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绍没回答萧九矜的问题,反而问她。 “没有啊,什么了么?”萧九矜疑惑,却见谢绍望着她的眼神里有些许古怪。“怎么这样看着我?” 谢绍默了默,踌躇了片刻见萧九矜似真的不解,最终还是开口:“自少时从罗夗回来知晓了这术法的存在,我便查阅了许多典籍,知晓这催眠的术法效用因人而异。” 他话语一顿,看向萧九矜平静的脸。后者“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金铃依旧在响,鼓声依旧相和。 “听着这乐音、看着着舞,便让人如坠安乐乡。心性不坚者会觉得所求之物所图之事近在咫尺,而更有甚者,认为自己受到了天神的召唤,意图追随神明而去。” 谢绍沉声解释道。 “大周人口甚众,百姓虽信上苍,却仍会信仰许多不同的神明;而罗夗却人人以天神为信仰……那便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天神的注视,乃是受着天神庇护与赐福的民族。” 萧九矜闻言默然,余光再次看向湖心。 “但这术法实施想必十分苛刻吧。不然罗夗真将之术法用于战时,也不会次次败退。”她思忖片刻,笃定道。 “是。”谢绍赞许地看向她,“虽不知具体如何,但如此大规模的催眠恐怕需要开阔安静的地方才行;如这湖泊或是祝神礼的举行处的草原。” “……” 交谈间,台上大祭司的舞到了尾声。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一小舟自岸边而行驶向湖心。撑舟人着侍童衣式,将船驶至湖心,便从舟上下来,拾舟上一形状奇特的木杖递给走到圆台边的大祭司。 大祭司持起木杖,从容踏入舟中。 众人在湖岸边排起长队,待大祭司乘舟来到岸边登上临水楼台,按序入楼请见。 萧九矜与谢绍跟着人群领了信物——一节已结了穗的芦苇。与旁人一样,女子持花穗,男子持苇杆,排进了请见的队伍里。 队伍缓慢的向前前进。 从水榭中出来的一对对新人有的面带欢喜,有的则满脸愁绪。让萧九矜不禁好奇在水榭中发生了什么。 “你说,在里面那祭司要是催眠我们该怎么办?在催眠下我们会不自觉将真实身份说出来么?”萧九矜忽然想到了这件要紧的事,凑到谢绍身侧低声问道。 “不清楚。”谢绍也细细打量着这些经过“赐福”的男男女女,未发现什么异样,反倒更为担忧。 但没有更多时间让他们多想,他们已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处。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请进。” 水榭内空间不大,唯有一桌立于房间中央,桌上放着个空铜盆。桌前是两个并排的蒲团,桌后是一贵妃榻榻前挂着白纱,大祭司坐在纱帘后望向来人。 萧九矜注意到纱帘之后大祭司摘下了面具,看上去大约是个三十岁的女人。女人闭着双眼眼皮一动不动,看上去是无法视物的模样。 萧九矜与谢绍对视一眼,规矩的跪到了蒲团上。 仅扫一眼萧九矜便知道,这房中无论是木桌还是帘后贵妃榻均是大周来的玩意;这些东西在大周均是官宦人家的常用之物,放在罗夗却是十分稀罕的东西。 “烦请这位郎君去盛一盆镜岚湖湖水来吧。”大祭司说。 她说的是罗夗语萧九矜听不懂,但萧九矜却也从谢绍的举动中看出她说了些什么。 大祭司指了指一旁临水的小门,谢绍起身端起铜盆走到水边舀起满满一盆水。 “小心些,不要撒到地上。”大祭司又吩咐道。 谢绍没应声,但习武之人手依然稳得很,满满一盆水未洒一滴。 他将铜盆放到了桌子上。 “你们已成婚多久了?婚后可有过矛盾?” 大祭司语气淡然,娓娓问道。 “我与娘子成婚已有月余,婚后相爱无比,从未有过矛盾。” 谢绍答。 而萧九矜听此回答却是愣了下,没想到这神明赐福竟会问些如此实在的问题。 “你们不是罗夗人?”那祭司听谢绍以周语答话,语气变得不那么友善。 “我与娘子自是罗夗子民,只不过自幼长在大周,也是于大周相识,如今为成婚回乡。” 谢绍从容道。 “少时便在周国长大,我们均是花了许久才学会周语;这数十年过去,家乡的语言倒有些不会说了。” 萧九矜看向幕后,大祭司听完谢绍的话毫无任何神情的变化,似在考量这话有几分可信;隔了半晌,萧九矜才又听见她开口。 “如此,你们便将手中的芦苇放入水中吧。” 她 说。 用的是十分标准的周语。 “这是何意?”萧九矜虽按她的话将拿着的花穗放入水中,却也忍不住问道。 “姻缘之是乃上天注定,你们可能看似相爱可实则并非对方正缘,也可能看似不和实则乃天定良缘。” “若非良缘,哪怕乞求天神赐福也是徒劳。” 大祭司缓声道。 “那这水……”萧九矜迟疑的望着苇杆与花穗没过水面。 祭司淡笑:“这镜岚湖水有灵,它可判断你们二人是否为对方的正缘。” “若是正缘,那苇杆与花穗便会都漂浮在水面上;若非正缘,则二者均会沉入盆底。而若一沉底一浮水……” ——祭司冷哼了声。 “那沉入水底者,则是对此段婚姻不忠。” “可是,我们这花穗与苇杆并未浮在水面、也并未沉底呀。” 萧九矜望向铜盆,犹疑道。 