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的忽然回笼令萧九矜短暂怔忡,也由此产生了些对于谢绍的探知欲。 于是她出声问道:“长陵,你父母在时你们在北境是如何庆祝新年的?” “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其余与寻常士卒并无不同。” 谢绍听见萧九矜喊他表字有些意外,语气不自觉放缓了几分。 “一家人在一起便是最好的,此间情谊,不在虚礼。”他说。 萧九矜握着箱檐的手收紧了一分。 “对了,方才心中除去说三皇子出兵的事外还有一事。” 谢绍没注意到萧九矜略微波动的情绪,正色道。 “罗夗王子、也就是如今的罗苑王认了个义弟,是你先前问我的那人。” “林律?”萧九矜收拾好心中那丝的苦涩,诧异道。 谢绍点头,神情凝重。 “一个周人入罗夗王室族谱,罗夗上下均是讨伐声;但王子还是一意孤行,且将不满全数压了下去。” 谢绍严肃道。 “但光看这事也看不出罗夗王子有何用意。” “如今也只能再看看,防范于未然了。” 萧九矜眸色微暗,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或许,罗夗王被杀一事是这林律与罗夗王子合谋?如此便能解释阿桑格娅见父亲身死时露出的犹豫表情。 只是要知真相,还需等回京见到她询问才知晓了。 萧九矜将木箱合上,抬头望向谢绍:“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谢谢你的烟花。” “没事。” ——谢绍看上去面色不显,但萧九矜却敏锐地看见了他微微上挑的嘴角:引得她也无声笑了下。 谢绍招手唤来两个随从,二人抬起装满烟花的木箱,搬到了萧九矜营帐里。 紫杏站在一旁似有几分欲言又止,待二人离去,方才唯唯诺诺地开口,话中还带着迟疑:“殿下……这些烟花是?” “昭王送的,说怕我们在军营中过年不习惯。”萧九矜恢复了往常淡淡的模样,说。 “可是殿下,您没跟昭王殿下说,您讨厌亲自放烟花么?” 紫杏抿了抿唇,犹豫道。 “何必拂了他人心意呢。”萧九矜摇头,面露感慨。 诚然,在她还在冷宫时爱极了那漫天烟火;但自她被皇帝认回去后拥有了数不尽的各色烟火后,她便也从不亲自放。 那是元佑十六年,也是她成为“乐安郡主”的第一年。 因着刚有了公主的身份,见宫中进了许多不同式样的烟花,萧九矜亦是兴致勃然。便命下人每种都拿了几件送到她的安乐宫中。 然而当除夕夜她带着紫杏亲自点燃那焰火,却被路经安乐宫的皇帝与其他几位公主狠狠嘲讽了一番。 那时她才知,话本中都是骗人的;皇家公主并不会亲自放烟花,宫中每年的烟花全是那些公主皇子赏给下人的东西。每年她看到的烟花,都是宫女太监们收了烟花放给主子看的。 “那是小宫女喜爱的玩意呀,九姐姐怎的也爱玩呢?” “怕不是当惯了小宫女,不爱当公主吧?” 说着话的人是皇帝最宠爱的十三公主。 那时的皇帝敲了下十三公主的头,严肃的说了声“不得无礼”,但十三公主却只是做了个鬼脸笑了笑。 ——眼前的烟花瞬间便失去了吸引力。自那以后,萧九矜再也不亲自放烟花了。 “许久未亲自放烟火了,今夜我们便一起放吧。” 但此刻她只是回过头来冲着紫杏粲然一笑,温声道。 ………… 是夜,明月自东攀上高山,皎洁月光洒在细碎积雪上,映起一片洁白光华。 萧九矜与紫杏将那箱烟花从营帐中拖到了军营外的平地上,军营内燃起了篝火,众人围着火焰吃着所剩不多的白面,谈笑如常。 “先放这个吧?这个是最大的,升上天有十几种不同颜色呢。”紫杏从木箱在挑出一筒状烟花,说。 “好。”萧九矜也拿出一筒放在地上拿起火折子点燃。 “咻——嘭!” “嘭——!!” 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迸溅出星子,明媚又绚烂。 “虽说还有不久才到新年,但都说腊月便是年至。紫杏还是提前祝殿下,新年快乐,事事吉祥!”小侍女嬉笑着,跑到萧九矜身前塞给她一支手持的仙女棒。 “殿下玩过这个么?这个价钱便宜,奴婢孩童时常与弟弟买来玩。它可以拿在手上放,可好看了!” 紫杏笑着,眼中带着些许怀念。 ——仙女棒簌簌落着火花,滋啦作响。 萧九矜愣愣的拿着,见军营中士兵们围着篝火亦抬头望向天空,却未在其中见谢绍身影;正在她奇怪谢绍怎不来欣赏烟花之时,余光扫过帐旁,便瞥见谢绍一人站在帐后,正望向她们的方向。 夜空中璀璨的烟火映在谢绍墨色的眼眸中,隔着四溅的焰火,二人恍然无言。 或是因为想到自己已经嫁了人又远离家乡,如今望着谢绍,萧九矜竟感到心中有几分难言的酸涩,差点便要落下泪来。 但她也只是默默垂首收回了目光将湿意忍了回去,拿着烟花故意望向别处。 她可以忽略了这位观看者,点燃了一筒又一筒烟花,目送着它们绽放;待烟火全部燃尽不知过去了多久,只知已是深夜。 萧九矜打了个哈欠,本以为谢绍已经走了;可她再回头时,谢绍依旧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不知是何神情。 她也不知该作何应对了。 烟花已经全部放完,夜晚也归与寂静。可元佑十六年冬夜凝滞的时间却仿佛再次开始流动。 紫杏困得不行靠在她的肩上站着睡着了,萧九矜见谢绍也欲转身离开,冲动张了张嘴。 “——下次,烟花,我们一起放吧。” 她冲谢绍笑了下,比着口型无声道。
