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来临的那一刻,姜令檀像是等待审判的罪徒。 她以为等待她的,恐怕是无边的黑暗与折磨。 可一切她曾经遭遇过的那一切并没有发生,谢珩已经站起身退到暗沉的阴影里,他舌尖舔过唇,垂眸时一滴泪从他鼻尖滑落。 “善善,孤说过会放了你。” “这一切都结束了。” 谢珩慢慢举起手,锋芒四射的匕首闪着寒光。 手起刀落,大股大股鲜血喷溅出来。 刺破皮肤的声音,在这静夜里,宛如被放大千百倍,紧接着陷入叫人心慌的死寂。 “不……殿下不要。”姜令檀哭喊着朝他爬过去。 谢珩满是血丝的眼瞳颤了颤,涣散视线落在她荏弱白皙的玉颈上,虽然依旧渴望。 但是没关系的,他已经亲手废了自己的手和脚。
第139章 前尘往事 陆听澜带人赶到的时候, 整座宅子淹没在黑暗中,没有半点人气。 “是我们来迟了?”姜三夫人绝望道。 “应该不会。”陆听澜摇了摇头,“字条上的消息分明是太子殿下府中暗卫送来的, 若殿下不想让人知道善善的消息,以殿下的手段就不可能让我们找到。” “既然能把消息送出来,那说明殿下是愿意放人离开的。” 她点燃身上带着的火折子, 伸手推开紧闭的院门,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迎面扑来。 陆听澜脸色霎时一变, 加快步伐往主屋的方向走。 这一路上不见暗卫阻挠,也没有遇见仆妇, 就连风的声音也好似小了很多。 直到陆听澜带人穿过整座院子, 在最里面的屋子里发现昏睡在床榻上的姜令檀。 她衣裳整整齐齐穿着, 身上盖着薄薄的夏被,除了唇色有些苍白外,看不出任何不妥。 陆听澜一口气还没松,视线一顿落在离床榻不远的一摊血水上, 她不禁面色微变,急忙掀开姜令檀的衣袖。 除了手腕内侧一道不足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外,脚腕上有一道已经结痂了的旧伤,被仔细包扎好。 “此地不宜久留,先把善善带回去。”陆听澜冷静把人给打横抱起来。 姜三夫人忧虑道:“郡主您不日就要回西靖,把人留在武陵侯府也不太妥,不如就放在我那儿。” “我家三爷虽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但好歹也是善善的叔父, 只要太子不插手,在雍州就没有人能再欺负得了善善。” 陆听澜迟疑一会:“好,就依夫人您。” 姜三夫人这才如释重负。 月亮落下去, 空气里的水汽越来越重,夏日草木充盈的气息冲得四周血腥味似乎淡了些。 离这座空宅不远的山脚下,谢珩双眼紧闭躺在马车里。 他的神智大多数还是失控的,清醒的时间也只有偶尔短短的几次。 谢清野背手 站在马车车辕上,语气不复往日的吊儿郎当:“人走了?” “是。” “华安郡主带人来接走的,说要把人送到姜三爷府上休养。” “啧。”谢清野闻言朝黑暗中摆了摆手,“本殿下知道了,告诉在那宅子守着的人,全都撤了。” 青盐踌躇许久问:“那芜菁娘子……?” 谢清野闻言,忽然就笑得邪恶起来,他掏了半天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丢给青盐:“你好大的胆子,敢怀疑本殿下。” “这可是我太子大哥在发疯失智前给我留的密令。” “芜菁娘子是要留在雍州给姜十一姑娘养伤的,再暗中留下五十个暗卫,对了吉喜和吹笙也不用回玉京了。” “至于本殿下亲爱的太子大哥。”谢清野吹了声嘹亮的口哨,“太子大哥若大难死了,那正巧了,我刚好补上继承。” 青盐听了,若不是一旁京墨拉得快,他都差点拔刀了:“他主子还没死呢,三殿下这张嘴就开始咒上了。” 好在谢清野嘴欠归嘴欠,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他也不管衣袖上沾着的血,随手搓了搓,一掀车帘坐了进去。 “太子大哥,这天底下落论狠,恐怕是没有人能比得过您,就算父皇也不行。”谢清野并不在意马车的人是不是清醒的,他慢悠悠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然而谢珩依旧是毫无反应。 谢清野忽然觉得无趣,他定定地看着从未有过狼狈的兄长自言自语:“大哥这是何必呢,那日你回玉京把刀架在父皇脖子上……” “父皇就告诉过你,情蛊之毒世间无解,大哥偏偏要反其道而行。” 谢珩觉得头痛,身上时冷时热,像有无数冰冷的尖刺从身体里长出来,他像伸手去挠,发现手脚像是失去知觉,口渴得厉害。 若是能饮一口香甜的血液…… * 梦中,他看到十多日前的自己,从雍州出发日夜兼程回到玉京。 他那位短短数月不见的父皇,乌发夹着数不清的银丝,眼角的细纹像是沟壑,他与这个男人永远隔着一座大山。 在他以为即将翻越这座山的时候,发现前路却是深渊,而他是早就葬在深渊下的魔鬼。 “太子怎么来了?”御书房里,面容透着沧桑的地方,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不止。 谢珩眉心微拧,他声音平静问:“父皇为何要对儿臣下毒?” 帝王咳着咳着忽然沉沉笑了起来:“下毒?” “朕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因为父皇并不爱儿臣。”谢珩依旧平静。 