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绍张了张口,最后,却是无力也无话,还是放下了手。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连同那廊道外不绝的雨,坠落在了泥泞处。 也如此时,谢绍不断下坠的内心。 实际上他知道萧九矜说的是对的。最初选择扶持谢敬敏,就是看在他有手段有谋划、堪得大统;可当初扶持其上位后,谢敬敏便不再对他那么恭敬,到如今,竟成分庭抗衡之势。 更胜当初的他与皇帝。 十年养蛇,终被蛇咬,叫人如何不感慨。 而此时更令谢绍感到悲哀的则是,他曾以为至少萧九矜还会念在往日情谊与他站在一处,可到今日才知,他似乎从未了解过自己这位“盟友”。 从前不了解,现在也是。 而方才他因气极、将匕首架与她颈侧,抬头看见的,却是她漂亮的眼睛。 八年前的洞房花烛夜,七年前北境夜空的灿烂烟火,还有五年前那白茫茫大雪里,独自向他走来的身影。 回想起来,都只是那么一双美丽的眼睛。 他们好像一起过了许许多多的日子,可如今想来,却又觉得不过如此而已。 分明是两个人的婚事,谢绍却觉得,好像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沉溺。 “……萧九矜,如果不是我、换作是旁人,你还会让他夺位么?” 谢绍轻声开口,目光里是复杂的情绪。 萧九矜没多想便说:“会啊。” “你不知道么,皇帝杀了我亲生母亲;他把我扔在冷宫十几年不闻不问,还是因看到我有联姻的价值,才堪堪给了我个公主的名头。” 萧九矜谈及先帝的语气,如同在说一个陌生人。 “……也是。”谢绍似乎本想说些什么,可随即却又像释怀般笑笑。 “你的婚事,本就是被迫的。” 这本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的事,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似乎都快忘记了。 萧九矜皱眉:“你不也是么?当初大婚那天你还故意为难,迟了许久才来接亲。” “谢绍,你有话想问 便问吧,我知道,你想知道我和燕乙……” “我没什么想问的。” 谢绍出言打断。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露出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你说的,是对的。” “我比不过谢敬敏,我亲手带大的侄子,实际上是窥伺我手中权柄的饿狼。” 谢绍看向萧九矜,眼神是十分坦然的自嘲。 “我来金陵寻你,只因我如今无亲无故,念着若我有一日死了,那些暗卫啊线人啊,也能有个人托付……” “……还有就是,能再见你一面。” 萧九矜诧异地抬头,却是撞进对方带着深邃的眼眸里。 此时,萧九矜的心情可谓是十分复杂。 雨还在下,浓重的水汽氤氲,沾湿了衣裳。 谢绍轻笑了声:“萧九矜,人人皆说我无情,可我想,你才真是无情的那个吧。” “你向来最识人心,从前到现在,我想的是什么你一清二楚——只是视而不见罢了。” 萧九矜微微一怔;她看向谢绍,沉默许久,却是转移了话题:“谢绍,阿遥是你的女儿……我们的女儿。” “我想,或许你知道我们想做什么?若你愿意,如今,换你来做我们的刀吧。” ——萧九矜的话音落下,是长久的沉默。 就到萧九矜都以为不会等到眼前人的回答。 可就在此时,谢绍开口了:“……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反正有没有我,你想做的事也都能成功。” “我……会帮你们。” 萧九矜笑了:“那就,合作愉快?” “我的——盟友。” ………… 盛夏,前朝乐安郡主未死出现在京城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周。 哦不,国号已改,现在的周,应称为“昭”了。 天武四年六月,前朝乐安郡主萧九矜携女入宫觐见;新皇宽容,赐京师宅邸及奴仆田产,好生安置二人。 而这二人的身份,却是有些尴尬。 萧九矜原是当今摄政王正妻、萧遥也肖似其父;在封位上,谢敬敏也是十分为难。 那日进宫觐见,谢敬敏本想将萧遥带进宫里封作公主,可却被一旁谢绍冷厉的眼神制止。 而萧九矜的身份则更是难以定义;于是最终,二人还是就这么出宫在京住了下来。 新赐的宅邸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分明也在城东,却离摄政王府甚远;虽说是谢敬敏的筹划,却也意外地合了萧九矜的心意。 自金陵到京师,那夜谢绍的话却始终萦绕耳边。 那时愣神的瞬间,她都不知道自己因何而犹豫,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如此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萧九矜想,或许谢绍的言外之意,她确实早已听懂;只是于她而言,那些东西太过微不足道。 至于谢绍……五年光阴很长,或许是在朝太孤立无援,他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吧。 “娘亲,苏二哥哥给我们递了拜帖!说他府上还缺些家具、恰好我们也新迁入府,便邀请我们一同去市集逛逛呢!” 