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逾白心头一颤,缓缓道:“儿臣动身前往白鹿州时前去祭拜过。” 至于后面一问,萧逾白沉默了许久,头上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才开口道:“当时是有的。那时儿臣不理解,母妃那么好,父皇为何要绝了她的生路。如今想明白了,是母妃自己爱着父皇,宁愿一死,也不想让父皇为难。” “是啊......”景仁帝闭上了眼,脸上松驰地颊肉一阵颤抖,咳嗽数声,道:“......朕有愧于你母妃。” 萧逾白未予作答。景仁帝抬了抬手,萧逾白会意,叩首退出。 景仁帝望着他背影沉思一阵,便又急召安王、沈辞、温御史入宫,商讨储君之位的人选。他的身体已至暮年,如今太子入狱,需尽早定下储君人选,否则会社稷不稳,江山动荡。 安王向来不管朝中之事,潇洒悠闲惯了,忽然被问储君人选,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伏地道:“臣弟胸无点墨,不敢置言。” 温御史和沈辞同样伏地不言。 景仁帝轻叹一声,道:“你们觉得嘉辰王如何?” 话音刚落,萧逾白油盐不进、正义凛然的模样浮现在了安王脑海中,沉思片刻,他道:“嘉辰王收复五城,又不顾各人安危,南下救灾,最后平定叛乱,实是文武双全,仁孝德厚。” “可他与朕有嫌隙。”景仁帝望着窗外,道:“他心里还是在怨朕。” 温正年伏地道:“父子哪有隔夜仇,嘉辰王就是那样的性情,不喜阳奉阴违,一言一行皆是光明磊落。” 景仁帝扫了一眼沈辞,问:“沈爱卿觉得呢?” 沈辞伏地回:“回皇上,储君之选虽为陛下圣心独断之事,但先贤有言‘天子之位,非私家之产,乃社稷之重器。’,故择储之事,不可不察。然诸多皇子之中,也只有嘉辰王文治武功,德才兼备,在面对种种危难皆能转危为安,又能保持本心,堪为储君。” 堪为储君! 温正年和安王皆怔愣住了,他们都不敢明确表态,就怕被冠上结党营私的罪名。 景仁帝沉默片刻,眸色深沉,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沈辞刚出大殿,就有小太监来报,林桑晚去了天牢。他眉头微蹙,正想去刑部大牢,各部官员得知消息,纷纷堵在正午门前,礼部侍郎石用奋臂排开所有人,几乎涕泪齐下:“沈大人,我的女儿虽嫁入蒋氏,可她从未参与过谋逆,恳请沈大人在嘉辰王面前美言几句,留她一命。” 户部尚书急道:“沈大人,纪无刚又差人送了厚厚一本账目,请您过目......” 兵部侍郎忙道:“宁州陆大帅要求调粮......” 回永都后的这几日,他一直同萧逾白商讨蒋礼谋逆后的事情,未曾想到各部堆积如山的公文正等着他。 沈辞微蹙眉,喊了声“席闫”,转身走向文渊阁。 席闫上前朝各位官员拱手行礼,然后一一接过文书。 ...... 太子入狱,刑部尚书连忙命人在天牢最深最底处整理出一个独立的、干净的牢房。同时,在嘉辰王要求下,将蒋礼和蒋辰烨也单独关押,他们的牢房也在天牢最深处,最底层。 天牢内光线昏暗,走廊上只有几盏昏黄的油灯,勉强照亮着阴暗的角落。稍不注意,就能撞上墙上的刑具。 刑部左侍郎安越恭恭敬敬、笑嘻嘻地在前头引导林桑晚,走到拐角处,他道:“郡主小心。” 前方有台阶时,他转头道:“郡主小心。” 太子落马,嘉辰王会是下一个储君,而永安郡主又是他的未婚妻,安越丝毫不敢怠慢。 林桑晚面色平静从容地道了声“谢谢。” 来到最底层的最里面三间牢房前,安越示意属下打开中间牢门。牢房内幽暗昏黄,阴风习习,寒气袭人。 安越躬身行礼后,带着牢头退了出去。 林桑晚款款走进牢房,冷冷道:“蒋侯爷可还安好?” 蒋礼继续坐在稻草堆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悠闲的林桑晚,眼中充满恨意,愤怒。 “怎么?蒋侯爷这么快就忘记我了?连招呼都不打了?”林桑晚冷笑一声。 蒋礼绷着脸,戴着镣铐的脚动了一下,不急不缓道:“永安郡主,能笑道最后的才是赢家。” “蒋侯爷,你还有以后吗?”林桑晚走向前,在他身前一丈停下,冷嘲道:“你是不是觉得蒋辰烨会带着六万大军攻入永都城?你是不是还想着蒋辰烨会自立为王,将你救出去?其实我也这么想过,可他却没这么做,他现在就在你隔壁牢房。” 看着蒋礼面色忽地煞白,林桑晚刻意停了一下,掩下内心悲痛,平静道:“我也没想到,你们蒋氏居然还有一个明事理、还留有一点良心、留有一点大义的人。蒋辰烨居然自愿招供你们以往所有恶行,他居然还为四年前镇北王府通敌叛国案向我道歉,可这些有什么用?我的祖父被砍头颅祭旗,父亲尸骨无存,二叔葬身火海,唯一的亲弟被开膛破肚......他还想让我绕过蒋氏妇孺......” 话落,蒋礼咬紧牙槽,极力抑制住胸口的起伏,唇边浮起一丝冷笑。 慈不掌兵,善不为官。 他这个长子什么都好,文韬武略,一表人才,可就是心不够黑、不够狠,到最后成了一个废物,懦弱无能。 