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闻祈才道:“三十鞭。” “是。” 长丰一溜烟跑出去,生怕主子反悔。 崔七试探地问:“王爷,要不要再派人去找?” “不必了,她躲起来,山里的野兽都未必发现得了她,何况你们……”似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闻祈面色不由得一沉,“兴师动众的,反倒授人把柄,随她去吧。” * 天气渐渐转凉,自从三年前那次重伤后,闻祈的身体就格外怕冷,还没降下初雪,沁园里已经烧起了地龙。 闻祈披着狐裘,拢着汤婆子站在廊下,院子里的银杏叶由金黄褪成了枯黄,落在了地上。 忽然间,心里不由得想起那个刺杀他的女人,自从那日被长丰跟丢后,就突然杳无音讯。 不过是一山野孤女,掀不起什么风浪,她的出现也应该如同这落叶一般,被碾进泥里,再无痕迹。 “我说这么好的天气,你整日躲在府里伤春悲秋多没意思。” 月洞门处,走进来一个银袍男子,玉冠白面,手里拿着一把铁木扇敲着手心,闲步而来。 闻祁面无表情地瞥了男子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走。 诸葛追快步跟上来:“我好歹也是你的贵客,有你这么对待贵客的么?” 闻祁头也不回:“你又来干什么?” 诸葛追:“什么叫我又来,你这个人就是喜欢过河拆桥,身体眼下瞧着没大碍了吧,用不着我这个神医了吧……” 闻祁止步,捏了捏额角:“到底何事?” 诸葛追得逞似的往圈椅里一坐,瘫着身体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大樊楼新来了一批胡姬,跳得那个胡旋舞可销魂入……呸呸呸,可赏心悦目了,这不想着你在府里无聊,就找你出去散散心。” 闻祁一副看透不说破的眼神盯着他。 诸葛追败下阵来:“爷爷说了,不准我去那些烟花柳地,否则会打断我的腿,但你就不一样了,你是王爷,烟花柳地随便进。” 诸葛追冲他挤眉弄眼:“不如,你就顺便——胁迫我一下,好让我跟着你去……?” 片刻后,诸葛追笑着走出了慎王府。 他站在大门前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与此同时,一只黑色小飞虫从他的后领上悄无声息地飞离,越过街道房檐,最后落到街拐角深处戴着斗笠之人的肩上。 小飞虫对着那人的耳朵发出细小的嗡鸣声。 斗笠抬起,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容颜。 * 宝马香车过街,銮铃叮叮铛铛。 诸葛追瞅着闻祁脸上的恶鬼面具,十分不顺眼。 “选什么不好非要选一张恶鬼面具,招摇过市也不怕把人给吓着,还有你这脸,也该好了吧,再不好恐怕朝廷那帮老头子就要彻底将你放弃了。” 闻祁冷嘲:“放弃了倒好,我早厌倦了。” “真的假的??” 闻祁淡淡瞥了他一眼。 诸葛追:“好好,我不闻也不问,就像当初约定的一样,行了吧。” 大樊楼是长安最大的酒楼,为了招揽生意,大樊楼也是花样百出,酒楼里的沽酒娘子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美娇娘,还时不时地会弄出一些独树一帜的名目出来。 这不前一阵子刚雇了一批扬州来的瘦马弹琵琶舞,这回又雇来了西域来的胡姬跳胡旋舞。 每次新花样一出,必定是高朋满座。 大樊楼的伙计也是人精,尤其门子,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只要眼睛往来客身上那么一睃,顿时就能猜出来者身份,若是身份十分贵重的,会立马通知掌柜。 所以慎王府的马车停下后,两人刚下车,便迎来笑容满面的掌柜,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 “欢迎王爷大驾光临。” 闻祁视若无睹地越过二人,径直走进楼里。 掌柜心里打鼓,都说三皇子慎王当年为救陛下毁了容,所以经常戴着一张鬼面具,性情莫测。 方才那慎王明明没看他,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在被恶鬼盯视一般,只觉毛骨悚然。 掌柜忙不迭地追上去引路。 献舞的地点设立在大厅中,以大厅为中心安置坐席,慎王身份尊贵,被掌柜引到了最北面的上席落座。 从进门到坐下,慎王一句话也没说,掌柜却早已是一身冷汗。 诸葛追自然而然地在一旁落座,帮言道:“有劳掌柜了,你先去忙吧。” 掌柜如蒙大赦退下,转身冲附近准备奉酒的美娇娘们挥手:“快快,赶紧去伺候客人们。” 为了应景,酒娘们也做胡姬打扮,穿着衣不蔽体的轻罗衣裙,蒙着若隐若现的薄雾面纱。 赤脚挂着流苏小金铃,走起路来,叮铃铃作响,惹得人心猿意马。 几乎所有酒娘不约而同地避开最上首的那位客人,虽然他的气质看起来涔涔如月之华,但那张鬼面具实在叫人望而生畏。 不过正好,给了时榆机会。 时榆潜在酒娘之中,端着一套鎏金酒具走到闻祁的食案旁,低垂着眉眼跪坐在地上。 细白的手托着鎏金执壶,翻过倒扣在托盘里酒杯,然后飞快地用指甲划破小指指腹,趁着斟酒时将血悄无声息地滴进酒杯里。 一气呵成做完后,时榆用余光觑了闻祁一眼。 闻祁正懒散地歪在扶手上,以手支额,虽然看不清他面具下的表情,但时榆明显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不耐烦。 幸好,他的注意力没有放在酒上。 上次没有毒倒他,多半是水太多的缘故,这回下在酒里应该没问题。 她悄悄将酒杯往闻祁触手可及的地方推过去。 许是被她的动静吸引,闻祁垂眸淡淡睨了她一眼。 时榆顿觉如芒在刺,手脚冰凉。 恰值鼓点咚咚咚响起,胡姬们入场,那目光便只逗留了一瞬。 时榆悄悄舒了口气,屁股往后挪了挪,尽量不让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闻祁的视线内,暗暗注意着闻祁的动作,等待着他端起那杯毒酒。 