萧九矜本坐在院子里发呆,萧遥高喊着跑了进来。 新宅子很大,萧遥已有了自己的小院,可还是天天往她这跑;萧九矜很是无奈。 “不好好跟着三一学武,天天净想着出去玩了。” 萧九矜给了萧遥额头一下,萧遥嘻嘻笑了声,吐了吐舌头。 三一是燕乙给的暗卫、也是他收的义子,年纪比萧遥稍长些,如今是他们府里暗卫的统领——也是萧遥的武师。 “哎呀,女儿累了嘛!来京城快一个月了,女儿都还没好好逛逛……” “你少来,三一昨天还说你跟着紫杏去诗会偷看了。” 萧九矜无情地拆穿了女儿的谎言。 萧遥听罢愤懑皱眉,“啧”了声,气道:“三一真是个讨厌鬼……” 随后,见萧九矜好整以暇地看向她。萧遥又换上了笑脸,厚脸皮地拉上萧九矜的衣袖:“哎呀,实际上苏二哥哥叫的是娘亲你嘛!你看,你一个人同苏二哥哥去多不好呀?万一路上被人认出来了……” “但是有阿遥一起就不一样啦!”萧遥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萧九矜无奈叹气:“去就去吧,不过,今日出去玩了,晚上可要多背两页书。” “好哦,多谢娘亲!”萧遥开心地拍了拍掌。 “我一直就觉得这府里太空荡了,总该买些花花草草种上……可惜雀儿姊姊已同兄长回了蜀州。” “阿遥还没同她学会如何种花呢……也不知买回来了能不能养活” 萧遥叹气道。 萧九矜笑:“谢敬敏赐了那么多奴婢,肯定有会侍弄花草的。况且,今日不是也去见你苏二哥哥么?你不妨问问他。” “啊?苏二哥哥会种花?”萧遥咂舌,“我还以为他那样的世家公子平日都是只读书作画什么的呢。” 萧九矜摇头,说:“苏府里那棵桃花树,就是他亲自种的。只因他最喜爱的酒是桃花酿,而外面卖的桃花酿,不如亲自酿的醇香。” “那他就自己种了棵桃花树啊?”萧遥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十分惊讶。 “是啊。”萧九矜摊了摊手,“我也说来着……不过这么想来,他应是十分擅长摆弄些花花草草的吧?不然桃花树怎么可能说种就种。” 萧遥似了悟般“哦——”了一声,随后则牵起萧九矜的手:“娘亲,别说这个了,赶快去换件衣裳,约好的时辰就要到了!” “……” 萧九矜无语了瞬。 “还没征得我同意,就和人家约好了?”她瞥了萧遥一眼,无奈道。
第69章 相逢 流年非薇,故人相逢。 萧九矜与萧遥出门时, 苏怀澈已站在府门外,不知等了多久。 他没带仆从,见萧九矜萧遥出来了, 眼神便蓦地一亮。 “等很久了吧?实在抱歉,阿遥跟我掰扯半天,都不跟说已经答应了你。”萧九矜瞥了萧遥一眼,说道。 苏怀澈微微笑了笑:“没有,我也是才来不久。” “殿下, 请吧。” 他微微退了半步, 笑道。 “还是像往常一样喊我九矜吧。”隔着帷帽,萧九矜沉声道。 “好。”苏怀澈轻声说 “九矜。”随后, 他又唤了声。 六月深夏, 晴空万里;伴随着声声蝉鸣, 三人走在街道上。 或是因天气太过燥热, 市集并没有往日那么多来往行人;而周遭商铺仍如往常,却也方便了三人购置。 “阿遥说你想买些家具?怎么净看些花鸟摊子了。” 不知走了多久,在被萧遥与苏怀澈领着几乎要走完整个市集, 萧九矜才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 苏怀澈本拉着萧遥的手走在前面, 听见了萧九矜的声音才笑眯眯地回头:“事实上……我这次来京住的也是苏家的宅子, 家具什么的, 早已准备好了。” “你知道的,我向来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玩意;虽说家里人确实是说让我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但……” 苏怀澈摊了摊手, 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 萧九矜瞥了苏怀澈一眼,有些无奈;正想说 些什么,话还没出口就被萧遥拽住了袖子:“欸欸欸——娘亲!” “娘亲——娘亲觉得,我们该买些什么花放在府里呢?” “听说摄政王、之前的昭王府里有很多名贵花卉?甚至比宫里御花园更美。是真的么?” 萧遥眨巴眨巴大眼睛, 好奇地询问。 萧九矜无奈,摸了摸她的发顶:“假的,谢绍他根本不怎么喜欢那些花,只是之前为了不拂了皇上的面子,才寻了人把御赐的花草全种在了院子里。” 萧遥一下便失去了兴致,小声嘟囔了句“先前去宫里看到御花园不过如此,还以为摄政王府会更有意思呢”;被身侧萧九矜苏怀澈二人听见。 萧九矜心下暗笑,却没有注意到一旁苏怀澈似有打量的目光。 萧遥耸了耸肩,似是苦恼地皱眉道:“可惜,之前听说京中卖花好的都需要有人引荐;这一时半会的,可能也只能买些寻常的品种了。” “你看得出区别么?往日就月季木槿牡丹几种,你都分不清吧。”萧九矜瞟了她一眼,“还以为你就想着买些好看些的呢。先前在金陵时紫杏给你带了金粉月季,你不是还嫌弃说名贵的品种难养活么?” 萧遥干笑了声,答道:“这不是月季不太好吃嘛。娘亲你无事时拿花入酒,就月季酒的味道怪怪的。” “阿遥这不是好奇名贵的品种吃起来与寻常的种类有何区别么?” ——萧遥话音刚落,便听旁边传来“噗嗤”一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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