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行韫闻言垂眸,望了昭昭深深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 而后两人也再未曾开口。 ...... ...... ...... 万戚宫。 回到宫中破晓天光已然初现,李行韫叫了水,两人分别净身。 净过身后的李行韫吩咐瑞福莫要叨扰蕙姬过后,便精神焕发上朝去了,真是奇怪,分明都是一夜未眠,可在他身上却真是丝毫不见疲惫之色。 昭昭倒是觉得眼皮酸涩,可不知为何她却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许是每次闻到夏莲沉香都会下意识怔愣,又许是时隔多年那句“他死了”昭昭终于能神色如常地说出来,又许是想起了那些算得上恣意快活的年年岁岁。 她便这般胡思乱想着,最后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 “小将军殁了。”来人声音颤抖,神色慌张,衣衫沾满雨水和泥垢。 一身皆被雨水浸透的少女闻言再也支撑不住,向后跌撞几步。 “小将军不愿受降,拼死抗敌,孤身一人葬身于敌军剑下。”骑兵啜泣不止。 少女神情恍惚,抽出那人身上的佩剑,声音几近崩碎,眼眶发红:“你们为何不救他?” “敌军来援,吾等......吾等...” “你可知,逃兵当诛?”少女声音字字颤抖。 “求殿下恕罪!在下......家中尚有老小,求殿下恕罪!求殿下恕罪!”骑兵疯了一般磕头。 少女终究没能下得了手,手一软便松了劲,佩剑掉落在地:“公孙瑞何在?” “太守领兵三千朝西而退。” “领兵三千朝西而退?”少女忽地笑了起来,可她的眸中噙满泪水,发丝已有些凌乱,似是有些癫狂。 “殿下!如今城关失守,殿下还是快离开岱州吧!”骑兵高声喊道,眼下敌军很快便会濒临城门,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可不想,眼前的少女却是一步一步,冒着雨,每一步都带着坚定决意,走向了高台之上。 “你们走吧。” “殿下!” “吾为公主,享公主之荣,担公主之责,与国□□生,与岱州共亡。”少女闭上眼,哀恸启唇,轻轻飘飘地说出了将她的前半生困在岱州的那句话。 就在少女欲从高台之上纵身而下之时,骑兵一掌击于其肩。 少女只在失去意识前,听到一句,“对不住了殿下,护您周全,这是小将军的命令,更是,小将军的遗愿。” 小将军,阿珉的遗愿... ...... “娘娘?娘娘?咱们该起身了。” 被芮儿的声音唤醒,昭昭恍然睁眼。 “娘娘可是被梦魇困住了?” 芮儿拿起手绢轻拭昭昭眼旁不知何时挂上的一抹泪光,顺着枕边望去,惊讶地发现竟然湿透一片。 “大抵是夜里睡得不太安稳,不必挂心担忧。”昭昭嘴角牵笑。 芮儿点头,心想着或许娘娘还不习惯在这万戚宫中歇息,她便去准备些安神的香囊给娘娘带着,想必能睡得舒爽些。 她又忽地想到什么似的面上欣喜:“娘娘快起身用早膳罢,陛下嘱咐瑞福公公给您准备您最爱的羊肉粉丝汤,叫芮儿唤您起来吃。” “羊肉粉丝汤?”昭昭一听倒是来了几分精神,默默将那份不属于万戚宫的异样哀思掩于喜色之下。 李行韫今日午时并未回寝宫用膳,昭昭倒是乐得自在。 本准备用完膳便回沁宜轩,可瞧见外头那般炎热,昭昭当下便打消念头,反正左右也没人赶她走,夜里李行韫还要做戏传她来侍寝,她还不如乖乖待在寝宫歇着罢。 她现下也着实不想再回去应付上门挑衅的妃嫔,便就这般待在了万戚宫中,偷懒一日,李行韫应当也不会与她计较罢? 昭昭便就这么想着的时候,瑞福公公一人顶着日头回来了。 瑞福传的是李行韫的旨意。 说来也真是恼火,李行韫像是能猜透她每分每秒的心思似的,偏不让她闲得半分,这不,当下便唤瑞福监督她抄写《女诫》来了。 昭昭“偷得浮生半日闲[1]”美好愿望就这般破灭了。 其实倒也不是李行韫神通广大知晓昭昭在想些什么,他不过是偶然忆起昨日晨起昭昭不规矩地贴在他身上的模样,当下不知从哪升起的火气,于是便后知后觉地要小小惩罚一下他那不听话的“宠妃”。 待到夜里,李行韫又带着昭昭来到那玉髓阁。 午时李行韫听底下的人禀报,那王进身子已然大好,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昨夜昭昭那般娴熟的解蛊之术不似是做戏。 不过,试探之戏码仍旧应当上演,他倒是想顺势瞧瞧这许苕究竟意欲何在。 李行韫生于帝王之家,少时孤立无援,独自一人陷于豺狼虎豹的皇宫囹圄。 皇宫,看似富丽堂皇,光鲜亮丽,实则聚满了这世间最龌龊不堪的丑恶人心。 而他自小便就在这般各式各样的尔虞我诈之中耳濡目染着,许多人,他只需瞧上一眼,便能了然对方的算计何在。 阴险狡诈,明枪暗箭,争来争去,无非便是权势二字。 可许苕想要的是什么,他捉摸不透, 王进或许是许苕的手笔,可又或许不是;杀死他或许是许苕的目的,可又或许不是。 棋逢对手,他心中实则燃起了久违的兴奋,像是野狼闻见新鲜血液的香气而忍不住躁动地亮出獠牙。 