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敢把自己锁在家里,骨子里时刻记着,自己是个自由独立的人,她害怕自己慢慢习惯这种束缚的生活,从思想上慢慢接受自己是个卑贱出身的弱女子。 人太容易被改变了,她来到这里一切从头开始,确实比较难。 来宝说着八卦,伴着她进了观南楼,那位连掌柜大约是被嘱咐过,见她进门就招呼说:“郎君今天在,您随我来。” 杜从宜跟着他穿过游廊,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唱,有人在笑。 掌柜报了声:“九宫先生到了。”,杜从宜一直在画上署名九宫,九宫一种模仿力很强的鸟,她暂且就是模仿别人的画,所以署名一律都是九宫。 里面的笑闹声戛然而止。 传来连颂的声音:“请九宫先生到我书房坐。” 杜从宜目不斜视,穿过正堂,直接进了东厢房,连颂敞着外袍,大约是喝了酒脸上泛红,见了她两眼放光,问:“九宫先生这是完成了?” 杜从宜:“我只能完成到这个地步,毕竟我的手艺简陋。” 连颂二话不说,接过画打开,细细观摩了片刻,和以往一样的赞道:“好技艺!” 要知道,他只是给杜从宜看过一个时辰的画,而且给的工具都是初级的。 他其实也是存了考验的意思,想看看她到底有多大本事。 这小娘子不言不语,万事不惊不怒,但拿出来的画都是上乘,按照她这个年纪,这功夫起码会走路就开始学画了。 连颂喊了声:“翠微!” 片刻后女婢捧着匣子进来,连颂坐在交椅上,翠微进来见自家郎君神色幽暗,丝毫不见之前的风流色,甚至有几分凝重,翠微丝毫不敢多言,俯身将匣子捧到杜从宜面前:“请先生查验。” 杜从宜打开匣子,里面是一箱白银。 她不解看着连颂:“你这是什么意思?” 连颂见她看了银子丝毫不以为意,尽管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手里其实很拮据,偏偏她根本没把这笔钱看进眼里。 技艺卓绝,性情孤僻,这是把好刀。 最重要,他们是朋友,是利益一致,念一致的朋友。 连颂只管笑,问:“这是定金,有主顾想要一副《马球图》,你意下如何?” 杜从宜:“出价多少?” “暂无出价。” 连颂眼睛里不可抑制出现欣赏,他自己是个肆意妄为的人,有才情,也有技艺,他本人在书画方面也是小有所成,但比起杜从宜还是不够。 他喜欢才情比天高,无视规矩的人。宅门里的那些才女他向来瞧不上眼,有几分才气,但也只有庭院那么大,跨不出高墙的才情,只*7.7.z.l是被圈养的鸟雀,称不上遨游。 但是九宫这个人,和她打交道这两年,每每都让他觉得惊讶。 她什么都能做,书法也很好,临摹字迹不光能以假乱真,自己的书法也自成一派。书画功底根本不像是十几岁的人,但丝毫没有傲气,卖画赚钱,直气壮。 他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银货两讫,他向来不喜欢和那些酸气文人打交道。反而喜欢和爱钱的才子交朋友。 人生在世,总有想要的东西,总有欲望。 无欲无求的人,要么是欲望太大,要么就是,太虚伪。 无一例外。 “这次提供的也是假画,真迹早已不知下落。” 杜从宜:“我知道。” 真迹最后是从陪葬品中出土,她不光见过,而且临摹过很多次,作为基础作业一直练习。 “我可以提要求吗?” 连颂坐起身:“你只管说。” “一切都要你提供,包括纸,这次的纸比较特殊。” 连颂好奇问:“怎么特殊法?” “摹和仿,其实是不一样的。就比如这幅画,没有款,没有字,我猜画这幅画的人,眼下还如日中天,所以没有时差。但是《马球图》不一样,那是前朝作品,百年前的东西了。款我做不了,揭裱的那张纸必须要旧纸,我也不可能找到……” 她只是举例,连颂就相信,她远不是自己以为的有点小才。 她是个不可多得人才。 连颂当机立断:“我去寻,只要这幅画造的好,百两黄金,我连某说到做到。” 杜从宜其实有过犹豫,但她只是个平头百姓,她只是靠手艺赚钱,至于这幅画最后去哪里了,带来什么麻烦,那些大事轮不到她担心。 她只想赚够钱,然后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她犹豫再三,不知道怎么说,这些东西都准备齐全,她的房间里也装不下,而且还有惠安这个大麻烦在。 连颂见她突然不说话了,问:“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我们抛开生意,算是朋友了吧?” 杜从宜点点头,凭心而论,连颂对她算是很讲义气了。 “当然,只是我家里不方便。” 连颂立刻问:“那就来这里。” 杜从宜:“我不可能每日出门。” 今日她没有穿男装,她和连颂打交道这么久,连颂不可能不知道她什么出身。 再说她等会儿要去东角楼街给杜从珍买首饰,给杜家人买点心。 连颂:“若是隔壁租一个院子呢?” 来宝说:“那怎么能,娘子将来要进端王……” 连颂突然意识到,事情超出他的预期了,前几日矾楼的趣闻,老端王和人赌酒,喝到兴致,和一个六品官定下了儿女亲家。 没想到这个人是九宫。 