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痒,不是一般的痒。 还嗡嗡的。 裴成远直觉浑身每一处感官都顿时失聪,而后拼了命地奔赴到了耳尖这一处来。 甚至于,他都能感觉到自己汗毛的耸立。 苍了天了,这是什么情况? 他没来得及挣扎,嘴先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撒手。” 少女却很坚定:“一次。” 她的目光灼灼,好比他是日月精华,而她,是应运而生的灵石,只等着他一声应允便就开始吐纳修炼。 是的,他从她眼里读出了渴望。 不是祈盼,不是拜托,是极其渴盼将他所有的力量都吸纳过去的那种野心。 如果有天赋这种东西,严之瑶想,自己一定是不具备的。 但是裴成远刚刚领写的那一遍,像是突然打开了新世界,叫她醍醐灌顶。 脑海里闪过一个词,叫有如神助。 像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不二法门,她此时只想再感受一次。 说来可笑,她竟然第一次察觉出什么叫真正的写字。 如果能再多学几次,她一定能练好的!一定! 这么想着,她复又看了一眼少爷,不禁蹙眉。 可是,少爷好像突然傻了。 不仅傻了——她眼见着少爷的耳郭,就这么一寸、一寸地径直红了下去。 后知后觉,她又开口:“你……” “最后一次,还有,”少爷几乎是咬牙切齿截断,“撒!手!” 这回,严之瑶听话。 重新站好,少爷的手没了她的禁锢,倒也没有撤离。 所以,还是答应了哈? 她一动不动地等着。 约莫又是一会,少爷才抓着她重新写字。 不仅写了长横,裴成远还持续把字帖往后翻了好几页。 口中也毫无感情地边写边念:“短仰横、竖、垂露竖、悬针竖、短撇。” 严之瑶瞪着眼跟着他写,只觉得少爷今天这桩生意真的是亏大了。 但不重要,她赚到了。 此前她就是练到了撇,实在推进不下去才不得不求助于蒋氏。 这下好了,少爷一次性都给写全乎了。 “够了?” 裴成远莫名的心浮气躁,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恨不得一劳永逸。 严之瑶自然是不敢说不够,忙不迭点头。 少爷今天可真算得上是大发慈悲,她能琢磨上许久了。 “那就好好练!”裴成远的声音干巴得像是晒了一个冬天的萝卜。 说完,他就丢了她的手。 下一刻,人就已经离得老远。 “裴柒!”少爷突然喊了一声,门口的侍卫应声进来。 严之瑶不明就里,就听裴成远甩了甩衣袖:“太傅今日的作业是什么来着?” “啊?”裴柒茫然。 少爷背了手:“行了,我知道了。” ?????? 接着,严之瑶就见少爷与她道:“今日作业繁重,先走了。” “嗯。”她点头。 “明日也很忙,你这字……自个儿练几天!” “……”她哪能说不呢,赶紧点头,“好。” 露华与春容只觉得今日的课结束得太快了些。 走进去的时候,就见主子已经坐下去自己在练习了。 “小姐,你手还疼不疼?”她们站在外头都听见戒尺的声音了,可脆了。 哦,戒尺。 露华发现少爷的戒尺还躺在桌上。 严之瑶也发现了,她刚写出了一个有点模样的横,一抬眼就瞥见。 “不疼。”确实已经没感觉了。 她现在只是深陷于写字初入门的喜悦。 不过说起来,今日的裴成远确实有点奇怪。 以少爷的脾气,想走自然就走了,可刚刚他竟然还特意编了个理由。 是什么来着?哦,太傅作业繁重。 她分明听蒋氏白日里才抱怨说这家伙在国子监顽劣,太傅都托人告知侯爷了。 不仅如此,少爷还预判了太傅明天的作业。 严之瑶不傻,自然明白他是嫌今天的自己事儿太多,这是一点不想见到自己。 也是,本来就不情愿过来,还要被她扒拉着多做工,想跑也是应该的。 不过,少爷这一次逃跑,跑得还算是有良心,给她留了足够多的范写。 以严之瑶的速度,一个笔划要练出点样子,起码得好几天,如此,等练完撇,又是大半月了。 思及此,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片刻,她将戒尺递给春容:“给……少爷。” 裴成远走得急,等一出院子,他就立刻伸手覆上耳朵。 什么鬼,怎么还这么烫。 裴柒也是发现了,眼睛都瞪得溜圆:“少爷,屋里头很热?” 少爷哼了一声:“我怼你耳朵边上喊一声,你看看你红不红!” 啊? 裴柒一脸求知:“会吗?” 裴成远:“……” 裴柒:“????” “来,来来来,你过来!爷试试!” 算了算了,裴柒赶紧捂住耳朵:“少爷我错了,错了错了,真错了!” “你别挡啊,不是还质疑爷么,来!” 主仆二人正闹着,后头一声怯生生的:“少爷?” 裴成远凶极了地扫去一眼,就瞧见了清溪园的人。 “干嘛?!” 春容真是已经很久没听少爷一句好声腔了,不怕不怕,习惯就好。 所以,她很是端直地站好,将戒尺捧出来:“小姐命奴婢把戒尺还给少爷。” 裴柒屁股一沉,是被他家主子踹了出去,遂赶紧上去接了:“行,你回吧。” 裴成远瞅着那戒尺,也不作声,转身就要走,却听后头人又唤了一声:“少爷,小姐还有话要问您。” 他顿住脚看去。 怪事,怎么那小哑巴身边的人也这么烦?