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些嫌她治家过严、骄矜苛刻的,还在暗地里议论,说是她为人太霸道才让大爷做出这种事来,都是咎由自取。” “大少夫人平素最看重颜面,若听到这种话,岂不是更生气?郎中天天诊脉开药,上等的药材流水似的送进去,到如今也没个起色。” “也不知最后会怎样收场。” 常妈妈叹息着,心里既有同情,也隐隐因先前薛氏对云娆的欺压而生出天道好轮回的快意。 云娆打理着长案上的笔筒,眉目沉静。 素来治家不易,下人们若有积怨,趁着薛氏栽跟头暗讽议论是常有的事。 以薛氏自诩公府嫡女、贤妃堂妹的高傲性子,事情闹到这般田地,也不知会忍了这口恶气,从此收敛沉寂,还是会刚烈行事,拼着跟裴见明和离也要维护骄傲自尊。 若真是那样,年岁尚幼的裴文昭又该怎么办呢? 不过这终归是旁人的事,云娆念及各怀心思的长辈妯娌,倒有点好奇别的。 “大嫂既病着,侯爷的寿宴由谁操办,可有安排么?” “听说是大夫人亲自总揽,由三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一道去办。离寿宴没剩两天了,这两天都忙着呢。” 这样看来,孙氏和范氏虽有意争取中馈,崔氏却还是不肯撒手的。 云娆心里有了数,歇好之后便往惠荫堂去请安。 到得那边,范氏正坐在里间的短榻上,给孙氏指点迎来送往的事情。 瞧见云娆,竟自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正好儿,老侯爷的寿宴就要到了,有些事分派给了你三弟妹去做。她若有忙不过来的,你就在旁边帮衬些,两人同心协力,也算是帮你祖母分忧了。” 一句话,便把云娆安排成了打下手的。 云娆倒也没推辞。 相处久了,对于这位婆母的心思,云娆多少也能把握几分。 嫁进侯府二十余年,范氏虽担着个二房夫人的名头,手里的钱权其实颇为有限,后宅起居的许多事情上也颇受长房婆媳掣肘。如今薛氏忽而栽跟头,范氏毋庸置疑是幸灾乐祸的,瞅着空隙就想帮存了同样心思的孙氏争些权柄。 甚至连云娆去看望潘姨娘这种事都顾不上计较了。 她卯着劲儿要扶持提拔孙氏,对云娆也和颜悦色了许多,只盼儿媳们协力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好给二房争一口气。 云娆不怕琐事,从命也就是了。 于是在惠荫堂忙了大半天,直到申时过半才回到枕峦春馆。 …… 彼时日色西倾,青霭刚从富春堂回来。 好容易等到云娆得空回屋,她一面捧来热茶,一面将这两日富春堂里的事情陆续禀明。 ——她这几年常在云娆身边伺候笔墨,加之性情活泛些,常被云娆带着去书坊书肆等地方溜达,对雕印之事颇为熟悉。如今云娆既成了东家,刚调过去的陈管事不便时常到侯府禀事,便是由青霭居中传话,也帮云娆打理些琐事。 今日她去富春堂,一则是为熟悉纸墨选材等事,再则是奉了云娆的意思,商量后头要印刻的书籍。 云娆听她条理分明地禀完,颇为满意,笑着夸赞了两句,又叮嘱道:“咱们也算是运气好才碰到贺掌柜,混成了富春堂的东家。不过毕竟是新手,又年轻,这些事上还是得多听听贺掌柜的意思。他在书坊奔波了大半辈子,可不是咱们能比的。” “奴婢知道,这些事情,管事的都会写信跟贺掌柜商量的。少夫人若不放心,回头给他递个消息,商量着裁定就是了。” 青霭还在新鲜劲上,忙了大半天也不觉得累,瞧着天色还不算晚,又问道:“少夫人待会是歇着呢,还是先刻个板子练练手?” 旁边绿溪听了,直叹气道:“少夫人都忙大半天了,还不让歇歇么!” “我也是激动嘛。” 青霭笑眯眯搓着手,向绿溪道:“贺掌柜走之前跟少夫人商量过,后面要出一套话本子,挑着有趣的地方刻印些插画进去,必定比别家的招人喜欢。少夫人主动请缨要刻几张,咱们早点刻完早点印出来,没准儿能闯出更大的名气!” “嗐,青霭真是逢魔了,成天惦记着书坊。”绿溪无奈,只能向云娆叹气。 云娆闻言莞尔。 她既揽了雕版的差事,确实是有些手痒的。 不过今儿天色已经不算早了,等她歇会儿后去小书房,刻不到多会儿就到晚饭时分了,未必能沉静下来潜心做事。 倒不如做点别的。 她随意瞥了眼周遭,很快就想到了要做的事。 “侯爷寿宴前后的这些天必定很忙,我也未必得多少空暇,趁着今儿帮将军打理书房吧。青霭去准备东西,绿溪——来帮我换衣裳。” “这就去。”青霭领命,当即去备软巾水盆等物。 绿溪则陪云娆到里间换衣裳。 枕峦春馆里仆从虽不少,在正屋近前伺候的却都是云娆带过来的人。 她的小书房平常都是青霭打理,绿溪金墨她们偶尔也帮着扫洒。裴砚的书房却与她的不同,哪怕没放什么要紧文书,平常裴砚也会随手放些体己的书信等物。 为保稳妥,每回都是云娆亲自打理的。 书房的洒扫并不费事,交给绿溪她们去做便可,云娆主要是把书案上的东西归置整齐,将长案和笔架砚台等擦净之后,又取软巾去擦书架。 