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追只好强笑着点头道:“她很好,你不用担心,只是她不想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说是等你身体养好了才能去见她。” 闻祁这才放开手,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跌跌后退到床边坐下,虎口掐着额角,似乎有些痛苦。 过了会儿,他慢慢抬起头来,神色已然平静,平静得近乎诡异,望着诸葛追笑道:“你说的对,等我好了再去见她,她一向担心我的身体,见我这幅模样怕是又该生气了。” 说完,竟乖顺地躺下。 诸葛追见闻祁如此听话,知道这是人受到巨大打击,后出现的神智错乱,心里只觉一阵酸涩,闻祈曾是那般骄傲的人啊,万万没想到会因为一个女人,变成这幅模样。 他在闻祈身上昏睡穴上落了几针。 屋中很快恢复寂静。 诸葛追、崔七、崔伯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神里看见了巨大的隐忧。 又过几日,闻祁再次醒来,这次他身子恢复得已经能下床,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脸颊也消瘦得凹下去几分。 诸葛追、崔七、崔伯、长丰俱是担忧地看着他。 闻祁坐在床边,双手撑在膝头,目光微微呆滞,过了好半晌,才道:“她停在哪儿?” 众人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又跟着提起。 此前他们还以为王爷因为受刺激过度,得了失心疯,不肯面对时姑娘的死。如今听他问起“时姑娘停在哪儿”,看来神志已经恢复。 只是他们又怕闻祁见时姑娘,毕竟时姑娘那模样任谁瞧了都受不了,尤其闻祁现在还受着重伤,再也经不起任何情绪波动,他们怕闻祁见了,徒增伤悲,牵动病情。 崔伯轻声道:“时姑娘遗体已经被安置好了,王爷不必担心。” 闻祁唰地一记眼刀扫过来,阴沉沉地盯着崔伯,继续问道:“她在哪儿?” 崔伯心头一凛,他是看着王爷长大的,可以说如亲如父,这还是第一次被王爷用这样冷戾的眼神盯着,显然是动了真气。 他原是想着王爷的伤好不容易才见好,还是先不要见时姑娘遗体为妙,瞧他这架势,恐怕不看上一眼是不会死心的,崔伯暗暗叹息,道:“在冰窖。” 正值仲夏,天气炎热,时榆的尸首原本已在水中泡得面目全非,为了保存遗体,崔伯早已命人将遗体存放在后院的冰窖里,以防遗体继续腐烂。 冰窖门外。 崔伯心知这种时候,陪去的人越少越好,于是只让崔七陪着闻祁下窖,他们则在外面守候。 崔七跟着闻祁,甫一下窖,便觉丝丝凉意扑面而来,其中还掺杂着一股若有若无腐朽腥臭气息。 越走进深处,腥臭气息越浓郁,直搅得人胃中想作呕。 崔七闭气不敢大口呼吸,忧心忡忡地瞧了闻祁的背影一眼。 闻祁的背影依旧挺拔,步伐也十分沉稳,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响,崔七稍稍松下一口气。 很快,他们看见了冰床,晶莹透亮的冰床上躺着一个女子,身着石榴裙,脸覆白绢。 闻祁猛地顿住脚步,呆呆地看着那人。 崔七想起时姑娘被打捞上来时,全身浮肿,肿大如球,面目早已全非,甚是可怖,这才命人在时姑娘脸上搭了一块帕子。 如今已过了两旬,虽有冰窖防腐,但毕竟尸身毁损严重,只怕眼下更加惨不忍睹。 他怕王爷看了再受打击,小声劝道:“王爷,远远看一眼罢了。” 闻祁犹若未闻,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冰床旁边。 崔七不敢跟得太近,退到一旁守着。 闻祁的目光从时榆的头发上慢慢横扫而过,落在她的鞋袜上。 又从脚上慢慢地回扫到她的头上,满头珠翠已然不见,发髻也已凌乱。 与此同时,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日时榆穿着这身衣裙,在他面前巧笑嫣然的样子。 心里忽地一阵刺痛,顿时生出巨大的自责和后悔来。 他当时就该陪她一起去的。 不,他就不该让她去赴约,不该想着先处理好政事,不该松开她的手,更不该放任那些女人接近她…… 千不该,万不该,他就不该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的…… 都是他不好。 心口一阵阵绞痛,翻江倒海,几乎喘不上气来。 他强忍着心痛缓缓抬起手,颤抖着向时榆的脸伸去,伸到一半倏然握拳顿住。 咬了咬牙,迅速捏住帕子的一角, 屏住呼吸,慢慢揭开。 绢帕下,慢慢露出一张苍白难辨的肿脸。 触目惊心。 崔七一直留意着闻祁的神色,见他面色一变,突然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立即一个纵身奔过去,搀扶住闻祁。 “王爷!” 闻祁只觉眼前一阵金星乱迸,耳朵也跟着嗡嗡作响,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再抬眼时,双目已然通红。 他就着崔七的手,缓缓借力站起,目光死死盯着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却不知自己的脸色,比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还要惨白。 他抬手再次摸向时榆的脸,与其说脸,倒不如说是个被泡发的大水球,五官已经完全看不清原来的样子。 