为防万无一失,她在头上的簪子里还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哪怕没有刺中要害,只要能让闻祁见血,他也是必死无疑。 一旦闻祁喝下毒酒,她便立即动手。 她就不信这样闻祁还死不了。 可闻祁自始至终都没抬手。 倒是一旁的诸葛追举杯邀请他:“行舟啊,这大樊楼的般若酒还当真是天下一绝,如此佳酿不尝一尝枉为人间走一遭,你试试看嘛,就一口。” 闻祁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不是吧,我敬你的酒,你还不放心?你可真没良心。” 原来如此,闻祈不喝来路不明的东西。 时榆缓缓攥紧拳心,看来第一计是不成了。 舞台中央,胡姬们曼妙的舞姿引得在场众人一阵阵喝彩,如疾风骤雨般的鼓点声,合着胡姬身上的铃铛声喧闹不已,一时吵得时榆心神不定。 她掐着自己手心里的肉让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又悄悄扫了一眼闻祁身后的崔七。 那崔七的右手压着雁翎刀刀柄,是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时榆正在心里盘算着自己与崔七谁的动作更快时,忽然,舞台正中央,那个一直被众星拱月的蓝衣胡姬,持着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剑,以离弦之箭般凌厉而迅疾的速度,直扑闻祁面门而来。 时榆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闻祁不为所动,那短剑还未近身就被崔七格挡出去,二人很快交上手。 现场变故发生的太快,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其他胡姬纷纷拔出短剑,个个杀气凛凛,目标直指闻祁。 闻祁神色一沉,目光凌冽地看向诸葛追。 诸葛追原本见到胡姬拔剑而起,还以为是要舞剑来着,正纳闷时见崔七已经与胡姬交上手,他才反应过来是行刺,急忙看向闻祁。 却见闻祁正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顿时明白了什么。 “你看我作甚?” 诸葛追炸毛似的跳起来,恰好有个胡姬朝他刺来,他手中铁骨扇随手一挥,三根银针嗖地下射在胡姬脑门上。 胡姬咚地应声倒地。 而诸葛追目光却依旧盯着闻祁,破有些气急败坏:“闻行舟,你竟然在怀疑我?!” 趁着二人口角间隙,时榆拔下金簪正要动作,耳畔一阵劲风急掠。 她甚至没看清楚那些暗卫是怎么出现在闻祁身边的,几道黑影就已如鬼魅似的,迎上那些刺杀而来的胡姬—— 手起刀落,血花飞溅,惨叫闷哼。 不停有人倒下。 那些客人们早已吓地提着裤子跑得一二干净,生怕殃及池鱼。 偌大的舞台一瞬间沦落为了人间烈狱。 时榆看着那些胡姬,她们身手显然不错,然而闻祁的暗卫更加深不可测,交手不过几个回合就死在暗卫的刀下。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那些胡姬们就会全部死在暗卫手里。 时榆握着金簪,咬牙盯着闻祁,历经这次刺杀的闻祁身边只会越来越难以接近。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杀意,闻祁正要扭头看向她。 突然,只听咻地一声,一个暗器破空而来,直直地射向闻祁的眉心。 “小心!”诸葛追大喊。 崔七急回身来救。 闻祁却是静静地直视着银灰色飞镖由远及近,然后将头稍稍一偏,那飞镖便擦着他的鬓边一掠而过。 几根发丝连同面具绑带同时断裂。 而时榆这边已如脱兔一般滚了出去,身手敏捷地蹿到食案前,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淬了剧毒的金簪刺向慎王的喉骨。 黑色的恶鬼面具从她面前迅速坠落。 啪嗒! 砸在食案上。 时榆抬头。 慎王低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榆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第3章 章3 相认 时榆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张脸。 四周的喧噪潮水似的从她耳边退下去,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淬了毒的簪尖还抵在闻祁棘突的喉骨处,忘了反应。 忽然,眼角闪来一道刺眼白光。 面前这张脸细微地蹙了下眉头,随即抬起脚踢了一下她身下的食案。 还趴在食案上的她,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冲劲裹挟着后退。 与此同时,寒光湛湛的雁翎刀几乎贴着的她的面皮,砍在食案的角上。 食案冲出去时,角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切面。 那是被雁翎刀砍掉的。 暗卫傻眼,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主子,又看了一眼被主子踢出去的女人。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主子这是还不想让那个女人死,赶紧闪身去处理其他人。 食案滑出去两丈远才停下,好在时榆是趴在食案上的,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撞击。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5 首页 上一页 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