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昭王军队离京已过去数日,昭王府到处都规规矩矩的毫无生趣,自发觉三哥三嫂的日子过得别有滋味,萧九矜便三天两头地跑宸王府来。 白日与许芸萧祺二人打打叶子牌,晚上与紫杏去花楼听听曲;倒比在宫中生活时更自由自在。 而皇后似是听闻了她日日无事到处晃荡的消息,今日一大早便给萧祺传信让他转告说又她午时进宫一趟。 许芸不放心她一人入宫,便说要与她同去。 萧九矜想了想觉得有个伴也好,便也应下。 她与皇后并不亲近,但三皇子萧祺却是皇后养子;有许芸这个三皇子妃陪着,若真是什么坏事也好帮她说说情。 进了宫,萧九矜本以为是皇后有什么要事吩咐,可皇后见了她却说:“前月阴雨不绝经书受潮。近日天晴,昭王出征了你在京城又无甚事做,便叫你入宫来帮忙整理。” “……没想到阿芸竟也一同来了。如此更好,多个人还更轻松些。” ——萧九矜傻眼,许芸更是当即就表示萧祺在宸王府中还等着她回去;可惜,最终她也在皇后娘娘的理直气壮中败下阵来。 皇后在寝宫中翻出了好几箱经书,说要她们拿去御花园晒晒。因春日百花齐放,这书在御花园晒个一日,收回来时便能有淡淡花香。 皇后喜静,在宫女们将经书全部搬到御花园后,便让她们都退了下去。 萧九矜许芸二人小心将经书从箱子里拿出来,一本本打开,铺平在可以被日光直射到的石板砖上。 “……陛下,老臣已年老体衰,实在是难当此重任啊!况北境冬日彻寒路途遥远,老臣是怕这一去便回不来了啊……” “只是去送个……你们一个两个却都推三阻四……” “……” “九矜,你听见了么。”许芸凑到了萧九矜的身侧,压低了声音说。 “好像是陛下和张阁老在议事?说的什么有些听不清。”萧九矜说。 “前几日听阿祺说后发的车队定了张阁老负责,如今看来怕是要黄了,人家根本不愿意去呢。”许芸悄声道。 萧九矜悄悄瞥了一旁在休息的皇后一眼,见后者没什么反应,才安心的继续说:“本来就该黄的,张阁老年纪大了,陛下本就不该把这事给他。” “况且这说是送辎重,实际就是去监军啊,这关头谁去谁不是得罪谢绍?” “是啊,将在外君命亦有所不受,何况是个监军的话?陛下这次寻过的都是些能与昭王平起平坐的重臣,明摆着试探忠心呢。” 许芸略带嘲讽地轻笑下,随即意识到皇后娘娘就在身侧,赶忙敛下神色。 监军向来不好做,更何况将领是有着军队绝对掌握权的谢绍。这监军既要品阶够高能为皇帝盯着谢绍的一举一动得皇帝信任,又要不是明面上与昭王党敌对可在军中自由活动不受限制…… “纵观整个朝堂,还真找不到几个合适的人选。” 许芸耸耸肩,微微叹气。 而萧九矜却若有所思:“姊姊……你说这人选,我是不是很合适。” “嘶……你这。”许芸听萧九矜这话,倒吸一口凉气。 “但你别说……好像还真是?” 脱离萧九矜突然的惊人之语,许芸仔细思量了下,真品出几分合理来。 但凡朝中重臣,必有立场考量。就如张阁老,做到内阁大学士的无不是人精,大多纷纷中立着。怎可能为此事站队 “我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女,品阶足够高了;而昭王再不信任我,也没有限制自己妻子活动的道理。”萧九矜笑道。 她站起身拍拍衣裙上尘土回头看了一眼,皇后坐着的地方显然能听见她二人的谈话,可皇后依旧毫无动作。 心底闪过灵光,萧九矜有些反应过来了。 皇帝可是在后宫议事,何时何地约了何人议事,皇后怎么可能毫不知晓。 然而她面上只是不动声色,理了理衣裙绕过青墙。 “儿臣与三嫂嫂今日入宫为皇后娘娘整理书册,不料偶然听见父皇议事,还望父皇恕罪。” “……儿臣斗胆自请,愿为父皇分忧。” 她微微福身,规矩的向皇帝见礼。 “你一女儿家琢磨这些做什么这运送辎重可不是儿戏。你从未有过经验,况北境路远你自幼体弱又从未出过京城,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前线将士又当如何?” 皇帝睨了她一眼,倒是无甚气恼神色,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凡事皆有第一次不是么?况儿臣身子再弱也正值少年,又不是要骑马打仗,只是乘马车前往而已,不会有何不妥。” 萧九矜沉声道。 “陛下,臣妾以为小九确是个好人选。” 皇后与许芸也走了过来,皇后依旧是淡淡的模样,眉眼间却温和了几分。 “而且若臣妾没记错,小九近几年骑射在宫内大比中均是公主首位吧,去北境要是真碰上什么危急时刻,也不算全无自保之力。” “哦?朕竟从未听过此事,竟没想过小九还有如此活泼的一面。” 皇帝笑着望向萧九矜,却亦没有正面应下。 萧九矜不信其考虑不清其中利弊,也知说什么为边疆将士考量不过是虚言——若真恭敬在心,这运送辎重的队伍就不该为一监军人选拖到如今都未出发。 归根结底,犹豫不过是在“女子”二字罢了。 “朝中众臣皆言,三皇子夫妻感情甚笃。