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还在议事,还请您在营帐中稍等片刻。”他对萧九矜说道,并吩咐手下将运送来的粮草清点好装入仓库中。 谢绍的兵驻扎在距冀州城不远的山坡上,他们来此已有近一月,与罗夗的军队爆发过几次大战,可哪怕重创敌军,对方也依旧背靠冀州城防守,死不撤兵。 冀州城内因此前守城消耗过大,城内守军不多粮草却稀缺,无法与援军一同反攻。于是,他们外面的军队也只能趁夜将部分粮草运入城中,继续与罗夗军僵持着。 “公主殿下,久等了。” 营帐的帐帘被拉开,萧九矜本在帐中坐着,听见来人,马上站了起来。 谢绍穿着平常的素衣,规矩的朝她行礼。 “九矜见过将军。”萧九矜斟酌了下他们的身份,亦向谢绍作揖。 二人纷纷起身,面对面站着,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最终还是萧九矜先开口: “本宫奉陛下之令互送辎重至此,这几日逗留北境,还要叨扰将军了。” “无碍。”谢绍走到案桌后坐下,示意她也坐:“陛下有何指示?”谢绍翻开了案桌上的冀州地形图,漫不经心地问。 “……”萧九矜沉默片刻,反倒语塞。“没有。”她说。 “没有?”谢绍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中似有怀疑。 “没有。”萧九矜则是看向他,加重了咬字的语气。 ——临行前皇帝只是要她盯着谢绍,但凡谢绍有不妥的行径,随时派人回京通报,方便在他从冀州回京城的路上布兵埋伏;倒真没什么要她转告谢绍的。 然后她便听谢绍“哦”了声,又将头低了下去。 萧九矜感到有些无趣,想去帐外找许芸。可却心知皇帝派给她的随从里定有眼线,自己在谢绍帐中还未坐多久便离开也不太妥当,于是只得继续待在帐里。 她见谢绍看舆图看的专注,虽不懂军事,却想起如今北境情形,也疑惑道:“如今近一月了冀州城还未解围,战况可是十分胶着?” “只是罗夗死不愿撤兵。” “冀州城易守难攻不只是难以进冀州城内而已,城外四周便是天险,罗夗军攻入腹地已有多日。他们在城外布防,我们若是强攻,必会损失惨重。” 谢绍将食指移到舆图上“冀州”边缘,轻叩了几下示意。 “可罗夗世代游牧为生,历来进攻边境也不过抢掠而已,向来是抢完就跑,如今怎的忽然如此顽固?” 萧九矜微微皱眉,问。 “这点我也派人去罗夗查探了一番,据说是年初罗夗地动导致大量牲畜死亡,民众生活无以为继;且据探子来报,老罗夗王身死,王庭经新王整治,换上位的大多是些主张入侵中原的主战派。” “——我前几日已传书回京将此事告知陛下。” 谢绍叹了口气,无奈揉了揉眉心。 “那如今几日过去了,陛下可有传消息来?” 萧九矜想了想飞鸽来回所需时间,问道。 “你自己看吧。”谢绍抬眸,却是“呵”的冷笑了声,抽出桌案上一薄薄的信纸递给她。 “……罗夗需奉我大周为**,年奉牛羊三百头,皮草三千匹……择质子一入紫禁城,择公主一入朕后宫为妃……” “……这是皇帝的回信。” 谢绍递来的信纸上是萧九矜熟悉的字迹,更别说信纸末尾钤印已清晰昭示着笔者的身份。 “这些条件也太苛刻了……光着牛羊、皮草,罗夗就不可能答应吧。”萧九矜叹气道。“你已与罗夗王联络过了么?” “未曾。”谢绍收起了舆图,沉静望向萧九矜。 ” 莫说这牛羊皮革,就是这质子与公主,怕是罗夗王也不肯。“他说。 “罗夗不同于我大周,相信子嗣繁衍乃是天神授予,将此事看的颇为神圣。要经历祈子等一系列仪式,诞下的子嗣才会耳聪目明、福寿绵长。” “因此,如今新继任的罗夗王虽已过不惑之年,膝下却也不过一子一女而已。” 谢绍解释道。 “既讲和讲不通,你们一直耗在这里,莫不是想待罗夗粮草无以为继时自己退兵吧?” 萧九矜听谢绍话里话外全无与罗夗议和的意思,又知皇帝既提出了如此条件便也不会轻易更改……不由思量起当下北境的局面来。 “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国国库尚且充盈,征兵人数倒年年减少;罗夗被逼绝境,战力远非这些往日养尊处优的兵卒能敌。” “如今若正面对敌战实在不妥。” “……可我们的军队也未必等得起。”萧九矜眸光微动,坦言道。 “哦?为何等不起?”谢绍嗤笑了声,好整以暇地抱着胸看向她。 萧九矜回以平静的目光。 “不会再有粮来了。”她说。 “这批粮草用尽,便到了你该返京之时。” 她出京前皇帝私下召见她只说要她盯着谢绍“有无异样”,却没有要她插手军中之事。 那时她便知,皇帝已经动了杀心。 皇帝从不怀疑谢绍能否成功收复冀州城,只在意其是否能在回京后乖乖交出兵符。 ——镇压叛军的军队,也是要粮的。 所以自萧九矜踏上前往北境的路途她心中便知,她运送的这批粮,便是谢绍率领的军队能得到的最后一批粮草。 “……你什么意思。”谢绍脸色一沉,眸中带上冰冷的阴鸷。“什么叫‘不会再有粮了’?” “将军心中定比我明白,我只是好心提醒将军一声,这仗可不仅你一个人在打。”萧九矜嘲讽道。 从她个人来说,她并不希望皇帝与昭王这么快就撕破脸,二人真走到你死我活的那一步,她在中间更是难做。 