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人闻言立即叩头出门,宫殿中只留下萱萱小蛮薛获三人。 萱萱赶忙将糖塞进我的嘴里:“殿下真是受罪了。” 我饿得没有力气,靠在床沿上嚼着糖:“不过就是饿几顿而已,身上这么多肉也是要陪我同甘共苦。不知阿若那边怎么样了?彤管阁被迫解散,裴开项下一步必定是要动阿若光禄勋的位置了。” “彤管阁解散是殿下属意,所以才能让他那么顺利的解散,不然彤管阁那么多烈性女子,他来硬的,少不了要见血。宋将军那更是不要说了,必定不会让他那么轻松得逞。”小蛮答道。 “表公子叫我们告诉殿下一声,他啊,已经不是孩子了。”薛获一边拍着兆华的背,一边笑道,“如今的他最有主意。殿下还不知道吧,表公子自从当了光禄勋后,就一直再往临淮送自己人。那个穆辞哪有我们长公主好?临淮还是有许多人念着我们长公主的好的。他还把那几个异母弟送到别处读书去了,为期三年,三年学成也不得回家,要叫他们来太学读书,就放我们眼皮子底下。如今临淮看似是他宋炎甫和穆辞坐阵,其实这里头啊,都要听我们表公子行事了呢。” 我心中宽慰:“知道他有小动作,只是不知道他动作那么快。不过一两年的功夫,就渗透地如此彻底……可见这宋侯也是个酒囊饭袋的二世祖。这封国封地一日不削,让这些蠹虫坐享其成,国家何日可兴?丹阳那边的疫病呢,如何了?赵太医可有改良方子?” “陈相传信,说赵太医研制出了新方子,四散周边。人们吃了后有奇效,不过三四日就退烧了,丹阳的百姓听闻此事纷纷求药,如今疫病已大有好转。” 我的心稍稍放下来,又抬眼看了看她们。 萱萱知我心事,但是没有说话。 其余两人见萱萱没有说话,也就侧目颔首不敢看我。 “还……还在府中躺……躺着是吗?” 萱萱点头。 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身心一下子疲软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晚间,被骂走的宫女们带着东西上门,掖庭令换了人,变成了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她见着我连忙在榻前跪下磕头:“奴婢金瑶问殿下万安。奴婢听闻这里的宫女们不尽心,便亲自过来看着她们收拾。送来的东西也都按照广明殿的例份给。裴相吩咐我们,一定要在西苑好好照顾,叫殿下早日痊愈。” 彤管阁解散,原先的彤管使又回到我身边。现下里三圈外三圈将我团团围住盯着那金瑶。她竟也不害怕,站在殿中指挥着宫女们那里摆一张凭几,这里放一个书架。里里外外打扫得仔仔细细,却也吵嚷得很。 兆华在偏殿放肆哭了起来,哇哇乱叫,响彻云霄。 我故意粗声喘气,从喉间挤出几个字。萱萱上前听询,我不耐,轻声道:“叫他们滚。” 萱萱点头,走出帐子压低声音道:“出去。” 金瑶笑了一声:“这还没弄完……” “出去。”萱萱的声音冷了下来。 彤管使将手按在剑上,金瑶干笑一声:“马上,马上。你,你,把这块弄好就出来吧。”说完,换了一副嘴脸,“实在是叨扰殿下了,如今已经收拾完毕,还请殿下安心养病。” 待到所有人离去,萱萱“呸”了一声,咒骂道:“走狗。” 我挥挥手,示意萱萱叫所有的彤管使下去,又将三人叫来我跟前:“如今多事之秋,我身体的事,除了你们还有阿若,决不能让其他任何知道。” “刘家也不说吗?” “不能让他们知道。只有他们逼真,众人才会相信我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兆华刚哭完,眼睛脸颊还红红的,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跟着我东奔西跑,刀山火海地闯……我这个母亲,是不是真的太自私太无能了? 薛获将孩子给我,兆华已经大了不少,抱在怀中沉甸甸、热乎乎的——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是鲜活的新生的小人儿啊。我竟然对着她说出了“要死也是死在龙椅上”这样的话。这样小的孩子,龙椅于她而言是什么呢?根本就是没有玩具重要的东西。 我自私地将她带来这个世间,自诩能带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可如今却让她与我在这逼仄阴冷的宫殿共度日夜。 “阿娘对不起你……”奶香充盈鼻尖,温暖着心肺,眼泪扑簌簌而下,润湿襁褓,“阿娘会用尽一切为你抢夺所有属于你的东西,直到生命尽头。宝宝,阿娘爱你。” - 姜旻又被幽禁了。 为什么是又? 因为我们姜家人呢,从我伯父开始好像就是这样一种命。伯父因病死于禁闭,父亲因权死于幽禁,而姜旻呢,被我与裴开项颠来倒去,任由揉捏,想让他出来就出来,想把他关进去就关进去。 宫中传言,说是陛下又开始吸食阿芙蓉,神志不清,一日执剑面见裴相,险些杀了他。 闻言我心中突然变得兴奋,一股浪在胸腔中激荡,恍然大悟地笑了出来——如今的姜旻,终于是和我站在头一条线上了。 我们都要裴开项死。 未央宫中的姜家人被隐匿了起来,裴开项忽然成了整个长安城最能呼风唤雨的人。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他红光满面、东山再起的得意之姿,他必定昂着头,觑着他那双锐利但已然苍老的眼神,审视着底下站着的所有人,告诉他们:江山即将易主。 