往日祺儿出征阿芸都伴于左右,对军中事务都十分熟悉。若陛下不放心小九一个人前往北境,不如让阿芸随行。” 皇后说着便垂下了眼眸,眸中神色不明。 而皇帝则是愣了一会,忽的反应过来,捧腹大笑:“不愧是皇后啊,向来最识朕心。” 萧九矜怔了下,听皇帝了然的语气,方察觉皇后语中未诉之意。 ——若谢绍在北境有谋反的征兆,许芸这个三皇子妃在谢绍手上,便能成为三皇子“冲冠一怒为红 颜“冲动清兵讨伐的借口。 没想到帝后考虑的竟如此深远,萧九矜不禁叹服。 皇帝站起身来,目光一一看过在场众人:“这事便这么定了,朕回殿便下诏,今日你们便都先回去吧。” “张爱卿,你还有何高见?” “老臣不敢。臣以为,乐安殿下确是赴边的最好人选。” 张阁老在旁坐了好一会忽然被叫到,赶忙起身回道。 “罢了,你也退下吧。”
第10章 梧桐 坤宁宫的梧桐叶疏疏落了满地。…… 将至宫禁时刻,皇后未乘凤辇回宫,只目送着萧九矜许芸二人离开。 许芸已先行向前走去,萧九矜却刻意慢了几步留在后面,转头看向皇后:“儿臣愚钝,不知母后为何特地要儿臣接下这差事?” “你不是自己说了么,你既是皇女,又是昭王妃。自是做监军的最好人选。”皇后语气依旧平和,仿佛如今一切没有她的推波助澜一般。 九矜笑笑,径自道:“若没有母后的话,父皇可未必会将差事交给儿臣。母后帮儿臣说话,儿臣感激不尽。” ——而她虽如此说着,可她亦知道自己与皇后间的情分不过尔尔,若真说皇后毫无打算,她定是不信的。 “本宫没有帮你,是你自己有心了。”皇后看了她一眼,“本宫常常听太子殿下提起你。” 她没头没尾的来了句。 “是,太子兄长一直十分关照儿臣。”萧九矜说,心中升起一丝难言的异样感觉。 她看着面前雍容端庄又面无表情的皇后,心中疑虑更甚,却不知来这种违和感自何处。 “你与昭王刚大婚便被迫分离,日后你去了北境定要好好与他相处才是。”皇后说道。“夫妻本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哪怕如皇后娘娘您这般有主见的女子,也要与皇帝系在一处么?” 皇后最后说的这句“一荣具荣”令萧九矜有些回过味来,意识到了那点矛盾来自于何处。 于是,她便有些不敬的直接开口问了。 “……” 然后她便见皇后似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带着无奈又意味深长的笑意,别开了眼神。 “你是个聪明人。”她轻轻叹了句。“……但你还是太年轻了。” 萧九矜抿了抿嘴,不言,只是平静地抬首对上皇后的目光。 皇后似有一瞬间的怔神,就像是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人,可很快,她的神色又恢复成平时漠然的模样。 “这皇宫是会吃人的。对于一平凡女子而言,入了这宫门,陛下便是天。” “而你本生为天家女循规蹈矩便能一生无忧;可十分可惜,你嫁的是昭王。” “——那人与陛下也无甚区别。” 皇后顿了顿,复继续说道:“若你们胜了,往后你便不能如现在一般。” “但儿臣不是母后。哪怕有朝一日走到当初您的境地,我也不愿如母后您一般在这深宫中度过余生。” 萧九矜玩笑般说道,神情却难得带了几分认真。 她的心中实在感慨。 往日身为皇女,在宫中听所有人都说昭王谢绍乃“乱臣贼子”,谋反是“犯上作乱”。上至帝王皇子,下至宫女太监,所有人都坚信能等到昭王锒铛入狱的那天。 唯有身为皇帝发妻的皇后娘娘,试图两头下注。 皇后深知皇帝败她不可能独活,却想为未来可能的败局为唯一的儿子留条退路。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往日萧九矜总不爱与皇后亲近,觉得皇后在皇帝与太子身侧宛如没有感情的木头一般,总是带着一副完美的毫无缺憾的表情,甘愿做皇帝身边一精致摆设。 如今皇后依旧没有表情的站在她面前,她却只感到遗憾。 在宫中生活十六年,她甚至不知道皇后的闺名;关于皇后,她也了解甚少。 不显赫的家世、不出众的容貌、不闻名的才华……仿佛她这一生的开始,便是一个“从龙之功”。 晚风一吹,坤宁宫的梧桐叶疏疏落了满地。 “皇后娘娘,若有朝一日,儿臣定会让您……” “——九矜你还愣着干嘛,再不走宫门要落锁啦。” 许芸已经走出去老远,在宫道另一端喊她。 “那儿臣便先告退了。”萧九矜郑重行礼,向着宫道那头走去。
第11章 北境 “这批粮草用尽,便到了你该返京…… 从暮春到早夏,京城的尘沙奔腾万里,直至北境,在漫天荒土里归根。 六月初夏,北境气温却如京城的秋日,入夜便带上丝丝寒意。 紫杏掀开马车的帘子,萧九矜从车上跳了下来,向驻兵出示皇帝手谕与监军令;不一会儿,穿着轻甲的副将就从营中出来为他们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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