” 崔宝音觉得新鲜又雀跃,又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他的侧脸。 谢玄奚却仿佛有所知一般,问她在看什么。 崔宝音弯起眼睛,指尖挠了挠他的掌心,故作矜持道:“什么也没看啊,就是觉得,还挺喜欢你的。” 喜欢他陪她散步消食,喜欢他走在自己身边,喜欢他牵着她的手。 谢玄奚紧了紧牵着她的手,认真低声:“我也很喜欢音音。” 世上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骄傲漂亮又善良可爱的小孔雀,他的音音。 崔宝音吐了吐舌头,朝他做了个鬼脸:“不要脸。” 她说的是“挺喜欢”,怎么到他嘴里就成“也很喜欢”了。 两人没走一会儿,崔宝音就开始嚷嚷走不动了,于是又回马车里,她戳了戳谢玄奚:“现在可以说说你的婚假是怎么回事了吧?” “说起来,还是托了徐瑞的福。”谢玄奚沉吟着开口,与她说了账本的事。 账本上记载着徐瑞与这些权贵间的往来,钱权交易,权色交易,每一笔都清清楚楚。皇上看了,果然大发雷霆。 就连三品官职,居然也能成为这些人弄权的筹码。如此下去,朝堂之中,裴姓何存,皇家何存? 于是下令大理寺与刑部按图索骥,凡账本上涉及到的官员,悉皆盘审,就算审得臣心不稳,朝廷动荡也无妨。毕竟卧榻之侧,到底不容他人酣睡。 清缴之后,该贬官的贬官,该削职的削职,一批人下去,就该有一批人起来。和之前迟党下位一样,这一次,皇上自然依旧想大力培植自己的势力。 如此一来,他这个背景复杂的太子少傅,最好当个闲人。等两月之后,朝堂局势稳定了,他才该回到他原本该在的位置上。 崔宝音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好辛苦噢。” 谢玄奚眉眼间漾开笑意,低头含住她的唇舌,加深她浅尝辄止的亲吻。 他说:“音音心疼我,就不辛苦。” 况且,能得两月婚假,不必上朝进宫,可以好好陪一陪她,这是很好的事。 崔宝音将脸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地问:“虽然徐瑞的死被账本掩盖过去了,但凶手?” “凶手自然也被账本的事掩盖了过去。” 说到底,一个五品官的死,若非涉及户部侍郎的人选,在定京城里,和一块瓦砸到地上无异。而现在有比户部侍郎补缺人选无故死亡更令皇上震怒的事出现,徐瑞之死,凶手究竟是谁,自然也就无人关心。 “那瑶簪如果想的话,也可以回来了?”崔宝音坐直了身子,期待地望着谢玄奚问道。 当初送她走是迫于无奈,如今她能有选择留下的权利,这真是再好不过。 谢玄奚“嗯”了一声,不满地捏了捏她的手。在她不明所以地回望向他时,他再度倾身,咬了咬她水润的唇瓣。 “干嘛你!” “不干嘛,看你说话就想亲一下。”谢玄奚无辜抬眼,笑望着她。 崔宝音捂着嘴瞪他一眼。 她不要跟他说话了! 马车行到宫门前,便有肩舆来接,两人进了慈宁宫里,谢玄奚忽然停下脚步。 崔宝音眨了眨眼:“又怎么了?” 谢玄奚轻咳一声:“无事。”过了一会儿,见崔宝音仍旧固执地望着他,他才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问她,“我衣冠可还整齐?” 崔宝音看见他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你现在见太后就这样,等后天陪我回门,要见我祖父祖母叔伯姑婶可怎么办?” 她抬手为他理了理衣襟:“已经整齐得不能再整齐了,快走吧!别让太后等急了!” 谢玄奚徐徐吐出一口气:“好罢。” 待进了大殿,才见着不止太后,帝后与太子都在。 两人依序行过了礼,太后便出声唤宝音到身边坐下,摸着她的头发叹道:“在你及笄之初,哀家便让人搜罗了满定京的适龄儿郎,原想让你慢慢挑个合心意的夫婿,却没想到,你竟自己挑好了。他待你可好?” 崔宝音捂着眼睛,啜泣两声:“这才新婚第一天,他要是敢对我不好,那我也太惨了!” “促狭鬼!”太后点了点她的眉心,“都成婚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崔宝音振振有词:“稳重都是给外人看的,在太后面前,我就要做不懂事的小琼阳,天天捣蛋干坏事,让太后为我操心。” 皇后闻言,不禁也笑着道:“还记得琼阳刚进宫的时候,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后来知道太后疼她,陛下宠她,也着实闹腾了好一阵子。” “朕记得,她还偷偷装鬼吓唬德妃是不是?” “可不是么?”