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孤魂野鬼 百年之后,同穴…… 几年的争斗恍若一场梦, 李元鹤嘲弄一笑,轻轻抚摸这怀中女娘柔软的发丝,脑海中尽是元苓昔日笑颜。 他像是一个失了理智的可怖赌徒,将元苓视作一件可抵押的筹码, 抱着可随时舍弃的念头, 抱着毫无软肋的决心, 去赌天下之主的位置。 元苓啊, 这次阿兄...不走了。 孤身一人躺在这百年凄寒的京都泥地之下实在太孤单了, 便由阿兄来陪你长眠罢。 长夜未明。 城墙之上一声令下, 箭如雨下,骏马嘶叫,叛军纷纷持剑抵御。此刻城门大开,骑兵蜂拥而出,两军再度陷入厮杀。 混乱之中, 那女娘颤着手将那燕旻的尸首轻轻挪到地上, 一点一点站了起来,望着燕旻了无生息的面庞,她轻笑一声,薄薄的肩微微一颤,眼角一颗豆大的晶莹泪滴滚落在脸颊,最终融入衣裙消失不见, 鼻尖通红, 不知是因流了泪又或是雪夜严寒,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显得有些弱小, 但却出奇地依旧坚韧。 她拾起叛军因中箭而掉落在地的长剑,一步一步朝着李元鹤的方向走去。 在雪夜这场凌乱的厮杀之中,明亮的青绿色穿梭而过, 任由血液飞溅到身上,步伐显得坚定又决绝。 李元鹤未曾动作,他仅扬头朝她笑着,眸眼之间满是轻慢嘲讽,似在等着她来,笑容刺眼极了。 她眼眶通红,满是恨意。 她握紧手中利刃,只知往前。青衣染红,手起剑落。 她神情恍惚,未曾畏惧,也未曾感受到痛,仅剩下一个念头。 杀了李元鹤。 亲手杀了李元鹤。 她要亲手杀了李元鹤。 然而有心无力,数十长剑朝她袭来,肩膀被利剑穿透,鲜血滚滚,浸满青衣。 身后传来战马嘶叫,马上之人俯身执以长剑却退一片,并以臂膀揽住那女娘腰身托其上马。 她侧耳望去,只瞧得见他的薄唇微动,声音极近,是那般清晰,镇定沉稳。 他说,莫急。 莫名地,熟悉的夏莲沉香令她的心静了下来,坐在马上默默望着李行韫执剑厮杀带她冲破护卫李元鹤的士兵。 周遭杂乱声渐渐消散。 余留投降士兵用麻绳束缚,城门外的汝秦叛军尽数就地击杀。 如今只剩仍旧因中箭而跪坐在地的叛军之首汝秦王。 李行韫翻身下马,将手递给马上的女娘,待到女娘站定,便将手中的长剑移交到了她的手上。 昭澜微微一愣,接过那柄长剑,直直走向李元鹤。一剑直入左肩,赤剑而出,丝毫不拖泥带水。 被剑穿透肩膀的李元鹤喉间又是一阵腥甜,他依旧勾唇笑着,唇角流出血丝,他却是用指尖轻轻一擦,直直盯着眼前的女娘笑道:“公主殿下可还记得宫中曾来了巫医?” 昭澜动作微微顿住,便是身后的李行韫也投来目光。 “那巫医便是燕旻。起死回生之术会令人失去神智,可那燕小将军却不知怎地,竟从本王府中逃离入了宫中做了个巫医。” 他虽处下位,但面上得意从容尽显胜者姿态:“公主殿下可曾与他说过话?那时的他应是认得出公主殿下的,毕竟还尚存一丝生气,若是那时请了大夫来诊治,说不定此后那燕小将军便就能真的能起死回生了。” 李元鹤的话就像一柄刀刃将她凌迟,昭澜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透彻的痛意。“但在京都,本王的棋子怎能逃出掌控呢?新的蛊虫喂下去,这再不听话的棋子不也得乖乖回到本王手上么?” 她终于出声,嗓音沙哑,眸中尽是绝望:“你也配元苓救你? 一剑又一剑,昭澜彻底失去理智,身下的李元鹤早已命若悬丝,却依旧颤颤巍巍地扬起唇角。 听见元苓的名字他面色唯有一顿,却还是强撑笑着喊道,咳嗽不断,声音变得孱弱垂危:“藏己。” “下辈子再比试一场,看看下一世究竟我们谁能当天下之主。” 最后一剑,穿透心脏,李元鹤再也没了力气弯起唇角,他面上终于露出痛苦之色,只用生命的最后一刻望向了元苓恬静的容颜。 便是元苓死了,至今为止他不后悔做过的每一个选择,他要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君主,这个梦他做了二十几年。 从二皇子分明奢靡蠢笨却能封爵加官,享尽富贵荣华,他便知道,哪有什么绝对的公正和不偏不倚,世上唯有君王,唯有站到那个最顶尖的位置,他才能真正地随心所欲,才有对于自己的真正的公正。 至于为什么不逃,背后缘由很简单,只因元苓以命护他,他心中有愧,以命相陪罢了。 他向来只分输赢,不欠人情,这条命今日便就还给元苓。 李元鹤早已断了气,可昭澜却依旧执剑刺入他的胸膛,似是失去了神智,李行韫伸手握住她的腕骨。 他这才看清那女娘此刻眸色,仇恨之下满是悲戚绝望,更有几分悔恨。 她恨许承直为了掌控她给她下药,更恨李元鹤对燕旻的利用,但她最恨的是她自己,没能在玉髓阁时认出燕旻。 皆是天道命数。 一瞬间她嗤笑出声,气急攻心,吐出一口淤血,彻底失了力气,手中的长剑滑落出去,沾满鲜血的衣襟在风中摇晃,她回身望向远处的燕旻,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在寒风之中摇摇晃晃。 