连颂心里转了又转,他太能洞悉人的心思了,他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既然你不方便出门,又要存一笔钱,想必对这桩婚事也很看重,那就找个缘由出门,然后我将隔壁的房子租给你,你只管做你的,多久都成。” 杜从宜立刻想到张娘子。 她立刻有了主意,“等我的信儿吧,我先列张单子,需要的东西你先找齐。” 连颂见她立刻就有了决断,也放松说:“这样吧,今日就不谈公事了,广和楼的崔行首正好在,你花了那么多心思画《朱雀图》,也听一听她唱的曲子。” 杜从宜也不矫情,带着来宝跟着连颂出了书房,那边的崔行首在和那位漂亮女婢聊天,见两人进来,崔行首规矩行礼,因为她,两个权贵子弟前程尽毁…… 她要不是有人庇佑,早已经香消玉殒了,如今彻底沦为召即则来的艺妓了。 杜从宜好奇坐在连颂旁边,微微打量这位花魁娘子,生的确实美,她抱着琵琶,看着连颂的眼神有几分幽怨,在座的女婢真的多,连颂继续歪在那里,立刻有女婢上前给他捏肩,他则问:“继续吧,有新曲子吗?” 崔行首暗中打量杜从宜,一边点头:“奴家新得了一首词,正好今日献给这位娘子。” 杜从宜不在意她的小心思,只说了句:“那就唱来听听。” 崔行首没办法,只好歪着头,杜从宜的手指在桌上按照拍子轻轻点着,等崔行首唱完她都没说话。 身边喝彩声很多,连颂都笑说:“崔娘子辛苦了。” 杜从宜站起身和连颂告辞:“曲也听了,事情也谈完了,就不打搅了。” 连颂对杜从宜礼数很周全,丝毫不挽留,站起身:“我送你出去。” 杜从宜空手来,空手回。今日的生意,还没有具体章程,所以她也不着急。 等两人进了游廊,崔行首还在问:“那位女郎是谁?” 翠微:“这不是娘子该打听的。” 上次对杜娘子多嘴的翠兰已经被郎君发卖了。
第008章 我要是不愿呢 杜从宜出了铺子,沿着街往前逛,要给杜从珍买头花,买一点外面的小玩意儿回去送人。最后角楼街买糕点。 来宝一边提着东西,一边护着她往外走,边走边问:“那连掌柜确实客气,只是四姐将来不好出门的。“ 杜从宜:“你过几日按照我的安排去租房子,过半个月我为小娘祈福。” 来宝好奇问:“四姐做主,若是真赚到这笔钱,娘子打算怎么办?” 杜从宜:“等赚到再说吧。” 她想说的是,汴京城的房价太高了,那就在杭州买房产,将来定居在那边。唯一的问题就是她身上的婚事,到时候脱身是个问题。 赵诚领着来复从矾楼出来,沿着东角楼街往回走,他出门从来不将就排场,就带个来复,路上时不时遇见前呼后拥的衙内,和巡检司的人,角楼上站岗的人,门口揽客的伙计们,街边商贩叫卖声,干脯、羊头、煎鱼、玉棋子…… 赵诚回头仰望着角楼上人,忽听见前面人突然围起来,四处的人都望着那边,开始朝那边移动,真是不管时间倒退几千年,中国人爱看热闹的毛病是一点都改不了啊。 赵诚和来复两人也顺着人流,往那边去了,来宝伸手攥着那贼人的手腕:“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杜从宜跟在来宝身边,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那贼一双鼠眼来回打量,就是不认,看眼色识人是街上混的基本技能,他知道杜从宜是主子,但是杜从宜不说话,来宝就不放人。 他见对方是个女流之辈,就开始呼喊周边的兄弟。 一时间来宝和杜从宜被一帮街溜子围住呼喊恐吓,赵诚和来复则是金贵,就顺势去了旁边茶楼二楼,站在靠窗的位置,俯视着楼下的纠纷。 他看不到杜从宜的脸,只听见来宝说:“行,你们既然不认,那就等着巡检司的人来。” 巡检司的小吏,这帮贼比他熟悉多了,鼠眼有恃无恐的喊:“别是小娘子故意为难我等讨生活的老实百姓,那巡检司的官人们来了又如何,我没有偷就是没有偷。” 杜从宜冷静看他一眼,来复最清楚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了,转头和赵诚说:“这帮腌杂货最是难缠,这对主仆怕是难走了。” 来宝也知道,他没偷走,有些犹豫。 杜从宜问:“你觉得我只带着一个人出门,就敢轻易伸手?就不怕犯忌讳,得罪不能得罪的人?” 鼠眼眼睛一转,改口说:“小娘子饶我一次,我当真只是撞了他,不曾伸手。” 巡检司的人已经过来了,为首的壮汉问:“干什么!散开!散开!” 鼠眼见了人就开始哭喊:“大官人做主!我这是被这对主仆怪罪上了……” 结果不等他说完,那壮汉一个耳刮子,将他直接扇翻在地,和身后的人直接说:“带走!”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现场的人都惊呆了,那壮汉身后跟着一位先生,那文人走到杜从宜身边,十分谦卑地俯身行礼:“我家少东家听说先生被挡在街上不得走脱,特意让我走一趟。” 杜从宜也被刚才的变故惊到了,居然是连颂安排的人。 她虽然厌烦小偷,但直面这种蛮狠粗暴的冲突,还是觉得有些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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