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看着眼前的皇上,道:“父皇前来,没能提前去恭迎,请恕儿臣不足之罪。” “我又没提前跟你说要来,你怎么恭迎,何罪之有呢?”皇上哈哈笑着,开口道:“我来苏州,知道的人并不多,处理完事我就回去了。” 叶清不好问他是处理何事,便问:“那父皇的事处理完了吗?” “快了。”皇上说着细细地看着叶清,再次道:“我今早,到太湖见了锦年,说开了一些旧事。” 叶清知道皇上与方锦年认识多年,却不知道他所说的是何旧事,也不便多问,便道:“说开了就好。” 皇上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道:“我这次来苏州,是收到一个旧友的托付。他让我处理好这多年的恩怨,要不然,他无法走得安稳。” 叶清眼眸从信封上略过,感觉字迹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皇上将信往叶清前面推了推:“拆开看看?” 叶清连忙摇头:“这是父皇的信,儿臣……” “无妨,这并不是什么你不能看的。”皇上看着叶清,一脸慈祥。 叶清拿起信件,慢慢地打开。 她先看了一眼落款处,是孟子安。 她抬头看向皇上,问:“这是我舅舅孟子安吗?” “没错,是他。”皇上看了眼叶清,随即叹了口气,继续道:“半个多月前,他给我写了这封信,想我让将这些旧事都处理好,这样,他才会走得安心。” 叶清了然,可是她却从来不知,孟子安原来与皇上交情不浅。 “他的那双腿,是因为我、因为大萧,才失去的。” 听着皇上突然悲凉的声音传来,叶清愣一下。 她将信执起,垂眸看去。 半晌,叶清将信重新叠好放回信封内,递还给了皇上,脸上的轻柔凝结在了眼底。 信上的内容,与她所知的,有很大出入。 皇上看了她一眼,抬头望向了天边,缓缓道:“我与你父亲、子安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又志趣相投。你父亲从小跟着你祖父征战沙场、爱好带兵打仗,子安喜欢研究奇门八卦、追逐自由,我作为大萧的太子,也有自己的责任与义务。后来我登基了,你父亲去了西境,子安上了长鸣山。” “我登基后,与太师南下出巡,遇见了锦年,我与他一起吟诗作画、谈古论今,是自你父亲与子安离开京都后,我所结交的第一个知己好友。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柔娘。” 皇上回忆着往事,再看了眼叶清的眉眼,继续道:“柔娘与你母亲长得很像很像,我都怀疑她们似乎就是同一个人。但是她那时怀着第一胎,即将临盆,用着苏州口音在一旁吟唱着一首《江南曲》,我方恍然大悟,原来这世上,竟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之人。后来,盐运史告诉我,锦年就是大萧最大的盐商,手上掌控着整整三条盐道。太师告诉我,让我一定得把握住与苏州方家的关系,好将盐道掌控在朝廷的手上。” “可我与锦年一见如故,不想伤害这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可是太师与太后步步相逼,我口头上也答应了他们。后来,我再次来到苏州,遇到了西凉派来的杀手,向锦年与柔娘坦白了我的身份。为了给我争取时间,柔娘喝下了那碗带毒的茶水,身中剧毒。我从朝廷带来御医为她止住了毒,可是残余的毒素却留在了体内,以致于生下一个自带至毒的女儿。由于害怕太后和朝中人发现我与锦年一家的关系,以此来让我掌控盐道,那些年,我只能让人偷偷地从民间寻找解毒高手,派到苏州来。可是多年过去,却未见有何起效。” 说到这里,皇上的脸上闪过一抹愧疚。 那个带毒的小姑娘,便是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无辜之人。 “说来,蕴玥和星辰的名字还是我取的。” 皇上的沉浸过过往的思绪中,缓缓吟道:“蕴玥星辰映九天,玉轮挂镜夜未眠。星河璀璨似锦绣,梦渡银河入画船。” 两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名字,是他当年对这两个未出生孩童美好一生的祝福。 可谁曾想,那个小姑娘,从一出生起,便活在了痛苦的毒素中。 “二十多前年,西凉从其凉町山中寻得一味毒草,名唤龙舌草,并利用这龙舌草制成了世间至毒龙舌散。这龙舌散气味较低,遇水便化,容易投毒。当时,兵部尚书余大人便中了这龙舌散,整个太医院倾尽所有也未能为其解毒,我便派人将他送去了长鸣山。可是,即使在高手如云、药门名震天下的长鸣山也未能解除了这毒,没过多久,余大人便去世了。。” 皇上看了眼叶清,想着她中过龙舌散两次,继续道:“那一年,子安从长鸣山回京探望孟太傅,恰好你父亲也返京,我们便坐到一起谈论了这龙舌散。原来,长鸣山自余大人过后,又接到了几个身中龙舌散之人,均未能解毒。虽然这龙舌散难制,但为了能用这毒解决西凉想要解决之人,西凉朝廷派了不少死士前往凉町山制毒。那段时间,不管是大萧,抑或是北疆、东盛岛国,身中舌散而不治的人纷纷出现。为了能使这舌散从这世间消失,子安便提议,由他亲自前往西凉的凉町山,毁了那遍山的龙舌草。” 叶清眉心微微动了动,原来,龙舌散后来越来越少,直到没有再出现,是因为孟子安。 “我们商议后没多久,子安便一人出发前往西凉,潜伏到了凉町山。