既然如此,他便要慢慢玩这一盘棋,慢慢地。 “微臣参见陛下。” 王进大病初愈,脸色却不见苍白,喝了十几个医者精心配制的药汁,精气神倒是恢复得很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李行韫没什么情绪:“爱卿不必多礼。” “这些时日所发生之事,你可清楚了?”他漫不经心的问道,抽空还用余光瞥了一眼许苕的方向,却发现那许苕盯着那个正退出殿中的老巫医直直愣神。 昭昭现下脑海一片空白,昨日只觉不过一时错觉,今日再一瞧,便是觉得这巫医行路迈步,很是眼熟,似是在哪里见过。 “蕙姬在瞧些什么?” 昭昭回神,又将白日应付芮儿的借口胡谄:“没什么,妾身不过是没歇息好罢了。” “哦?”李行韫又是一笑,诡异得很。 昭昭被冷到,狠狠打了个寒颤,默默腹诽:莫名其妙幼稚鬼又在为甚冷笑? 李行韫看向王太尉,似笑非笑:“爱卿继续。” 饶是与陛下打了多年交道的王进,此刻见陛下这般也是冷汗直流,他攥着袖子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回陛下,那日臣晨起一如既往,乘马车从府里到宫中上朝,却是在途中便不知怎地失去了意识。” “可有何异常?” 王进似是犹豫沉思了一会,摇了摇头,却又忽地神色一惊:“是那车夫!” “那日车夫并非臣府中的小厮,而是以家中小厮身体抱恙为由替驾一回。此事换在往常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之事,可若是在臣中蛊之前,那便不能仅称之为巧合。” 李行韫凝神盯了王进好一会,继而顺着王进的话说了下去。 “孤查过了,自你进宫过后,那车夫当下便燃火自焚,连同你府中的马车一道烧得很是干净。” “自焚?”王进神色凝重,斟酌片刻,“那小厮定然不是寻常车夫。” 语罢,王进撩起前袍,就地跪了下去,“还请陛下令臣回朝,臣定当......” “王进。”李行韫再也没了耐心。 王进被这兀然一声呼唤惊得顿住,试探着再次开口:“陛下?” 李行韫轻笑:“车夫没死。” 车夫没死?这如何可能?王进咽了咽口水,勉强镇定心绪,可下一句话却又瞬间令他站不住身子。 “太尉的位置,是孤亲自扶你坐的。” 陛下并未说什么,可他王进心里有鬼,自然能听得懂出陛下话中深意。 “你这趟鬼门关,也是孤拉你回来的,现下满城皆知你王进已死,孤也可将计就计,再让你见一回阎王,护国公这一独属王家的荣誉也可算是孤赐你的陪葬之礼。” 李行韫舔了舔牙尖,神色戏谑,似是已经决定了王进注定的死局:“如何?” 王进只听到陪葬便不再思虑,咚地一声将脑袋磕在地上发出重重的闷声,他高声乞求:“陛下可保微臣不死?” 李行韫神色轻蔑,眼神如寒霜刺骨般冰凉,薄唇轻抿:“你在和孤谈条件?” “臣不敢!”王进身子抖动得如同筛子一般,这下已全然伏下,声音惊恐。 “陛下!这一切皆是汝秦王的指使。”
第11章 亏待 她的后脑被紧扣,她的…… 汝秦王李元鹤,便是李行韫伯父李祥昀的嫡子,按辈分来算,当算是李行韫的堂兄。 乾元先帝李绛成在位之时,并未定下孙辈字号,故而李元鹤与李行韫并无同字。 没了同字,好似皇家兄弟之间本就淡薄的血缘羁绊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先帝李绛成的几个儿子早就有了自个的封地,且其因正处盛年未先立储君,因而先帝毫无征兆忽而崩逝之时,乾元便是大乱,举国上下风云涌动,各亲王以其封地为始,开始向四周纷战。 此战被称之为鸣嶙之乱,仅持续一年不到,便以李行韫领兵占据京都称帝为止。 此后李行韫领兵攻下缙苍,一统缙苍乾元,新建赟朝,改号嘉绪,成了亘古最为年少的帝王。 而李元鹤因降被李行韫封作亲王,名号为汝秦。 “陛下。” 待两人走出玉髓阁时,昭昭忽地叫道。 李行韫敷衍一应:“嗯。” 昭昭抬着头,“可要小酌一杯?” 李行韫顺着昭昭的视线抬眼望去。 此刻月色莹白,如同银纱缥缈盘旋,冷清肃静的凉夜分外寂寥,好似确是与酌饮衔觞最为相配。 于是乎,露清台。 瑞福在这高台之上备了些许陈年佳酿,李行韫随手抓了酒香最合心意的一坛便坐了下来。 李行韫自个儿先饮了两口,才看向正在好奇饱览京都风光的昭昭,问道:“酒量如何?” “陛下可要与妾身比比?”昭昭一笑,竟有几分狡黠的意味。 李行韫轻蔑:“口气倒是不小。” 几轮对饮过后,昭昭面上已染一层霞红,除此之外,倒真不见半分醉意。 昭昭不禁带上骄傲之色:“如何?” “还不错。”李行韫眉头一挑。 “与妾饮酒的人都这般说,”昭昭得意,“妾身不论饮了多少酒,依旧能够神智清醒地疾驰纵马于山林之间。” 李行韫晃晃酒坛,里头似是空了:“你会骑马?” 昭昭又饮一口浊酒,才点点头,“不过我从前不敢骑马,那时只敢坐在小马驹上由人慢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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