皇后掩唇笑叹,“一转眼,当初还只有半人高的小丫头,竟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做了新嫁娘了。” 崔宝音这下不捂眼睛了,她放下手,红着脸撒娇:“人家带着新婚夫婿进宫来给你们看热闹,你们怎么一直揭人家的短?太后您看他们!” “好啦,我们音音向来脸皮薄,一会儿把她说恼了,往后不进宫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任?”太后故作威严地板起脸,一番话说下来,哄好了宝音,便让茶月带她去宫里走走,“御花园里的花都开好了,你正可去看看,一会儿记得折几支回来插在哀家宫里。” 崔宝音一听太后这样说,自觉任重道远:“那茶月姑姑先带我去挑个好看的花瓶!” 她走之后,帝后二人便也寻了借口离开。 今日本就是太后想看一看宝音的夫婿,才将他们叫到这儿来,如今过了前戏,连宝音都被支走,他们更没留下来的理由。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便只剩下太后与谢玄奚还有太子三人。 按理来说,太子也该走。奈何无论太后与帝后如何旁敲侧击,他却始终仿佛听不懂话一般:“孤与先生许久未见,还有许多事想不明白,打算问问先生。但一定不会打扰皇祖母和先生说话的!”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众人拿他也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留下来。 坐在上首的太后抿了口茶,垂眼看着座中的谢玄奚:“让你见笑了,宝音那孩子,素来娇蛮任性,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好,惹你生气的地方,你多担待。” 她话是这样说,然而语气却十分强硬,颇有一种不是要让谢玄奚担待她,而是要让他领受着的意思。 谢玄奚微微笑道:“不会。宝音性子很好。” 他从不觉得她娇蛮任性,只觉得她很好,怎么样都好。 太子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虽然宝音表姐是蛮横了些,可先生的脾气是再温和不过的,他肯定不会欺负宝音表姐的。” 折了满满一捧花抱在怀里的崔宝音正好听见这句话,悄悄翻了个白眼,谢玄奚都把她欺负惨了,怎么听到这么颠倒黑白的话,他脸都不红一下?从谢玄奚面前走过时,她轻哼了一声,到太子面前,她哼得更重。 太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帮表姐夫说话,表姐哼他作甚? 太后讶异地看着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还没敲打完底下坐着的那半个孙女婿呢。 崔宝音快活地看着她:“花摘够了我就回来了!”说完又去剪花枝,高低错落地插进青花观音瓶里后,便高声唤太后,“看我插得好不好看?” 她知道太后特地将她支走是为了什么,可正因此,她才更不想太后为了她的事忧心。该颐享天年的年纪,总操心晚辈,那还叫什么颐享天年? 太后自然也明白她心里想什么,笑着摇了摇头:“你呀——” ****** 最后两人是在慈宁宫同太后与太子一道用过午膳才出的宫,临出宫前,太子可怜兮兮地拽住先生的衣角:“方才在皇祖母那儿,孤都帮先生说话,那先生布置的十二篇策论,是不是可以酌情减半?” 崔宝音几乎被他气笑了:“减半还叫酌情?” 谢玄奚不着痕迹地将衣角从学生手里扯出来:“虽说业精于勤,然太子身为一国储君,诸事烦身,十二篇策论委实也有些多,不若减去两篇罢。” 太子闻言,欢天喜地地谢过了先生,这才转身离去。 “我说他怎么那么帮你说话,原来是有求于你。帮你说句好话就减两篇策论,这么划算的买卖,怎么轮不到我?”崔宝音双手环抱,跺了跺脚。 谢玄奚轻声一笑:“我原给他定的便是十篇策论,想到他会讨价还价,这才先说十二篇。” 崔宝音圆眼微瞪:“你……奸商!” 谢玄奚泰然颔首:“承蒙夫人夸奖。”
第97章 正文完 从宫中回了侯府,崔宝音才终于有时间看信。鼓鼓囊囊的一只信封拆开,里头装了四五张信纸,其中两张是晴娘写的,剩下两张半则出自徐瑶簪之手。 晴娘在信里和她说了些香云居的事,又说已经将瑶簪安顿好了,也不知道信到时定京光景如何,郡主是否已经成婚,总之祝郡主与谢大人好景常在,百年好合,又说虞州,如今已是满城芳菲,但她这一生已看过了最好的春色,于是只觉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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