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寻常兄弟之礼。龙都一别,别来无恙。” 京墨看他的眼神,分明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在暗自找寻着什么,忍不住煽风点火道,“有恙无恙,还是等掌柜来了,严大人亲自问她罢。” 上一刻还风光霁月的探花郎身形顿住,眼神不自然起来。 “她……没同你们在一处吗?” 杜仲心里这股邪火烧了半天,还没等他站起身来,南星先跳起来说道,“自然是在一处,我和窈儿日日夜夜都在一处呢。怎么样,砍死我?” 严煜白他一眼,独将审视的目光落在杜仲脸上。 南星见他不接招,还准备说些什么,只听得身后传来卫公公尖锐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少年郎哼一声,故意把气出在严煜脸上,旋即带着不甘转身,回到自己位置。 严煜闪避不及,只能稍稍后退到与杜仲并肩,同众人行跪拜礼。 “起来罢。” 南宫凛神清气爽地坐上主位,看身旁皇后的位置空置,杜仲身边也不见季窈,单手撑在膝盖上打趣道,“这人还没到齐?” “回皇上,这……” “皇后娘娘到。” 殿上所有人循声回望,看见皇后被太监搀扶着缓缓进殿。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位百官群臣从未见过的女娘。 少女冰肌玉润,一身桃夭色云丝长裙外罩薄雾紫广袖罩衫,水红色腰带将少女细腰束堪一握,上面缀满细细密密的珍珠。 目光上移,少女珍珠贴面,眉心螺钿画红,让她原本就出挑的面容像是蒙尘的海珠终于等至夜幕降临一般闪闪发亮。即便是皇帝身侧最受宠的妃子和公主,此刻也比不上她万一。 “皇后身边那个女娘是何人,怎生的如此好看?” “就是传言破了十五年前那桩大案的苗疆女子罢?你瞧她眉心的朱砂印。” “如此好看的女娘竟还会破案吗?怪不得皇上要专门为她设宴。” “莫混说,仔细你的脑袋。” 一片细碎的议论声中,少女发间步摇和珠钗随步伐轻轻摇摆,晃得人眼中斑斓一片。 只是这少女似乎不是很习惯如此打扮,跟在皇后身侧面色拘谨,一抹红唇微启,两道柳眉轻蹙。 她这个样子,不光在场陌生人头一次见,台下连通杜仲在内的五个男人也是头一回见。 杜仲脸上惊艳的神色一闪而过,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严煜心中则是涌起千万种心酸与缠绵,呼吸微窒,眼眶起雾。 “臣妾来晚,请皇上责罚。” 皇后走到南宫凛前面向他行礼,同时侧身牵着季窈到皇帝面前笑道,“季娘子天姿国色,臣妾宫中那些首饰难衬她容色半分,真是费了好大功夫呢。” 这是要甩锅给她? 她哪里是嫌珠宝不好看,明明是这身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实在太热。她原本在福宁殿中一直央求皇后,问她可不可以不用换衣服,最终磨不过她才会来迟。 “禀皇上,是……是皇宫太大,我在宫里迷路才耽误了时辰,不怪皇后。” “无妨。”南宫凛如今心情正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入座。 回座的间隙,季窈看见人群之中南星正拼命朝她挤眉弄眼,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引得在场诸人又是一阵暗叹。 挨着杜仲身边坐下,她有些得意,朝杜仲递去一个骄纵的眼色,被对方无视。 所有人入座之后,皇帝端着酒杯起身,声如洪钟,“旧案得明,沉冤昭雪,朕心甚慰。今众卿齐聚,此杯酒,众卿便与朕共饮,一敬不远万里而来的苗疆神女与大王子,二愿苗疆与神域和平共处,千秋万载,国运昌隆!”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过来,坐在最前端的少年少女是来自苗疆,一位神女一位王子,身份尊贵。所有人旋即起身,端着酒杯与皇帝一同向季窈举杯,嘴里重复着南宫凛的话。 “敬苗疆神女!” 一口美酒下肚,季窈砸了砸嘴,觉得甚好:宫中陈酿,喝起来同别处就是不同。 台下歌舞乐声渐起,她在一派欢乐融融的氛围中大快朵颐,拉着蝉衣喝酒。 虽说这酒宴是为向季窈道谢而设,说到底皇帝才是真正的主角。酒过三巡之后众人只知道借此机会结交宫中朝臣、探听皇宫秘辛,无人在意那两个马上就要离开神域的苗疆人。 也好。趁皇帝和皇后都喝得差不多,起身出去更衣的间隙,季窈拉着蝉衣、提着酒壶在人群里找到南星,脸蛋红扑扑地同他喝起酒来。 “我们明日就要启程离京了,今日便喝个痛快可好?” 南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觉得怎么看也看不够。听到她说要走,霎时间连杯中酒都变得苦涩。 “就不能不走吗?那苗疆有的,京城更胜它千百倍。那苗疆没有的,我也尽数找来堆到你面前,任由你挥霍、享用。哪怕你不愿同我成亲,也不要离开京城,可好?” 季窈拿着酒杯和他的杯子碰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自己先干为敬。 “那可不成,我身上的蛇王蛊还在那巫女手里,他们当年欠我的,我要去讨回来。” “我陪你。” “用不着。”她左手掌心摊开,隐在她袖中的委蛇立刻从她袖笼里露了头,闪烁着一双金色的眸子,意味深长地看向南星。 “我有阿蒙。