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植眼神扫视一周,最终凉薄的落在小姑娘身上:“她在哪?” “殿下吗?”小姑娘诧异道,“这我可不知道,自掌管朝政后,殿下的踪迹便不被常人所知,别说是我,哪怕是崔将军,都甚少知道她的行踪呢。” “你若实在着急,我可替你去传话,殿下若有时间,我便派人传唤与你吧。”小姑娘翩然施礼,“在下名唤...凌云,你有事也可来找我。” “然后呢?” “然后?”凌云歪了歪头,眸色中闪过一丝狡诈,笑眯眯道,“然后他就留在那里了,这人也不多问,我害怕露馅呢。” 她叫凌云这件事,最早王府和朔昭阁的人没有人同意,似乎如果允了,真正的凌云变会被渐渐遗忘,而她也宛如替身般,再无自我。 是她一味坚持,不愿凌云这个名字永远被遗忘于过去,那是她的救命恩人,理应由她去完成凌云的遗愿。 无论是换骨夺胎,亦或是涅槃重生。 “你倒是不怕他报复你,看看那面相,下三白眼加薄唇,没心没肺的狠人一个。”钟怀下巴一抬,“看见那边那位了吗,你是不太认识她,但是凌云......” 钟怀一顿,旋即失笑:“不是说你,是你......” “姐姐。”她说,“是我姐姐。” “你姐姐和她熟络,那是环琅太守柳昭,柳植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当初叫柳植好个坑,闹的相当不愉快,你同她交流两句,说不准她会帮你弄死柳植。” “那可不行,殿下留他还有用呢。”凌云说,“总之我问了他叫什么,他不跟我说,那人就这么被请到谒舍,看起来简直顺理成章嘛!” 只是如今谒舍住着的尽数都是礼官折腾来,有意与殿下结识的各位公子罢了。 也是因此,礼官画像呈上秦祉面前之时,书房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嘶......”贾文勰微微眯眸,“是在下眼花了吗?这画像上的人是自愿的?” 虞仓寅坐在地龙旁,怀中裹着暖炉,身上披着绒氅,闻言远远一观:“听闻此次前去都邑同许文棹通风报信之人便是他了,泄露殿下机密,这是怕殿下追究,所幸另寻出路呢?” 众人像是瞧见了好戏似的,纷纷戏谑的看着,那种熟悉的头疼感又一次来袭,秦祉无奈的将画卷搁置:“礼官胡闹,你们也依他,眼下更要紧之事在任命罢免朝中百官,除此之外,便要着手国库与军事法规,如今虽说江南尽数统一,但氾州那边仍需平息叛乱,镇守边疆。” “正是如此,才依着礼官的意思让他们住进王府谒舍,好歹是门阀士族家的公子呢,彼此谁又在乎什么真心假意。”贾文勰说,“主公不如借此机会,收揽人才,挪为己用。” “如此,便照着画像请那些人来了?” 柳植:“……你说、什么?” 侍从望着这人沉的吓人的脸色,胆战心惊的回:“殿下……殿下请公子即刻您前往书房……” “王妃是什么意思?” “就是,诸位难道不是为了王妃一位,才来摄政王府小住的……啊!”茶盏……被生生捏碎了,看起来气的不轻。
第170章 昌国 “殿下始乱终弃呢” 正事一点没办不说, 还平白受了几天的误会,柳植只稍微一思索,就明白了那些人近日看自己的神色是如何。 柳植咬牙, 视线好像能杀人,但他克制住了,只冷声吐出两个字:“带路。” 虽晋赭为了迁都一事大兴土木,但秦祉免于无所谓的开销,摄政王府只在原本的基础上略微修建便成了,夹荫小路曲径通幽, 自谒舍而出,仍需走上一炷香的功夫, 才能来到书房。 而这一路, 柳植硬是遭受了不少探究的视线与窃窃私语。 内廊正门半掩, 几缕白气蒸腾,自缝隙中缓缓散向外廊, 那个自称凌云的人自门内走出, 反手又将门带上,见到了人,忽而一笑:“来了, 殿下久等,你们进去吧。” 屋内,地龙烧的暖洋洋的,香炉紫烟缭绕, 折射出别样异色光芒,秦祉一身亲王常服,束发金冠,披身是黑金勾勒的山龙九章, 她手腕露出一截,手握卷轴,垂眸看着文书。 在她身侧,郇翊慢条斯理的泡着一壶茶,手尖一送,端至秦祉眼前,而后视线一抬,与柳植对视:“原来是你。” “当年环琅太守一事,翊还以为你当真不满殿下选中柳昭,有意投诚呢。” 柳植没有看他,傲气漠视道:“在下替殿下做成如此之举,为何上奏天子的起草t文书中,名单中没有柳氏。” 秦祉将卷轴搁置一旁,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说:“这倒是有趣,本王起草的文书,你又是如何得知内容的?” “你若有意隐瞒,我当然不会知晓。” 秦祉微微一笑,反问道:“此次都邑一战众位将领出力甚多,本王从头数来怕是不够周到,落下了人也实属无心,既然柳别驾声称自己应当论功行赏,不如为本王提个醒,不知柳别驾可替本王做了什么?” 柳植脸色一沉,透过秦祉那双笑意盈盈的眼中,忽而冷意席卷,未几,他嗤笑一声:“竟是如此,你在这等着我。” 许文棹之所以会以调虎离山之计带天子出城,归根结底原因有其二,一是密诏,二则是内奸,而这两步最终指向,都是都邑内部被秦祉的势力混入其中,一旦开战里应外合,都邑必破。 可密诏这条情报,是他传递过去的。 这样一来,事成之后,不论输赢胜败,只要秦祉不承认,那他就是私自传递机密情报,其心可居。 局势瞬间变换,不再是他求功,而是摄政王问责,她秦祉有意凭此将柳植从别驾从事使这个位置上,踹下去。 她在利用他,并且用完就扔。 “那么,该轮到本王了。” “我这从都邑城收到情报,声称梌州某位官员曾在战事前同许文棹透露过一条消息,事关密诏。”秦祉慢条斯理道,“不知此事柳使君如何看?