第21章 立场 “我与昭王,无夫妻之实,亦无夫…… 或是那日的烟花太过美丽,又或是蓦然回首时却见意料之外的人站在焰火阑珊处等待,自那日起,萧九矜见到谢绍时总感觉有些莫名的不自在,在无意中总是下意识地远离。 若说从前在军营中二人只是“陌生”,如今这陌生间则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让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避开彼此。 转眼便是半月过去。 深冬,北境大雪,十日不绝。待雪霁初晴,冀城关便也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三皇子的军队终于来到北境,出了冀城关,就驻扎在冀州城外;与昭王军隔了几个山头,遥遥相望。 两军相对,莫名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氛。 主帅皆知对方不是友军,但手下士兵却不知缘由,便见这似敌似友的奇妙景象,两军中亦是人心浮动。 萧九矜出发前往萧祺的军营是在萧祺的军队来到北境的第三日。为表明自己并无恶意,她没带随从,只身一人前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她轻易入了皇军军营,在她表明身份后,便被带到了萧祺面前。 大病初愈便挂帅出征,数月埋伏未得空歇息,萧祺的脸上看上去并不太好。见萧九矜来了,他便也停下了手中的公事,吩咐让旁人全部退下。 ——萧九矜见他身边的副将似乎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只是被萧祺一个眼神止住了。 “九妹,好久不见。” 待营帐中人全数退下,萧祺微微叹了口气。 “你也坐吧。”他说。 “三哥。”萧九矜喊了声,心下已开始思量该如何将话题自然地引入她来意的方向。 “三哥最近没休息好么?”于是,她明知故问道。“阿姊看到三哥如此憔悴,会很担心的。” “那我该庆幸阿芸已经回京了么。”萧祺笑了,揉了揉萧九矜的脑袋。“你一小姑娘家家初次来北境便在这待了那么久,还担心上我了。” “况且这病……原本就是为不出征故意弄的。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倒不如那时便请兵助冀州了。” “那时三哥也不知道父皇竟如此坚决嘛。”萧九矜也笑了,心中却并不如表面那么轻松。 “方才在三哥旁边的就是父皇派来的副将?看上去倒是十分年轻的模样。” 她装作不在意的随口提起,余光瞥过萧祺乱糟糟的桌案,微微皱眉,装作嫌弃却无奈的模样走过去,将几本散落在桌上的册子合了起来摆好。 她的目光飞速的扫过了书册打开的那几页,其中本书里夹着一封已开了封的信。 信笺的一角有着她很熟悉印花图样,是她前几月里常见的、许芸常用的信纸。 萧九矜望见了信上内容,面上不动声的笑笑;萧祺却没感觉到她的意图,而是感慨地接话道:“是啊,那人好像是如今御前侍卫首领的义子吧?比你我大不了几岁,却已十分得陛下青睐,此次放到我这来也是来锻炼锻炼、往后好入军中领兵的。” “先前我便听芸姐姐说了,这人仗着自己有皇帝撑腰,常对三哥的指令指手画脚。”萧九矜故作不满道,“说不定这次出兵攻打昭王的军队就是他教唆的……” “九妹,慎言!”而萧祺打断了她的话。 “父皇的决定,你这话说出去是要被打为同党的!还要不要命了!”萧祺的神色冷了下来,厉声道。 “父皇在意我们的性命吗?”萧九矜修长的十指按在桌案上用力了几分,印上了一丝白印子。 她神色淡淡,缓声说道。 “若此事并非他挑唆而是父皇一己决定,那三哥,试问父皇将我、将芸姐姐置于何地呢?” 她抬头,望向萧祺的眼神中难得的带上了几分真心的悲戚。 “……父皇他只是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我会告诉下面的人不伤到你们。” 萧祺沉默了瞬,才有些艰难的开口。他的目光中有几分闪躲和内疚,被萧九矜清晰的看见。 “芸姐姐说,她前几日被皇后召入宫中小住,断了与外面的联系。” 她没有对萧祺的话作什么回应,反而话风一转,说起方才在许芸信中看见的内容来。 “这事,三哥知道吧?” “……” 萧祺没说话。 萧九矜抬头看向他,将几册书“哐”的一下垒成一沓,一字一顿:“前朝亡与武将反叛。大周初立时,为体恤将士出征辛劳,凡将军出征,特命其妻子入皇宫暂住,享天家尊荣。” “一为劳慰军士之心,二为监视其眷属以防将领不臣之举。” 萧九矜望尽萧祺眼底。 “三哥认为,父皇命芸姐姐入宫,是为哪种?” ——伴随着她的话语落下,是漫长的沉寂。 萧九矜萧祺二人都知晓,先前萧祺“病了”,有太医证实,皇帝至少信了个**成;剩下的那一成,是帝王永远会保持的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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