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怀仁堂里里外外都有闻祈的人,不然他也不会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前来,她这一席话既解释清了她和萧贺川的关系,又表明态度,闻祈总不该再疑她了吧。 萧贺川却是脸色一变,急言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赶我走?”他冷冷扫了一眼闻祈,“你是不是怕他扣你工钱?别怕,他不雇你,我雇你,我给你开五家,不,十家铺子,你想卖什么就卖什么,以后再不用受任何人辖制。” 时榆吓了一大跳,萧贺川这话倒叫他们越来越说不清了,早知萧贺川会给她带来这样的麻烦,当初她就不应该让萧贺川进门的, 她生怕闻祈误会下去,连忙甩手表忠心:“不用不用,这家就很好,我很满足。” 这时,身后脚步轻响,熟悉的白檀香气逼近,高大的身影很快笼罩在她的身侧。 闻祁拉住她的手,宣示主权似的捏了捏,冷眼睨着萧贺川警告:“她是我的人,以后离她远一些。” 萧贺川怔怔地盯了一会儿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随后扬头,很是不服道:“她是你什么人?你又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要我离她远一些,时姑娘救过我的命,一辈子都是我的恩人,我以后不仅会留在她身边,我还要追她呢。” 时榆感觉握住自己的大掌骤然收紧,似要将她的指骨捏断似的,不用回头她都知道闻祁的脸色有多难看。 这个萧贺川怎么回事?这样的话是能随便说的吗?竟给她添乱,她好不容易求闻祁放她出来开店,被萧贺川这么一搅和,只怕闻祁会立即收回成命,以后再也不准她出来。 一想到这里,心里愈发后悔,早知道会惹来桃花,她当初就不该救他,平白找的麻烦。 而且萧贺川之所以敢这般硬气,无非是仗着自己家财万贯,可再多的钱在皇权面前也得低下头。 他若是知道闻祁真正的身份只怕后悔不迭,她也不想萧贺川因为她被牵连,只得立即上前一步愤然道:“萧贺川,拜托你别再胡搅蛮缠,我救你是因为我的狗惊扰到你,你并不欠我的,我也不需要你的任何帮助和追求,你听好了,我有喜欢的人,这个人就是我身边的人,所以,以后别再来烦我。” 萧贺川脸色刷地雪白,怔怔地看着她。 闻祁刚从神农坛回来,早听长丰汇报说时榆救了一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隔三差五地往怀仁堂里跑,他早想回来亲眼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个胆子。只是这是宫变后第一场祭祀,格外重要,祭祀一旦成功,就算太子未册立,他也名同太子,是以一直忍到现在回来。 一进来却见二人举止亲昵,他顿时怒火中烧,只想扒了萧贺川的皮。 可此刻又听见时榆握住他的手,对萧贺川说“她有喜欢的人,而这个人就是他”时,憋闷多日的怒意顿时烟消云散。 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时榆身上,又将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在耳后,柔声道:“你看你都瘦了,我几日不在你身边,你就忙得不顾自己的身子,这铺子只是给你打发时间玩玩,何必把心思放在这里,我已命人炖了鸽子汤,等回家后好好补补。” 这话在外人听起来,那叫一个无微不至,温柔体贴,可落在时榆耳里,无端地叫她有些发毛,她只能干笑着点点头。 萧贺川见状,已然明白了他们的关系,顿时怅然若失地转身离开。 闻祁心情颇好地对她说:“走吧,回家。” 时榆暗暗松下一口气。 就这样……消气了? 时榆忽然觉得,闻祁似乎很好哄。 第44章 章44 教训 时榆以为此事就此揭过, 谁知两日后,长丰将一条街的商铺房契全交给了她,时榆细细一看, 发现每家商铺的名字竟然全变成了她的名字。 时榆:“……” 果然商不能同官斗, 更不能同皇权斗,说到底还是她连累了萧贺川, 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 一连多日, 萧贺川再也未出现过。 时榆还以为萧贺川不会再来了,谁知这日她正在柜台上盘账, 一包香气四溢的糖炒栗子忽然出现在她的手边, 抬头一看,萧贺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他看起来神色略微憔悴,但英俊的脸上依旧含着笑。 “刚出锅的, 你尝尝。” 时榆郑重道:“萧公子, 实不相瞒,我是慎王闻祁的女人,那日你所撞见的人正是他。” 萧贺川却是神态自若道:“我知道。” 时榆讶然:“你知道?” 萧贺川惨笑道:“那么大手笔将我家铺子全部强征走,想不知道他的身份都难。” 时榆:“……” 要不是因为她,萧贺川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她心里很是歉仄,道:“对不起,这事都是因我而起,那些铺子我以后会想办法还给你, 只是眼下,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吧。” 萧贺川凝视着她的眼睛默了一瞬,旋即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语气坚定:“若是我不呢?” 萧贺川凝视着她的眼睛默了一瞬,旋即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语气坚定:“若是我不呢?” 时榆怔忪,一时没反应过来萧贺川不要什么。 