可要处置此人?” 柳植只是一个开始,她真正想要做到的,是彻底将世族特权收回,并废除察举制,打破门阀根基与权力的垄断,但这条路,深深浅浅,一旦涉足便是与天下士族为敌,秦祉尚不知能走多远。 –––– 建康三年,江南各地重振旗鼓,朝堂之上官员从上而下历经一番血洗,将徐氏势力彻底从中央铲除,但江北却突逢噩耗,徐行虽失天子,可却并未因此慌神,反而镇守都邑持续征战,周令失守襄州,同年九月,徐行夺下蜀州,周邧战死。 尚未与胞弟周和见到最后一面的周令,如今也错失了亲姊妹。 手足阵亡,阵地失守,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让原本就病弱缠身的周令忽然一病不起,整整三日,各地医师前来会诊,皆叹气摇头,无能为力。 周令苍白病容没有血色,似乎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他缓缓抬头,吃力的看向病榻前的众人:“徐行大军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但我知晓自己时日无多,因而唤尔等前来,交代后事……” “主公,事情尚有转机,我已派人传信梌州名医张舒与沈宓……” “来不及了,我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周令微微摇头,“周氏五世三公,门客遍布天下,即便乱世多各饲其主,但你若有求于他们,他们不会见死不救……” “如今除我周氏,便是楚霁与徐行二分天下,虽天子落于楚霁手中,可徐行坐不住了,他一旦统一北方,势必登基称帝,因此……”他缓了口气,继续说,“我不会投降,可周氏不能都战死疆场,我周某一生不曾求人,但却望诸位定保全我妻儿。” “将军……”木榻前,众人担忧的神色浮于眼底,李隽沉默的站在一旁,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温和克制却笑里藏刀的少年郎,终在这数十年消磨中,将生命流失殆尽。 她抬眼看向窗外的一抹朝阳,晃得刺眼。 她的任务,终于要结束了。 “报——将军,斥候观徐氏战旗进入我翼州界内,领兵之人乃是闻人朗!” 周令闻言掀开被褥起身,只是他身形未稳,众人便连忙单膝跪地:“将军,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能再亲自出征了!” 沈勤蹙眉道:“不过区区闻人朗罢了,待我率兵对阵,势必替主公拿下首级。” “我已多日不曾露面,虽人不在军营,却也知晓士兵流言四起,军心涣散,如今他徐氏杀至我军,我身为翼州牧,岂能坐视不理?”周令缓缓起身,虽白衣素裹,长发披肩,但那股锐气从未自眼中消失,“不必多说,点兵,备战。” 他抬手扯过外袍披风,推门而出。 李隽跟在身后,忽而去路被一只手拦住,她抬眼,撞入贾陆探究的黑眸中:“何事?” 后者微微眯眸:“你可有退路?” 李隽心跳骤然一停,面上却不动声色:“不解其意,可说的再明白些?” “此战,十有九败,若翼州……不幸沦陷,他手下这些人未必会有好下场,乱世之中世人皆为自己谋求生路,有时未必非要以死明鉴,你若有意,可往南走,那里更适合你。” “那你呢?” 贾陆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消失在长廊,留给李隽最后一面的记忆,便是那道欣长的背影与青衫。 数月后,翼州破了。 周令最终于樵阳前线病逝,群龙无首,很快,徐氏席卷各处,沈勤与司缇二人将其妻儿护送逃难,足足半年,各郡归降,翌年,徐行定都樵阳称帝,国号为昌。 –––– “这是装都不装了。”司徒贾文勰端坐左侧,长眸微敛,轻哼一声。 “摄政王,微臣以为,这徐行当初挟天子以要诸侯,而今又敢自封为帝,无论如何都应当出兵讨伐才是!” “此外,微臣仍有一事需要上奏,自古以来凡将帅者,不可过多放权,唯恐造反,而今殿下把持朝政,这话本不该由臣来说,可殿下似乎并不在意,臣不得不斗胆进谏……” 正殿两侧威严庄重的龙柱雕刻,似乎直通云霄,而正中,象征帝王的天子御座隐于珠帘帷幔后,带座屏风两端置香筒、仙鹤蜡扦等器物,台阶之上,只依稀看清一道人影坐其上,俯视群臣。 秦祉闻言缓缓抬眼,透过珠帘看向跪拜的谏议大夫。 “微臣要参的是……”谏议大夫一狠心,果断道:“大将军柏萧鹤!” 话音刚落,朝堂之上忽然“嗡”一下炸开,众说纷纭,只是御座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动静。 “大夫这话说的到有意思,你参柏…”周烁声顿了顿,旋即将那一声哥咽了下去,“大将军为殿下平定江南,营救天子、战功赫赫,你以什么缘由参他?” 谏议大夫怒视他一眼,挥袖冷笑:“微臣自然明白大将军之功,可自殿下摄政以来,柏萧鹤见公卿不为礼,无贵贱皆汝之【1】,行事乖张,将氾州那股子歪门邪气尽数带入晋赭,但因他功劳显赫,臣暂且忍耐万般,可却不料此人无法无天,竟将摄政王府视如自己家门,令策锋营数十人带利刃武器闯入殿下私宅,来去自如,如此不合规矩,是以无规矩不成方圆……”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63 首页 上一页 1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