皇帝容不下一个“昭王遗孀”,昭王亦容不下一位“前朝公主”为妻。 她还需要时间为自己铺好后路。 “那,你可知若你所言属实,已定下的所有作战计划都要全数作废。” 谢绍三步作两步走到萧九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如今的你是又以什么身份提醒我呢。” “是皇帝亲封的乐安郡主?是带着御令的监军……” ——谢绍的话语顿了顿。 “……还是,我的王妃?” “……”萧九矜看着谢绍的眸子,里面漆黑一片,宛若无底的深潭。 再向前一步就要陷入其中。 属于谢绍身上的肃杀血气将她包围,她深吸了口气稳住心境,竟是一步也未退让:“只是‘萧九矜’而已。” 她直视着谢绍的眼眸,诚挚说道。 “我从不是你的敌人,或许哪天你有求于我,我们还能成为盟友。” “哈。”谢绍极轻地笑了下,“那本王便期待着‘有求于你’的那天了。” 他伸手拿下挂在木架子上的外袍披到身上:“我会采纳你的建议,只是战局莫测,若当真到了无以为继的时候,还望郡主替本王斡旋一二。” “——这也是为了大周百姓。”谢绍郑重说道,同时从门边橱柜找出令一令牌递给了她。 “军中不论身份只识将军令,这是我的令牌,你拿着它便可自由在军中行走。” 萧九矜接过令牌示意她明白,目送谢绍走出了帐门。没过多久,却又听见帐外不远处传来争执声。 她听见争执中一方的声音属于许芸,便赶忙推开帘帐出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是有京城驿站标记的信鸽,我又不是什么可疑人物,至于连传封信回京都要如此阻拦嘛!” “三皇子妃,军中自有有军规,所有士兵向外传信都需经过检查,确认内容无误、地点无误后才能放行……您也别怪我们为难您……” “可我也不是你们将军手下的兵!” 许芸看上去有几分抓狂,气急了可那小兵就是抓着鸽子腿不放,可怜那信鸽急切的扑扇着翅膀却始终飞不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呢。”萧九矜走了过来,疑惑问道。 “哎哎,九矜能来得正好,快帮我跟这人说下,我只不过是想传封信回去给你三哥,这人偏偏就死拦着不让;搞得好像我是要通敌了咋的……” 许芸深深叹气,见萧九矜来了,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萧九矜默了默,看向那士卒。后者亦是满脸为难的模样。 “这是你们将军给我的。”萧九矜想了想,从袖中掏出方才谢绍给她的令牌拿给那士卒看。 小卒惊讶地变了神色,随即向她行了个军礼。 “三皇子妃不是外人,你退下吧。”萧九矜见状又道。“只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信件,确实不太方便给外人查看。” “……属下知道了。”那士卒虽还有犹豫,却最终还是应声离去。 原处只剩萧九矜与许芸二人,许芸这才忍不住开口:“你这令牌是……?” “昭王的。”萧九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人家这是把我们当外人呢,如今我拿上这令牌,才算让下面的人放心了。”
第12章 畜生 “一日夫妻百日恩。” “说来也是奇怪,这几日营中怎么毫无动静,殿下,你说这昭王这几日关在营帐里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呢?” 紫杏无聊地踢着地上一块石子,跟在萧九矜身后。 “您日日跑训练场慰问士兵,倒是比他这个将军还去的还勤。” “紫杏,谨言慎行。”萧九矜看了身旁的侍女一眼,无奈道:“在军中议论主帅要是被听见了,可是会被敌视的。” “放心吧殿下,奴婢有分寸。”紫杏拍了拍胸脯保证。 “不过确实……” 萧九矜叹了口气,没继续说下去。 距离她告诉谢绍皇帝计划已有五日,而自那日谢绍出帐说去寻手下重新定下方略后,她便再没有在营中见过谢绍。而军营内却一切如常,毫无开战前期的紧张气氛。 二人在营中四处走走逛逛打发时间。边境景色单调,放眼望去只有光秃秃的山峦连绵不绝;兵营更是严肃之地,谢绍治军甚严,哪怕是不出战的日子营中也无人躲懒。 就连许芸,也兴奋的跑去帮忙处理文书旁听军务;算下来,整个军营竟只有她们主仆两个闲人。 可把她们无聊坏了。 “要不我去谢绍营帐问问他有没有什么牌可借一副吧。” 最终,萧九矜思索道。 这是她第二次进谢绍的营帐,守卫见是她来并没有阻拦。 谢绍帐中摆设一如五日前模样,舆图摊开在案上,作标示之用的红色小旗孤零零的被撇在了一旁。 谢绍不在帐中。 木几上放着一洗净的白瓷茶盏,见一旁有茶壶,萧九矜坐到了木椅上,想着就在这边喝茶边等谢绍回来;她伸手去拿茶壶,却意外感受到涩涩的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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