先不说她与谢绍这奇特景象,这以芦苇是否沉底来判断两个人是否合适,也实在是十分荒谬了。 “……什么?” 那祭司骤然起身,紧闭的双眼“望”向屋中心的方向,紧紧“盯”着那铜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萧九矜总感觉大祭司的表情有些许狰狞。 “大灾啊大灾,上次见如此卦象,还是二十年前那次——!” 祭司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卦象怎么了么?可是我与谢郎并不合适?” 据阿桑格娅所言,这大祭司是王宫中的人。见她神情不对,萧九矜瞬间便意识到他们似乎意外撞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于是她便谨慎地避开了“二十年”这个或许会让他们直接被赶出去的关键词,以一小娘子担忧的语气问道。 “倒不是……算了,既是天神大人的指示我也不会说出去;此事便只有今日我们三人知晓。” 祭司拨开了榻前幕帘走到他们跟前,一手扶住长袍的袖口,一手伸入水中将花穗与苇杆一同拿了出来。 “切记,此事莫要让第四个人知晓。” 她厉声道。 “你们是时候该离开了。”
第15章 绽放 开在神山顶的花。 直到萧九矜走出临湖水榭,她仍旧是满头雾水。 虽说他们来此的本意也只是想见见这位得罗夗信任的大祭司究竟是如何一个人,可真的误打误撞得到了些不寻常的消息,反令他们有些没有头绪了。 “这大祭司看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二十年前也不过十四五岁;这二十年前的事竟令她如此恐惧,一定是有什么说法。”萧九矜边走边自言自语。 “你的人在这城里不是很灵通么?派个人去调查一番?” 她侧身冲谢绍道。 谢绍正想说什么,身旁传来的声音便吸引了萧九矜的注意,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朝谢绍比了了“噤声”的手势。 他们身旁走着的是一男一女,看上去也是刚刚从大祭司的水榭里出来。 他们中的女孩抓着郎君的手,正皱着眉抱怨着:“这神泉水怎么涩涩的啊,喝的我现在还直泛恶心。” 然后那郎君则是笑笑,刮了下少女的鼻尖:“傻瓜,这泡过芦苇的水可不是涩涩的么?如果天神大人赐下的神水会令我们一生一世都不分离,只是入口苦涩又有何妨?” “……” 待二人走远了,萧九矜这才扯了扯谢绍的衣袖:“这‘神水’,原本就是要我们喝下去的么……我们倒是阴差阳错逃过一劫。” “看来那祭司未说的事,当真是十分特别。” “看上去是,可我手下如今也并未有空余可以调动的了。” 谢绍将方才没说的事同萧九矜言明。 他无奈摊了摊手:“今日傍晚下面传来消息,或许是祈神日将近城门守卫严了许多,我的人有部分在城外被拦下了,没能进城。” “毕竟如今当务之急还是祈神礼上的刺杀,我会让他们在查探王宫情况与当日流程之余打听打听,可他们毕竟对罗夗不甚了解,想查清那么久之前发生的事实属艰难。” 谢绍愁道。 “这样么……”萧九矜喃喃沉思。过了好一会抬起头来,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显然是心中已有了打算。 “这事,或许我知道该去找谁打听。”她说。 翌日。 萧九矜今日起了个大早,在王宫开门前便在宫门口候着了。 罗夗到底是游牧为生,都城乃至王宫均是几十年前才堪堪建成,罗夗王数月不在都城中也是常事。 因此,罗夗王宫也不同大周皇宫,罗夗王在时每日是允许约定好的百姓入宫拜会的。 当然,萧九矜并没有拜帖,也不是来求见罗夗王的。 夏风涌动,罗夗的夜虽透着寒意,可在白日,草原的烈日远起京城的更为嚇人。 萧九矜热的直流汗,被晒得都有些神志不清。 在王宫门口蹲坐了不知几个时辰,一道讶异的女声终于如愿以偿传进了萧九矜的耳中,她飞快的理了理衣裙,体面地站了起来。 “你是专程来寻我的么?” 穿着鹅黄色裙衫的少女惊讶地跑上前来。 “是啊。”萧九矜笑了,“上次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做九矜,你随意唤我便好。” “好久不见,阿娅。” 实际上王女的名字大多人并不知晓,但上次遇见时阿桑格娅已经默认自己便是罗夗的“神女”,因此对于萧九矜知道自己的身份,阿桑格娅并不感到奇怪,也不为她私下来寻她的行为感到冒犯。 “你怎知我今日也会出来?”她只是好奇地问道。 “我并不知道呀。反正我也无事做,今日要是等不你,我就明日再来。”萧九矜自然道。 “不过,今日你那位小侍卫没跟着你么?” 她想起那位“小侍卫”的真实身份,觉得既要见阿桑格娅了,不如也顺便打听下他的行踪。 “没啊,小律被我父王叫去了,想来是要什么要紧事?” “不过要不是这样,我还没法如此轻易的出来呢。” 阿桑格娅吐了吐舌头,冲萧九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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