帝王半晌没有说话,好一阵后,才冷冷抿了嘴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而你,无须朕为之谋划。” “朕有三子,谢二愚蠢,谢三疯癫,唯独你谢珩,不用朕多费一分心思。” 谢珩没有出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帝王拿了帕子擦手,好似没看到咳出的血:“你可知你母后要自缢。” “因为母后不爱您。”谢珩神色冰冷。 帝王压了压眉心,嘴角明显地嘲弄:“鸾月死那年,你才四岁,你懂什么叫爱。” 这么多年过去了,谢珩依旧清晰记得那时,正是冬至刚过,他因为犯错在御书房跪了三个时辰,趁着吃晚膳的两刻钟他悄悄跑出去。 因为要给母后看一看,今年宫里第一朵盛开的玉兰花。 这一日,他在满殿的烛光中,看到他的母后像一片落叶,也像将开未开的玉兰在风里摇摆。 惨白的脸,僵紫的唇,她不知道死了多久,身体像地上的积雪一样冷。 谢珩眼神渐渐变得危险锋利,他高声质问:“儿臣怎么不懂!” 帝王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那朕最优秀的儿子,也要像朕一般逼死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话犹如当头悬着的利剑,落下的瞬间,骨头都能劈断。 谢珩目光森然,猛地踉跄一步:“儿臣说过,是生是死,只能儿臣自己说了算。” “儿臣绝不会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帝王眼里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像是谢珩的报复:“你母后自缢,是因为她中了情蛊,而朕的血是她唯一的解药。” “而你作为他唯一的孩子,蛊毒便是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这也是你为何这么多年查下来,都抓不到真凶。” “从你出生起,朕就在担忧你身上的蛊虫何时会成熟。所以你母后对你严苛,朕也不太愿与你亲近,朕就怕哪一日你身上蛊毒爆发,需要的是朕的血。” 帝王越发咳得厉害,看向谢珩的目光,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到另一个人的样子:“朕年纪大了,不可能与你一辈子同行,若是药引,最好能有一个年岁相当的人。” 说到这里,帝王像是自嘲:“但是你说得没错,你母后并不爱朕。” “而朕爱她,爱得要疯了,朕拿齐氏逼迫她,杀了她未婚的夫君,朕亲手对她下了蛊毒。” “你看到头来,她宁可自缢也不愿日日面对朕。” 御书房落针可闻,只剩帝王越发剧烈地咳嗽:“朕得了蛊毒,灭了漠北赤狄部,这世间不会再有解药,除非作为药引的那个人自愿献出心头血。” 取心头血必死,这和杀人没区别。 谢珩得到了他想要的所有答案,他的失态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没有犹豫,转身出了御书房,翻身纵马出宫。 冰冷的风刮在他脸上,鼻腔因为过于剧烈的呼吸,全身的血都在往脑袋上涌,胃里的血翻到喉咙又被他咽回去。 风尘仆仆,他终于回到她的身边。 天明前。 一队十人为一组的骑兵小队,砸开玉京的城门:“雍州急报,请速速回禀陛下。” 帝王是在睡梦中被贴身伺候的太监喊醒的,人还未清醒,那断断续续的哭声,让他一下子睁眼。 “何事?” 宫人跪在帐子外,声音磕磕绊绊:“陛下,太子殿下重伤,由三皇子殿下亲自护送回来。” ‘哐当’一声巨响,有重物砸在地上。 “快,快来人,陛下吐血了。”内侍吓了一大跳,连滚带爬就要出去喊人。 “回来,朕让你回来。”帝王脸色蜡黄,只让人拿了帕子把嘴角的血擦干净,“伺候朕穿衣,让人把青盐和三殿下叫来。” 青盐低头跪在地上,谢三一如既往不着调,见了人也不跪,拿了桌上的糕点张口就吃:“饿死爷了。” “怎么回事。”帝王只看青盐。 青盐不敢隐瞒,只能一五一十道:“太子殿下毒发需要用血,殿下不忍伤害姑娘,亲手挑断了自己的手脚筋脉。” 帝王身体本就不太好,这几年一直强撑着。 听完青盐的回答,他脸色顿时绀紫,连咳都咳不出来,捂着心口直喘个不停,几滴鲜血从他唇角流出来:“他疯了,他简直是疯了!” 帝王大大喘了一口气,一双手撑着桌面数次挣扎都没能站起来:“谢三,他是你兄长,你为何不拦?” 谢清野咂咂嘴,似乎还在品那糕点的滋味:“有什么好拦的,太子大哥一死,父皇后继无人 ,在二哥那个废物和儿臣之间选,父皇肯定选择儿臣。” “你……!你简直放肆。” 谢清野笑得毫不在意:“这些不是父皇教的吗,儿臣不争,父皇要逼儿臣去争,二哥蠢笨,父皇偏偏要夸二哥有国君的格局。” “父皇自己逼迫大哥还不够,逼着儿子们也与大哥疏离。” 帝王喘息着,一瞬间连背脊都佝偻了。 他实在想不通,他亲手教养出来应该无情无义的儿子,为何偏偏是个情种,为了一个女人,竟然真的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第140章 永安三十一年春 姜令檀醒来的时候, 宛如丝线的金色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帐幔上,树影晃动带起一阵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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