萧贺川微微凑近她,郑重其事道:“时姑娘,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想远离你,我要守在你身边。” 时榆睁大眼睛,急忙四下看了一眼,又对萧贺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怀仁堂四周有闻祁的暗卫,这话若是让闻祁知道了,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误会呢。 但见萧贺川一脸真诚,不似玩笑,不由得心里一沉。 低声问他:“他可是慎王殿下,未来的天子,你不怕他?” 萧贺川笑了笑,坦然道:“说不怕是假的,我毕竟只是个商贾之子,无力对抗权贵,但我想为了心爱之人去对抗一下权贵试试,哪怕肝脑涂地,也不叫自己后悔。” 他这话说得真挚,双眸闪烁着火苗,叫人动容,但时榆却板着脸道:“萧公子才和我相识多久?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上来就说什么‘心爱之人’,未免也太轻狂了些。” 萧贺川没想到时榆会是这样的反应,忙举手发誓道:“我发誓,我说的这些都是真心的,不信你……” 时榆抬手打断道:“这世上最看不透的便是人心,若是真心,便不会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能随便说出来的必不是真心……以后这样的话萧公子还是莫要再说了。”说着,起身道,“我还有事要忙,恕不远送。” 萧贺川哑然失色,半晌后才沮丧起身,走了两步转身,目光诚挚道:“无论时姑娘信不信,我对你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 时榆背转身以对,态度冷漠。 直到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缓缓松下一口气,萧贺川说话如此口无遮拦,只怕要连累她。 又过几日,时榆从怀仁堂回到王府,发现闻祁已先回到沁园,似是料到自己会赶在晚膳前回来,桌上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菜肴。 时榆净完手落座,闻祁问了一下药铺里的事情,时榆随口应付着。 闻祁话锋忽然一转道:“萧贺川入狱了。” 时榆动作一顿,立时觉得一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她神色自若地“哦”了一声,拨拉一下碗里的饭继续吃起来。 闻祁蹙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她追问,只好继续道:“你就不问问他犯了何事?” 时榆偏头看他,挑眉问:“他犯了何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闻祁哽了哽,一时说不出话来。 空气有一瞬的安静,只听时榆筷箸抨击瓷碗和细细咀嚼的声音。 片刻后,闻祁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萧贺川倒卖官盐,被市监司抓了个正着,如今已经投进了刑部大牢。” 然后故意顿住不说。 时榆眸光闪了闪,倒卖官盐那可是砍头的大罪,就算不死也会抄家入狱,永世难见光明。 萧贺川乃江南首富之子,产业庞大,身资颇丰,根本犯不着去碰这杀头的买卖,唯一解释得通的便是那日萧贺川说的话,还是传到了闻祁的耳朵里,本以为闻祁会找她兴师问罪,没想到他会对萧贺川下手。 而且下手还如此之重。 时榆叹了口气,放下碗看向闻祁道:“你这是何必呢,既然那天的话你都听到了,自然也清楚我的态度,你贵为王爷何故跟他一个商贾一般见识,难道是你觉得自己比不过他?” 闻祁轻嗤了一声,不屑道:“笑话。” 时榆双眸澄澈地望着闻祁,不亢不卑道:“那你为何要难为一个无辜之人?我以为我的心意够明显了,我这一生如果一定要同一个人厮守一生的话,那个人只会是你,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闻祁神情一松,大喜过望。 此前她虽说过她喜欢的人是他,但那是当着萧贺川的面,他怀疑是权宜之计,但如今她这般坦诚地望着自己,说出她想要厮守之人是他,他才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 她果然放下心结,愿意和自己白头偕老。 他勾唇浅笑,舀了一碗罗宋汤放在时榆面前,道:“这小子敢同本王抢女人,若是不给他一点教训,难叫他知进退,你放心,不会真要了他的性命。” 毕竟萧贺川是江南首富之子,和江南世家的关系盘根错节,外祖一家当年正是江南世家之首,虽然后来被灭门,但江南世家始终站在他身后,哪怕是为了政治考量,他也不会真的把萧贺川怎么样,只是小惩大诫一下而已。 翌日,时榆悄悄地取了一袋银子交给小喜,让小喜以买零嘴的由头去了一趟刑部大牢。 萧贺川的无妄之灾毕竟是因她而起,眼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萧贺川在牢中少受一些苦。 转眼暮春,花事荼蘼,时榆听的萧贺川已经出了狱,心里一颗巨石总算落了地。 这日她在柜台上抓药,交付时,对方忽然往她手里摁了一样东西,是一张纸条。 时榆神色如常地回到后院,展开一看,是萧贺川写的,约她雀桥码头一见。 她将纸条投入香炉中,心想这萧贺川总算学聪明了一回,知道收敛了,看来那半个月的牢狱之灾倒是没少让他长教训。 她不打算见萧贺川,故而未赴约。 但萧贺川每日都派人来买药传递消息,说如果她一日不见,他就每日等在码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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