这书架未做抽屉,书都是露在外头放着的,云娆每隔几天都得从上到下拂拭一遍,免得上头落了灰尘,既不好看,也会损伤书册。 软巾轻轻拂过,拭净稍许尘埃。 最底下的都好擦拭,到了书架顶端,难免要踩个脚凳了。 云娆如常踩着凳子徐徐擦拭,瞧着上头整齐摆放的书册时又稍有点走神。 大约是刚成为富春堂东家,又想认真做出些事情的缘故,她如今除了在雕刻上用心,也常常会琢磨书坊里应该印刻哪些书籍。 譬如裴砚书架上这些,有些固然不宜由富春堂再印,有些却非常适宜加上恰当的版画,以画彰意,图文并茂,而后另行刊刻。 就像是刚才那本已有些破旧的…… 云娆心念微动,觉得这或许是个很不错的主意,下意识看向角落里那本书。不提防手头刚好擦到书架顶端的一方木盒旁,在她稍稍倾身去看时,手上力道一错,竟碰得那光溜溜的木盒遽然滑落,洒出里头的一页纸笺。 “砰”的一声,木盒砸在地面发出轻响。 旁边绿溪听见动静,忙看过来,“怎么了,没伤着吧!”说话间,赶紧凑过来扶住云娆。 云娆也没想到一个走神会擦落盒子,忙就着绿溪的手跳下踩凳,将那未上锁的木盒拾起来,而后去捡散落的纸笺。 这一捡,她就愣住了。 因那纸笺上写着颇显眼的三个字——和离书。 她暂且不想让绿溪瞧见这东西,忙翻过纸笺藏起字迹,淡声道:“没事,去忙吧。” 说着话,作势去擦那盒子。 绿溪瞧她没磕碰着,便也放心地去外头忙活了。 剩云娆站在案前,小心翼翼地翻开那张不慎洒落的和离书,细读内容。 写得很漂亮的一封和离书,辞藻行文都很好。里头先是对她一番夸赞,而后笔锋一转,说两人各有所求云云,愿和离放她归去,再赠以重礼聊作弥补。末尾特地写明陪嫁尽归云娆,他库房里的东西也任由云娆挑选。 和离书上的内容并不少,却又言简意赅,态度宽和,对于给她的赠礼尤为注重,像是怕别人扣了东西不给她似的。 末尾署着姓名,正是裴砚。 而那遒劲的字迹,云娆当然无比熟悉。 她呆愣愣地将那和离书从头到尾读了三四遍,才渐渐体会到这意味着什么。 她甚至无从想象,裴砚究竟是何时铺了纸笺研开墨锭,写下这篇能让两人和和气气地分道扬镳的文字。 日头不知是何时落下去的。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让书房添了几许凉意,云娆将那和离书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将它收尽盒子,默然放回原处。 …… 裴砚回来的时候,已是子时将近。 他这阵子其实还挺忙的。 原本承平帝安排了他和宁王一道帮着整肃禁军,前些天又一道旨意下来,将宁王调去岭南处理民乱之事,整肃禁军的担子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前两日趁着休沐去三水庄看望潘姨娘时固然松快愉悦,回来后对着堆积的公事,难免要更操劳些。 他今日两顿饭都在校场解决,一直忙到深夜才纵马回府。 进了枕峦春馆,里头灯烛暖黄。 满身疲惫似乎在那瞬间消去,裴砚脚步轻快地进了主屋,见云娆如常的迎过来帮他宽衣,乖巧又体贴。 在田庄亲密的余韵犹在,裴砚瞧着近在咫尺的温软秀色,趁着旁边没人,勾唇低声道:“今晚还一起睡吗?” 谁料云娆没像预想的那样红着脸嗔怪,反而动作微顿,抬眸静静瞥了他一眼。 “侧间的床榻已经铺好了。”她说。 第48章 装醉 “你往外睡,挤到我了!”…… 意料之外的反应, 让裴砚微微一怔。 云娆却已经拿了他褪下的外裳,到外头安排人浆洗去了。 之后照常沐浴歇息,虽说也是跟往常一样的体贴做派, 裴砚却总觉得, 她似乎不太高兴? 不过今日实在是太晚了, 他从浴房出来时瞧见云娆靠在榻边打瞌睡, 知道她等得太晚了犯困, 便没再多问,先各自歇下。 次日早起出府,连着两三日都是早出晚归。 靖远侯裴固的七十寿宴随之如期而至。 仲冬的天气渐而寒冷, 好在这一日晴日高照,连带拂过廊下的风都似和暖了几分。 朝中古稀高龄的公侯屈指可数,加上裴元晦新近升了官职, 裴砚又是两度在战场上立了大功、深得承平帝赏识的悍将, 碰上这样喜气的日子,哪有不来道贺的? 莫说平素往来的人家, 就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都想着法儿往跟前凑, 奉上一份寿礼。 这些寿礼留与不留,或是老侯爷夫妇亲自裁夺, 或是崔氏夫妻俩商定,倒无需云娆和裴砚这些晚辈去操心——今日承平帝特地准了裴砚休沐,夫妻俩跟着兄弟妯娌一道待客便可。 门庭自清晨便热闹起来, 将近晌午的时候更是贵客如云,绫罗满目,将后院沿水摆得宴席坐得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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