天道究竟何时才能垂怜她一回? 李行韫望着眼前站不稳的女娘,下意识伸出了手,却又不知想起什么,垂下眼睫,衣袖之下的手不自觉攥紧了拳头,默默将伸出的手收回,最终只朝着身后的屈弦令道。 “送蕙姬娘娘回宫休息。” 话音未落,李行韫便见那瘦弱的身子一软就要朝后倒去,他心下一紧,上前一寸接住了那女娘。 宫中马车便在此刻驶来,他将昭澜抱上车,令道:“将蕙姬送到沁宜轩,传太医令诊治。” 他望向不远处的尸首,略有迟疑,终究还是道:“那个郎君的尸首一道捡起来。” - 马车渐渐驶远,李行韫收回目光,回身望向那个安然躺在地上的赤红色身影,叹了一口气,往前走去,俯身将其拦腰抱起,一步一步往回走。 “陛下,那汝秦王...”要葬在何处呢? “叛贼不降不入城,但其身为乾元血脉,便就葬在京都城门之处,以示警醒。” “诺。” 细细小小的雪粒飘在空中,落在那青丝上似是染了白发。 那郎君一步一步走着,身后跟着叩首的士兵,有起夜的百姓瞧见了,便也仓皇跟着跪倒在地。 士兵沿路叩首,这等架势,想来是皇丧无疑了,国丧敲钟,皇丧则不必。现无敲钟,而宫中又仅有一位云华公主,想必那郎君应是陛下,而怀中所抱的便是公主殿下了。 那公主年仅及笄,不知为何年纪轻轻便就薨殁了。 从京都城门到皇宫之内,数十里的路段,陛下竟亲自抱着公主殿下回宫,想来传闻陛下极其疼爱云华公主是真的。 ...... 李行韫对元苓这个妹妹印象并不深刻。 只记得元苓是个好女娘,亦是一个好妹妹,天真烂漫又赋有侠气,懂事乖巧,听闻祭祀祈福二话不说便愿独自一人前往寺中礼佛。 今日为何舍命救了李元鹤,其实或许也并不难猜,在她心中,李元鹤无论如何做了什么,在旁人眼里是如何奸邪狡诈,如何大逆不道,终归都是她的兄长。她不愿看见她的兄长死于乱箭之下,所以她便只想着救下兄长,最后将自己的命都搭上。 如此简单罢了。 而他的兄长却是将她的性命当作筹码,当作一颗棋子。 也不知元苓此举是否会换来李元鹤的悔恨,可便是换来了,如此年轻鲜活的生命便也就永远断送在了嘉绪二年。 他陷入恍惚回忆,却在此刻听闻耳畔传来略显焦急的禀报。 “陛下!蕙姬娘娘不见了。” 心中猛然一紧,李行韫倏然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呵斥道:“不见了?”那阵隐隐要失去什么的不祥预感再度浮上心头。 他今夜望那昭澜的情绪隐有异样,却因此前两人心中未曾解决的隔阂龃龉心有不忿而按下疑虑。 便在此刻又有侍卫进殿禀报:“陛下,有人瞧见蕙姬娘娘朝着露清台去了。” 露清台?她去那处做甚? - 那件沾了鲜血的青衣已经褪下,侍奉的宫女给她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裳。 她的唇色苍白,几乎要与这月白色的衣裳融为一体。 昭澜登上了露清台,她记得露清台是皇宫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京都,也可以遥遥望见岱州的方向。 她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缙苍亡国在她眼中,便像是一件既定发生的平常小事,她并不为此而感到悲痛,甚至有几分庆幸,毕竟有殷秉誉这样的帝王在,缙苍百姓才是叫苦不堪。 她是缙苍最不受宠的公主,在宫中人人可欺,殷秉誉从未来探望过她,甚至就连在及笄封号这般重要的日子都未曾出面来瞧过她一眼,或许儿女成堆,早便忘记了还有一个叫昭澜的女儿,又或许是因为当真厌弃她至极。 她从小没有母亲疼爱,待到能记事时有人告诉她,她会沦落至此皆是因为陛下恨她母亲。 她便就这样,开始恨起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女娘。 只因她不甘,为何宫里的阿姊阿兄都能无忧无虑,为何他们不会因做错事而胆战心惊,为何他们身后有人撑腰,为何偏她孤身一人。 她不知道关于那女娘的一切,只知那女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原莘。 再长大一点时,她慢慢从嬷嬷口中听闻了原莘的寥寥一生,她才真正得知了,那个女娘短暂而又凄苦的一生。 她不再怨恨母亲,也终于明白,在这个宫中,在这个世上,她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至此她敛藏锋芒,她拼了命也要学会顺从与乖巧,功课上出类拔萃叫少傅赞不绝口;无论天气如何恶劣都去太后处请安闲聊为其解闷;太后尚佛,她便日日为其抄写佛经祈福..... 她终于得了机会被赐封地岱州。 人人都说岱州是蛮夷之地,嘲讽她之处境,可谁也不知她心下皆是欢喜。她终于能离开需要时刻战战兢兢,思虑一言一行的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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