裴开项撤销了宋君若未央宫禁军统领的职务,照旧还给了卫尉。光禄勋代管禁军,那本就是我当政的特权之举,如今我在群臣眼中已然倒台,遵循旧制,一点点剥除我这位离经叛道长公主的势力,合情合理又合规。 禁军换了人,我殿前守卫也变得多了起来,说是守卫不如说是狱监,若非彤管使自有武力刀剑,他们的武器估计早就架在我的脖子上了。 秋风带来了这座宫殿里最初的凉意,庭院中唯一的梧桐开始凋零,巴掌大的叶片吹落庭中。苍凉萧索的西苑,第一次迎来了它的贵客——陈蕴,带着我那未雨绸缪的空头圣旨姗姗来迟。 禁军将她拦在外头,好言相劝:“裴相说殿下凤体未愈,不让任何人见。” 陈蕴没说话,盯了他一眼,冷笑道:“那你把我砍死吧。” 谁都没想到陈蕴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人哽咽了一下,赔笑:“陈娘子这说的什么话呢,您也是千金之躯……” 对方话未说完,陈蕴便抬脚走进苑门。那些人还待阻拦,陈蕴将带钩一松,衣带落地,衣袍微敞,她张开双臂:“还要搜查吗?那你来啊。” 没人敢动她。她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寝殿。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我笑道。 “那是跟着殿下耳濡目染。”陈蕴在榻边坐下,解开衣服用剪子将里衬剪开,拿出夹带而来的空头圣旨,“如今不管做多大胆的事都觉得不过是小事一桩。” “还剩多少?” “二十几张吧,我都藏家里了。”陈蕴眨眨眼,“和我的里衣放在一起。” “那还真是‘天下女人怀中生’。” 我和陈蕴笑作一处,难得的快活。 陈蕴又掏出一包琥珀糖塞给我:“这个是宋将军叫我带给你的,他如今进出宫没了名头,无法来看你。他心中很是记挂你,叫我一定要好好看看你,回去再同他讲。” “他如今……很不好过吧?” “如今禁军换成了裴开项自己的心腹不够,他还要去动北军的人。宋将军岂能让他得逞?二人周旋良久,朝堂之上很是难堪。如今宋将军还把持着虎符,看裴开项最近的动作,估计是要拿光禄勋虎符了。” 我点点头:“呼风唤雨那么久,被我连斩几员大将,裴开项早就已经坐不住了。” 他的斗志充斥着他的野心,日渐膨胀。此消彼长,我们越衰微一分,他便越急躁一分——急于将我们赶下台、赶出这未央宫,好让他安安稳稳地坐上那把龙椅。 “若是阿若不放权,裴开项就算是将自己憋死也绝不敢贸然行事。有舍才有得,是时候激一激他了。” 陈蕴有些担忧:“可他毕竟是裴开项,历经四代帝王,万一他猜到了我们的计划……” “就算猜到又如何呢?”我笑了,“我们请君入瓮,这个瓮,他是非进不可的。我和姜旻都要他死,他不反,不过是被我们慢慢蚕食;他反,倒还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何况我病重,姜旻被幽禁,彤管阁解散,裴琳琅还在边陲手握重兵,趁着他们裴家的势力还未消散,如今是他最佳的绝地反击之时,错过这村,他可就没这店了。 “裴开项老了。然傲气还在,心气儿有余而力不足,是他最大的弊端。他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与其被我们两个小辈一点点耗死,他可能更希望战死。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可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啊?” 庭院里秋风肃杀,吹落一地梧桐沙沙作响,好像在为我们吹弹着送别之曲。夕阳徒有暖色却无暖意,我轻轻盖住陈蕴的手,看着她眼中的自己,笑了笑:“别怕,一切都到头了。” “开始吧。”
第65章 大结局(上)我的噩梦结束了。 “殿下如何了?”裴开项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就在我“昏迷”的第三日,他姗姗来迟。 “回禀裴相,殿下脉搏虚弱,怕是……已无力回天。” 良久,裴开项都没有说话,他的声音不辨喜怒:“当真?” 太医跪下:“千真万确。” “殿下……”萱萱哭出了声,“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为什么不救救殿下为什么!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做他裴开项的走狗吗!啊!” “我……我……可殿下就是不行了呀……”太医发着抖。 裴开项叹气:“可惜了。殿下为国为民尽心至此,反倒落得如此下场……” “你想做什么!”萱萱的声音忽然凑近,“你离殿下远点!” 我听不见裴开项的任何动作,忽然,滚烫的热水泼下来,脸上、手上热辣辣地疼,溅湿的皮肉一下子拧紧,针扎般疼。而我仍旧气韵绵长,一动不动。 “你滚开!”萱萱大喊一声,将裴开项推开,“裴开项你好大的胆子!” “本相不过失手,而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裴开项冷笑:“把姜兆华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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