崔七眼见王爷的手就要碰上去,连忙拽住他阻止道: “王爷,不可!时姑娘她,她……您让她安息吧。” 闻祁忽然扭头,一把挥开崔七的手,狠狠瞪视他一眼:“滚!” 崔七被那一掌推得后退两步,低下头去,不忍再看。 闻祁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指尖转而落在时榆的右侧耳廓上,似是是想翻开时榆的耳朵看一眼。 然耳廓冰冻之下僵硬无比,掰动不得,再一用力,就会碎掉。 闻祁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跟着碎掉了,恨不得跟她一起躺下,再也不想醒来。 他闭上眼睛,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片刻后,睁开眼睛,低下头去。 崔七见状,大惊失色,以为王爷要做什么有失心智之事,心中又急又惊又怕,却不敢再阻拦,只好侧身背对着闻祁。 片刻后,却听闻祁语气激动地说了句“没有,没有,不是她,不是她……” 崔七见闻祁神情似笑非笑,带着几分癫狂,还以为他是大受打击,神志再次失常,不由得心焦彷徨,想要出门去喊诸葛追进来。 却听闻祁忽然站起来转身问他:“小喜在哪儿?” 说这话时,他的神色竟又恢复到如常的冷静。 崔七心中混乱至极,下意识回道:“在,在府上。” 闻祁沉声道:“去带她过来。” “是。” 崔七领命,很快就带着小喜返回冰窖中。 长丰正在向闻祁禀报:“据谭姑娘交代,时姑娘一上船就同她们针锋相对,最后自己跳上栏杆。” “其他人如何说?” “属下已问过船上其他人,她们说是时姑娘先惹怒谭姑娘,谭姑娘本欲拉人教训时姑娘,谁知时姑娘自己跳上栏杆背对着湖面威胁谭姑娘,还说谭姑娘敢动她她就跳下去,谭姑娘放话说有本事就跳,谁知时姑娘竟真得往后倒下去了……” 闻祁沉默了。 崔七立即带着小喜入内。 闻祁依旧站在冰床前,目光始终盯着时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小喜忍不住向冰床上匆忙瞄了一眼。 只一眼,鼻头瞬间酸胀,她强忍着泪水,瑟缩着低头伏地跪拜。 “奴婢参见王爷。” 闻祁望向她,幽幽问道:“你为什么还活着?” 小喜以为闻祁在指责她没照顾好时榆,导致时榆命丧水中,这些时日她本就因此事自责不已,听见闻祁兴师问罪,只想以死谢罪,哽咽道:“奴婢该死,是奴婢没照顾好榆姐姐,请王爷责罚。” 闻祁面无表情道:“你当时为何没有跟着上船?” 长丰已经向他汇报过,上船的只有时榆一个人,那日小喜原是陪着她一起的,临上船时不知时榆对小喜说了什么,小喜忽然离开,时榆独自上船。 不久后船就出发了,并未等小喜。 小喜道:“本是要一起上船的,只是榆姐姐突然说想吃香栗,就让我回去买一些,谁知等奴婢回去时船已经开了。” 闻祁忽然将绢帕扔在冰床之人的脸上,脸上神情怪异,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这不是她。” 时榆耳廓后长着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粉色胎记,因为长在耳廓背面,是以不留神很难发现,闻祁还是有次在同时榆温存过后意外发现。 当时只觉得这胎记生得好生隐蔽,并未放在心上。 但眼前这具尸首耳廓背后却没有任何胎记。 联想起她近日来的乖巧和言行举止,闻祁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时榆根本没有死,这具尸首是假的,她根本就没有死心,一直暗中计划着逃离他。 这次竟这样欺骗他! 许是不想连累小喜死在水里,这才临上船前支开小喜,再故意挑衅船上贵女,上演一出被逼下水而亡的好戏。 “好,很好!”想到这里,闻祁怒极反笑,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咙,被他硬生生咽下,却还是溢出一丝出来。 崔七和长丰见状,面色骇然,齐齐惊呼:“王爷!” 闻祁抬手,示意自己没事,神色冷下去,沉声道:“去查,当时停留在东陵湖附近的车马都有谁家的?” 长丰和崔七很快反应过来,时姑娘自幼生长在河边,从小会水,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被水淹死。 王爷既然说这具尸首不是时姑娘的,那就说明时姑娘没死。 如果时姑娘没死,定是乘乱上了岸。 但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只有可能是藏在马车上脱身。 想通这一关节,二人心头一振,不由得又惊又喜。 时姑娘还活着那就太好了,只要时姑娘还活着,王爷就还有希望。 这段时日看着王爷魂不守舍的模样,他们生怕王爷撑不下去。 “是!”二人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后,崔七忽然停下,转身又道:“王爷,水中那些刺客有两个被我们活捉在手,拒他们交代,指使他们行刺王爷的是,是宫里的意思……” 闻祁神色淡淡道:“知道了。” 第49章 章49 利用 沁园。 闻祁站在廊下, 目光落在角落里绿叶葳蕤的紫藤上,手里紧紧捏着一根光滑的桃木流云簪。 这是在时榆的妆奁里发现的。 她果真狠心,走得一干二净, 连一点跟他有关的东西都不想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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