还叫不叫人回去休息了! 春容怎会瞧不出来少爷的不耐,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那个,小姐说,少爷怕是得小半月不会去清溪园讲学了,那这一月七两银子……能不能也……便……便宜点啊?” 少爷已经黑了脸,春容当真快要哭出来,断断续续地补:“怎……怎么……也得……得少个三……三成吧……” 不多久,房门被推开,严之瑶抬头,示意来人直说。 春容好歹是绷住了,一五一十地传话:“少爷说,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第20章 忆来何为苦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大约就是严之瑶本瑶了。 她究竟是为什么想不开要去跟蒋氏说给少爷报酬来着?她是真闲啊。 但是后悔已经晚了,这七两现在某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吃得死死的了。 现在唯一的补救法子,大概就是物尽其用,把字练好了吧? 坚定了这一个目标,日子倒是也好捱了些。 也是神奇,往前十多年,严之瑶从未想过要做过一个大家闺秀,更无人这般要求过她,便是父兄曾也想过叫她文静矜持些,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带着她抓鸟爬树的是他们,纵着她跑马射箭的也是他们,哪里又有立场坚持呢? 没想到,她竟是在父兄去后,自觉做起了与笔墨打交道的端庄大小姐。 这些日子,露华每每陪着她习字,总会做上好些吃食等着,说小姐辛苦了。 一开始,严之瑶不明白辛苦在哪里。 练字能有几分苦? 起码,这笔墨里,没有父兄的身影。 有的,只是比之前截然不同的横撇竖捺,就好像她的生活从未变过。 所以,又何来的苦? 直到十来天过去,严之瑶才发现是自己言之过早。 已是春暖花开时,这几日清溪园里又多了些其他的鸟鸣,原本留冬的麻雀像是有了观众,每日清晨都对山歌般,这边一声那儿一唱。 醒得早,若是往常该是起身的,可是今日她却是有些动弹不得。 好容易爬起来些,又实在是有些撑不住重新倒了下去。 今日国子监休息,裴成远一大早就出去跑了趟马,一回来就听裴柒说清溪园请了大夫。 “她怎么了?” “好像说是严小姐习字伤了腰。” 裴成远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她骑马背上练字的?” 裴柒一噎,听听,这叫什么话。 不过他还是赶紧解释:“大夫说小姐这腰伤应是久站或者久坐造成的,骨头无碍,就是这后边得注意着,适当走一走,动一动。” “久坐?久站?”裴成远看他,“所以她练了多久?” 这可算是问到了重点,裴柒举了一只手出来。 裴成远:“说人话!” “咳!”无法,裴柒立刻晃晃爪子,“一天五个时辰,五个啊少爷,比军营里练兵还狠呢。” 说罢,他恍然:“啧,不愧是严将军家的女儿,对自己真下得去手,不过少爷,严小姐这样的,太傅肯定欣赏。” 裴成远觑他一眼,后者收声。 裴柒这人就是皮痒,主子给点颜色就能开染坊那种。 这些日子裴成远学得吊儿郎当的,没少被太傅训斥,讲得最多的就是怪自己当初错看了人喽,要不就是骂他太过松懈。 这么一对比,那严小姐简直就是个完美的学生。 裴成远每天耳朵里都是太傅的叭叭声,好容易得了一天休息,还听着自家侍卫贴脸帮输出,顿时就是一脚过去。 “错了!错了!”裴柒夹着屁股做人,呲溜就躲远了些。 裴成远原也没准备真踹他,自然也懒得多看一眼,径直进了院子。 脑中,却是林太傅拿寒邃来跟他作对比的话:“你身为侯府世子,享最好的条件却不珍惜,你可知道多少寒门学子要耗费多少心血才能坐进国子监的学堂?不说别的,你看那大前年的探花,如今的寒编修,他为了读书千里求学,多少次连温饱都是问题也未放弃,便是写字卖画得了钱也全数买了书来读,最后才有了今日的成就!你比一比,不羞愧么?!” 哼。 少爷嗤之以鼻。 学习罢了,被这些人一个两个的搞得偏非这般泣血。 怎么?比惨? 他没忍住,接了一句:“寒编修他身体挺好啊,但凡不抗冻扛饿点的,岂非是半道就死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般折磨自己,不好吧?要我说,先买个馒头,剩下的攒攒再买书就是,何必行事如此极端?学生以为,成大事者若是如此偏激,不妥。太傅,你觉得呢?” “你……好好好!你有理!我倒是要去问问侯爷,他怎么觉得!” 裴成远不怕他老爹被请去谈话,他怕的是蒋氏。 那天一回来他就被他娘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此时想着,他捏着一杯凉茶解渴,突生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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