蒋礼本以做好准备,不管谁来审问,不管对他用何酷刑,他都能忍,因为他心里还提着一口气,只要蒋辰烨能攻入永都或者自立为王,他就有机会离开这个肮脏的牢房。出去后,他就还是之前那个丰神如玉,姿容潇洒的蒋礼,他就还能东山再起。 现在仅剩的一丁点希望也破灭了。 蒋礼阴沉着脸,幽深的眸子渐渐变得颓败,心中一阵阵绝望。 “你不会死!”林桑晚如鹰隼般直视着蒋礼,仿佛能看透他心中所想,微笑道:“你罪恶滔天,人神共愤,就这么轻易的让你死去,还是难消四万英魂的冤屈。我会让你活着,你会亲眼看见蒋氏九族,一个个人头落地的场面,你的余生,会四肢具残、口不能言地活在这处地牢里,你会在痛苦,不甘,愤怒中了结残生。” “你一女子,怎可以如此恶毒!”蒋礼再也忍不住,怒目而视,浑身剧烈颤抖,作势要扑向她,奈何手脚都被镣铐限制。 林桑晚在牢内慢悠悠地转了一圈,放声笑道:“恶毒?说起恶毒,我怎么能比得上蒋侯爷的十分之一呢?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蒋礼抬起头,仰天长吼,“你以为镇北王府惨案是蒋氏一手策划?若没有当今皇上默许,我们能这么顺利?你也别得意太早,皇上是不会让你们翻案的。” “是吗?”林桑晚瞟了他一眼,往门口走去,轻飘飘道:“可当今的天下已经不再是景仁帝的天下了。” 蒋礼贪生怕死,她从不担心他会自杀,尤其是在所有事情还未下定前,他只会苟延残喘。 出了天牢,已是正午,刺眼的阳光洒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似要冲散一切阴冷。 林桑晚缓慢地走到树底下,阖上眼,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再睁眼时,一身绯红官袍的沈辞恰好走到了她旁边。 “沈辞,你怎么来了?” 沈辞领着她,往外头走去,“等你用午饭。” “哦。”林桑晚看着他挺拔如松的背影,淡淡道:“现在皇上在什么情况下肯定会上朝?” 如今朝中大多政务都交由嘉辰王打理,景仁帝上朝时间不定。 “结案当天,又或是重要典礼,比如立储、寿辰......”沈辞停下,转身问:“你想做什么?” 林桑晚轻嗯一声,道:“我想沉冤昭雪!”
第60章 鸣冤 在谁都不知的情况下, 景仁帝私下见了皇后和太子一面,谁也不知聊了什么。只是这之后,景仁帝再次卧病, 病情似乎比以往更严重了些。 这四年来,除了镇北王府通敌叛国案有过三司会审外, 刑部、大理石和督察院的办公处从来不曾通宵达旦的商讨、勘察...... 萧逾白这段时日不是往三司跑, 就是在养心殿侍疾, 然后向景仁帝汇报谋逆案的进展情况。 景仁帝偶尔会出声点一点, 大多时候都是点头赞赏, 在谋逆案快接近尾声时,景仁帝命司天监占卜吉日, 封嘉辰王为太子的册立诏书也在同日下达, 最后太子加冕礼定在了七月二十一。 嘉辰王在收到圣旨时, 心情并没有大好, 直到太子加冕礼那天,他也不曾笑过一下,双目幽深暗沉, 像是心里藏着大事。 移位东宫的第二日,景仁帝彻底放权,由太子监国。 刑部尚书、大理寺少卿和督察院左都御史一同进入东宫,将蒋氏谋逆案整理的文书交由萧逾白,等着他定夺下判决。 本可以在加冕礼之前就结案, 但萧逾白以兹事体大, 需再三核验为由, 硬生生地将此案拖到了加冕礼之后。 毫无例外, 萧逾白这次依然没有定夺。 七月的太阳太毒辣,烤得人皮肉发疼。林桑晚用完午膳后, 躺在竹椅上休憩,发现身边俾子不再摇扇,于是睁开眼—— 只见萧逾白正低头俯视着她,他未着明黄太子服饰,而是一身玄锦为衣,金丝龙纹绣边,头束金冠,日映生辉,天威尽显。 林桑晚忙起身行跪拜礼,微笑道:“殿下怎么来了?” 上次养心殿匆匆一别,她就没再见过萧逾白。如今再见,他已是太子。 “阿姐,你我之间不必行这些虚礼。”萧逾白躬身想要扶起她,林桑晚快他一步站了起来,与他隔了点距离,道:“殿下,礼者,人之规矩,国之方圆,废之则乱,守之则安。我虽与殿下私交甚笃,但该守的规矩不可不守。” 话音甫落,林桑晚做了请的手势,引他上座,又命俾子上了冰镇葡萄汁和冰皮绿豆糕。 萧逾白在案前落座,抿了一口葡萄汁,放下白玉杯,只静静看着眼前的女子。 眼前的女子乌发如漆,肌肤如玉,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令人见之不忘。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要找林桑晚说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段时夙兴夜寐的处理政务,心里有些烦闷,有些孤寂,尤其夜深人静时,这种孤独感就逾来逾深。他就愈来愈思念她,脑海中也全是她的一颦一笑。 但这也只能是他的遐想,高处不胜寒,他终将成为孤家寡人。 可看到她,心里还是会喜悦,会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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