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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娘蓦然醒悟，小喜自己不知，但她拿来的所谓的“秘方”，是假的。英娘突然感到背上汗涔涔的。那一瞬，她确实动了歪心，接过“秘方”。可她盯着封面上的字，久久没有打开，小喜急得直催她，最后，她还是将它还给小喜。 “小喜，谢谢你的好意。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我会凭借自己的努力，做出榆州豆腐。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 她的心“咚咚”直跳，人果然一步都不能踏错。 * 时隔两年后，英娘再次与弟弟一起除夕守岁。她嫁给何伟时，宋宽知道他这个姐夫不待见他，他也对何伟不喜，不想让姐姐夹在中间为难。任英娘怎么挽留，也总是推脱自己有事，拜年后便离开。今年除夕，虽然家中只有他们姐弟俩，加上孟思为，但融洽和睦，也热闹得很。 第二日去贺家向师父拜年，她已不是小孩子，贺老夫人却在她叩头后，交给她一封利市，笑道：“我三个徒儿中，你最小，可不就像孩子一样！” 眼下的自己，真是最幸福，最快乐的人了。能和家人守在一起，还实现了拜师的愿望，有了师父，师兄师姐，就相当于，又多了亲人。英娘脑袋晕乎乎的，像是飘在云端，连宋宽都笑她：“姐，你最近像是庙里的弥勒佛。”是啊，她笑得合不拢嘴。 转瞬就到了上元节。英娘体验过慈溪县上元节的热闹，府城的上元节，还是第一次，想来要比慈溪县的更有趣。她跃跃欲试，想约人同游。可与宋宽一起，终是不便，崔英娘又回了青桥村，小喜要和家里一起过节，思来想去，寻不到合适的人。 英娘叹了口气，好想秋兰姐、云珠她们。自己在府城一心学艺，早出晚归，也不认识什么朋友。又转念一想，云珠得守着奶奶，秋兰姐一家得一起过节，何况前些日子还收到她的来信，有了身孕，想来也不会去人来人往的地方凑热闹。 “唉！”大家都有伴，各人都有家，只她一个形单影孤。烦闷时，冷不丁地冒出一个想法：“他也像我这样，一个人过节吧” 英娘吓了一跳，连连摇晃脑袋，要把这年头驱逐：“军营里有那么多人，他怎么会孤单！” 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暗自骂道：“呸呸呸！你管他在哪，身边有什么人！这都跟你没有关系！不要再想了！” 何况，他也已经继续向前了。英娘想起与陈玠的上次相见，他一如平常，她为之欣慰的同时，却也有些怅惘。也许是感叹两人的关系三翻四覆，变化无常。 可是，念头就像浮在水面上的木头，越是想要压下去，它越是要浮上来。英娘有些烦躁，呆在家里，定然要胡思乱想了，不如出去看看热闹。 她穿上年前自己赶制的红色三涧裙，披上霜白色斗篷。这斗篷是崔英娘临走时送来的，英娘见它还是崭新的，本不肯收，崔英娘说自己买了新的，不想留下，英娘这才收了。她低头见赤色裙摆隐隐露出斗篷，倒像是白雪衬着红梅，心中满意，出了门。 不用问路，只要跟着行人走，自然就能找到灯会。此处夏日时，就是府城最大的夜市，英娘上次来府城进货，逛的就是这个。 而元宵灯节的繁盛，普通夜市岂能与之相比！英娘置身于灯海中，璀璨花灯燃于冬夜，仿佛置身于白昼。 她随着人潮身不由己，一路赏玩各式花灯，目不暇接，正盯着右侧磅礴的龙灯，似是要盘旋而上，左侧又传来水声，她转头一看，灯山的最高处，竟有水流冲荡而下。英娘好奇水的来处，发现是有人用轱辘引水至高处，再一举倾倒而出，形成瀑布。 灯虽惊艳，看得多了，一开始的兴奋也渐渐平息，英娘在人群中频频踮脚，心痒痒地想寻一处猜灯谜。上次逛夜市猜谜败北，她这个自封的“猜谜大师”，自然不服，一心想要赢回来，凭着记忆寻找，一路上看了“使唤蜂蝶”的幻术，剪成蜜蜂与蝴蝶的布帛，随着艺人的指挥，翩翩起舞；还有公家设的乐棚，小孩子看得入神；沿路还有纸糊的百戏人物，悬挂在竹竿上，飘飘欲仙…… 英娘终于找到一家猜灯谜的，只觉得眼熟，仔细观察，自己误打误撞，竟然来到上次猜谜的那家。心中一乐，这可能是老天爷给她的暗示，让她从输的地方，重新赢回来，这么一想，信心满满，定要连猜十个，赢一个花灯回去！ 只是平日里两文钱就能猜一次的灯谜，这时要三十文，这都可以买十五个“酸馅儿馒头”了！心里的执念就像走马灯一样转个不停，英娘只好掏出铜板，肉痛地交给店家。 与上次一样，猜对了就敲鼓，英娘一连对了五个，只要不是猜字谜，她都可以说得上是胸有成竹，直至第六个谜语出现。 “这是一个字谜！” 英娘的心跳与“咚”的鼓声同时响起，她的手不由得攥成拳，难道这次比上次输的还要早？ “田间俱备！” “咚！”提到嗓子眼的心与鼓槌同时落下，英娘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个！上次就输在这个字谜上，幸好她之前问过宽儿，已经知道答案，于是镇定自若道：“真！” 猜中的鼓点响起，观众喝彩连连。英娘本该喜悦，可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心中的雀跃凝滞在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堵得很。 “恭喜这位姑娘！一连猜中十个谜语！姑娘，这上面的花灯，尽情挑选！”店家转身吆喝道：“哎！猜谜语了！连猜中十个送精美花灯！说到做到！大家看！这位姑娘就赢得一盏花灯！来呀！猜谜语了！” 他见英娘观灯不语，以为她挑花了眼，笑道：“姑娘想要哪一盏？” 架子上挂着骰子灯、花篮灯、画着兰草的圆灯，五光十色，正当店家正要再次催促时，英娘开口道：“我要一盏兔子灯。” 周围是欢声笑语，英娘的世界却静下来，她提灯漫无目的地走着，忽觉手背上一凉，回过神来，才发现天上飘雪，她下意识伸手去接，雪花悠然落下，倏地钻入手心不见了，要不是手上的一点凉意，让人难以证实，它的存在。 万物皆有踪迹，隐不去，抹不掉。 不知不觉间，英娘来到河边，河面上花灯点点，似是天河繁星，一时不知是在人间。一对璧人共同将一盏莲花灯放入，花灯顺水而下，汇入其他莲花灯，组成万花中的一朵，明亮璀璨。 女子转脸冲身边的郎君莞尔微笑，这是上元节处处易见的场景，情意绵绵，两相缱绻，英娘却看得痴了。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副画面，自己与陈玠共同放下莲花灯，注视它慢慢远去，只是那花灯行至不远，就熊熊燃烧。 都说花灯能够预言，那盏花灯，承载着的就是两人之间的隔膜，最后没能顺利远去。当时他们阴差阳错，误会彼此，以为能够说和，现在果真也走到破裂的结果。 英娘怔怔地流下泪来，回想过去，如果她一早就说出真相，在这之后，慢慢与陈玠相爱，就不会有如此结局。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能做到“真”。 而刚刚再碰到那个谜语，给了她当头一棍，她顿时清醒过来，她不仅没有真实面对他，也不曾真实面对自己。 简直是昔日重现。 渴望，被她隐藏在内心的最深处，此时，如听到春雷召唤的竹笋，顶破层层桎梏，破土而出，让她无法继续欺骗自己。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 是掩盖，是抑制，是逃避……唯独不是释怀。 她还爱他。 可是，她已经，狠心地拒绝他了，他也接受了，难道现在去找他，说自己心中还有他？ 荒唐极了。 泪水不受控地流出，英娘小声啜泣着，雪花落在脸上，化作无形的针，刺痛了她。还好旁人足够幸福，笑语欢声没过她的哀伤，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喧闹与她格格不入。英娘擦干泪水，转身离开，背对着辉煌的灯火，步入沉默阴暗的小巷。 力气全部被抽走，出来时脚步有多轻快，现在就有多沉重，她慢慢地，一步步地朝家的方向挪，空中绽放的绚烂烟火，她已无心观赏。 转过弯，就是自己的住所。英娘提着兔子灯，无精打采地走过，余光瞥见一个黑影立在门口，不禁一怔，顿住脚步，不远处红色的焰火照亮天空，也照亮整个小巷。英娘看清了，那人背对着她，手中还提着一盏，熄灭的兔子灯。 英娘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一股战栗传遍全身，心跳随之“怦怦”撞击胸膛。唤了千百次的名字，如鲠在喉，发不出一声。 陈玠似是有所感，缓缓侧身望去，当等待的人真的出现，他一时怔忡，只是与英娘默默对望，四目交汇，欲语还休。 良久，他的眼神被光亮吸引，落到她手中的兔子灯上，定定的，惊愕的，兴奋的。 他猛然抬起头，目光一瞬间，如同升到空中的烟花，灿然盛开。
第91章 续缘 逆着雪花飘舞而来的方向, 英娘踏出一步，两步，地面那层薄雪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她停在陈玠的面前, 目光从他的眼, 滑落至他的肩。 不知他等了多久，肩上已有一层积雪。英娘轻轻一笑, 说道：“怎么不掸一掸雪？”说着, 便伸手去拂, 刚动一下，刹那间, 她的手就被他捉到手心里。 “英娘……”陈玠唤道,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眸色灼灼如焰火。 她的手触了雪，凉凉的, 而他的掌心火热，冷与热的交融中, 英娘忍不住微微发颤。 “英娘，我悔了。”陈玠低声道，“现在想来，我有好多个不该。是我愚钝, 竟让它一个个都发生了。” “千不该万不该, 最不该的, 就是怀疑你的一片真心。发现真相时, 我脑中一片空白，感觉浑身每一处，无不被炙烤着, 痛不堪忍。我一心认为，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是为了利用我，才与我虚与委蛇。我真是个自以为是，一叶障目的蠢货！” “人的真情与假意，岂能无法分辨？我们相爱，始于你失踪后的情不自禁。细细想来，开始时，你对我明明有依恋之心，却总是推拒，这是因为你觉得有愧于我。如若你是存心利用，定要步步紧逼，抓紧我不放，获取更多好处，何必要步步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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