他利用凉町山的地形条件,在那里摆了一个阵法,将凉町山前道和河流的水从一条道上引到了龙舌草所在的峡谷,更是在水中放入了特制的百草枯。浸入百草枯的大水横扫了整个凉町山峡谷,以致那里寸草不生,至今都没有再长出任何草木。” 皇上的脸上闪过一道赞赏之色,随即却出现了一抹悔恨。 “子安的这番动作不小,西凉很快便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西凉王和摄政王勃然大怒,派出他们最厉害的杀手直追孟子安而去。他一路往南逃,最终你父亲在关道口将他接了回去。可是西凉人即使到了关道口也没有停止对子安的截杀,更是趁夜潜入了我大萧境内。为了躲避西凉杀手的追击,你父亲带着本就身受重伤的子安,连夜穿过冰天雪地的茶马关。” 说到这里,皇上叹了一口气。 “子安回到大萧后,你父亲将他送回了长鸣山,可是他的双腿早就在西凉受重伤,又是经历了在茶马关那一轮的冰冻,已保不住了。他对外说的,是在长鸣山的奇门中出了意外,致使双腿不保。” 叶清看去,只见皇上一脸愧色。 那一向身处高位的帝皇,在这一刻,回想起自己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好友,为了他的江山社稷所做的种种,红了眼眶。
第118章 旧事 阳光从回廊里落进来,洒下了无数的光和影。 皇上拾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然后喝下。 叶清看着他,没有言语,静静地聆听着。 “那几年,虽然我派人秘密地寻找民间的解毒高手前往苏州为蕴玥解毒,可还是被太后发现了,她要求我必须将方涧盐铺完完整整地掌控在朝廷手中,否则,她将会自己派人前来杀了锦年,将盐道夺回。我为了能让太后收手,只得派人前来苏州,写了那封信,将星辰带到长鸣山,并告知太后,星辰已为质,方家不会不听朝廷的。也因为这个原因,太后放过了方家、放过了锦年。” 皇上将茶杯放下,目光依旧停留在外边的日头上。 叶清心下一阵唏嘘。 原来,这便是方星辰到长鸣山的真正原因。 可皇上为了保全方家所使的计谋,却是让李柔娘误会了。 “后来,西凉人在复查当年凉町山龙舌散被毁的案件,始终查不到毁山之人,却查到了你父亲当年在关道口接头。而那时,你父亲截获了太后勾结西凉的信件。太后为了掩盖真相,原本只是想派杀手将你父亲杀了,可是西凉却写逼迫太后,让她将整个叶家全部杀了,就像凉町山上的龙舌草一样,暂草除根。” 说着,皇上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信封陈旧,好似已放了多年。 “这,便是当时西凉摄政王梁云锦写给太后的信,是我前段时间从太后宫中搜出来的。” 叶清的思绪一片空白,脑子里空洞洞的。 她尽力地制止住颤抖的手,拿起了那封信,缓缓地打开。 一滴泪水从叶清脸庞划落,滴落到信上,化开了那上面的两个字。 原来,这才是她们叶家覆灭的真正原因吗? 因为孟子安和叶茂之联手销毁了凉町山上的龙舌草,所以,他们也要消除整个叶家。 看着叶清难过地落泪,皇上轻叹一口气,缓声道:“孩子,都是因为我当年没有及时发现、被太后暗算,才没有保护好你的家人。要怪,便怪我吧!”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叶清拿起手帕拭擦了一下眼眶,看着皇上那斑白的两鬓,一脸愧疚地看着她,道:“我父亲和舅舅,都是为了大萧的百姓,他们不会后悔的。” 为了大萧国土安危,叶茂之一生戎马,早就生死置之度外。 “我知道这件事后,也是震惊不已,也为当年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后悔。我想与你说说,可是你却已经离开了京都。子安给我来信,让我将这当年的事都说开,我便也来了。” 皇上叹着气,继续道:“当年,我们月下畅饮,拍掌间便决定毁去西凉的龙舌草。只是没想到,龙舌草虽毁,可我也失去两个挚友,更是让大萧失去了一位上将军、使你全家被灭!” 为了大萧,叶茂之并不会吝啬于自己的性命,只是全家被灭、并冠上了叛国之名,却是他至死也没有想到的吧! “我离京那日,让命人出了一份圣旨,只要你同意,我便将当年之事昭告天下,还你父亲和子安之白。” 叶清看着皇上,轻声道:“父皇,已过去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 “要放下,很难的。”皇上摇了摇头,继续道:“九年前,我中毒醒来后,一面整顿朝廷,一边派人排查当年你一家的冤案,可是却遭到了太后和朝廷中人的阻拦。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看到柔娘寄给我的求救信。” 信上内容不多,只有寥寥几字,恰恰说明了李柔娘的紧急。 信上写着:蕴玥病重。 “那是那么多年以来,柔娘写给我求救的第一封信。而这信来到京都的时间,正好是我中毒昏迷之际,我立马派人南下,却收到了蕴玥康复的消息,便作罢了。” 如果当年他没有停止派人下来,就能知道当时方府里那个康复中的小姑娘,就是中了龙舌散的叶清。 也能知道,原来那个替他受了至毒的小姑娘,捱不过那个冬天。 “我对不起柔娘,对不起蕴玥,也难怪柔娘会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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