如今打起来,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委蛇像是能听懂一样,季窈说话时它就在她掌心吐信子。 南星试探着朝它伸出手去,委蛇立刻张嘴欲咬,吓得他又缩回手,“那取蛊报仇之后,你还会回来吗?” “再说罢,我还有好多事要做呢……哎呀你别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好?我是走了又不失死了……” “呸呸呸,”南星失落地垂下手,杯中酒摇晃不停,“不要混说。” “此去一别,我又要开始活在等你的日子里,可叫我如何是好……”说罢他突然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过季窈手里的酒壶给自己倒满,再喝。 “无妨,不就是个苗疆吗?也不是很远。等你报了仇,我找你去。山高路远我也去。” 季窈不知道该如何答他,干脆和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起来。 七、八杯烈酒下肚,绕是季窈百毒不侵的身体也没能及时将这么多酒消化掉。离别的陈酿沉积在女娘胃里,堆砌成无法排解的忧愁。她脸蛋通红,身体开始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南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原本就在南风馆里同她喝醉过一回,如今连着喝了十杯,已然醉得双眼迷离,倒在蝉衣身上一边傻笑,一边说着将来如何从京城出发,一路游山玩水到苗疆找她的计划。 杜仲仍旧坐在席间,看着三个人孩童似的站在群臣之中嬉笑,面无表情。 酒精尚存,她却是实打实地喝饱了。 见南星有蝉衣扶着,她放下酒杯,找宫女借问更衣处的位置,一个人晃晃悠悠去找茅房。 杜仲见状也悄然起身,远远跟上去。 从大庆殿到更衣处一路廊亭水榭、琼楼玉宇,乍一看过去,房子一律都是朱墙金瓦,无甚区别。她路上又抓着两个宫女问了问才找到地方,待她酒稍醒再走出来的时候,才察觉自己不记得来时的路了。 “这皇宫也忒大些,还是我的南风馆好,喝再多也不至于找不到路。” 本是无心一句,她说完之后心里却暗自惆怅起来。 “也不知道楚绪和三七如今怎么样,南风馆里生意好不好,商陆那小子肯定经常骂我,骂我怎么还不回来……” 她以后真的不回来了吗?京城有南星,有京墨,龙都有她的南风馆,她的伙计们,还有严煜…… 方才还高昂的兴致突然就低落下来。季窈沿脚下石板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走到一处池子边缘。 眼看着她下一步就要踩空,身后一只大手猛然将她拉住。季窈一个转身,被身后男人牢牢搂住腰身,扣在怀里。 是他? 季窈这才发现面前站着的竟然是严煜。 他看着还若她离开龙都时一样清瘦,只是眉宇间终于有了精神,抓着她的手也十分有力。 池塘两侧不是仍有宫人路过,她觉察不妥想挣脱开,严煜见状也只好放开她,眼神不曾有过片刻的挪移。 她被这炙热的眼神盯得抬不起头,只觉得口舌发干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像是说话十分费力。 “是吗……我、我明日就走了。” “去哪里?” “回苗疆啊,我那日不是告诉过你吗?” “何时回?” 回?就算想回,她当着他的面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不回。 “不回。” 话音刚落,严煜抓起她的胳膊,让她被迫与他对视。少年郎眼中莹光闪烁,楚楚可怜的样子像一把刀剜在季窈心上。 “别赌气,好好说。” 她一向对他的温柔毫无招架之力,硬气的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来,心脏砰砰乱跳半晌后开口,声调都低了许多。 “真不回……我是苗疆神女,你方才在殿上听皇上都说了,并非我胡说。” 说起这个她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脸,触电般从严煜身边弹开,惹得严煜脸上受伤的表情更重。 “你躲什么?我就这般招你厌恶……” 她越躲,他走得越近,拉着她往自己身边来。 季窈两颊绯红,懊恼道,“不是……我想起来当初,为何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眼熟了。” “为何?” “因为我五十年前曾经和你爷爷严方臣在一起过。” “什……” 疑问的话堵在心头,严煜脑海中闪过那张剪纸小像。 “所以祖父留下的那张小像的确是你?” “嗯。” 苍天啊,她竟然和严方臣的孙子也在一起了!这可叫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所以你就别纠缠我了,我们之间的差别堪比高山流水,不可僭越。” “我偏不!”严煜抓着她的手,呼吸急促起来,“就算你是深山老妖我也要定你了。窈儿……” 他没说完,杜仲从两人身后一个侧身闪出,以手做刀劈向严煜手腕。夺回季窈的同时,单手将她搂入怀中,眼色狠戾,“严大人不去殿内吃酒,在这里调戏我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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