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的……是那本牵丝簿吗?” 千手阁的藏书楼中有一套卷册,记录着阁中所有成员的家亲眷属。因有此书,帮众皆可如傀儡一般任人操纵,故而其名为“牵丝簿”。 见夜昙点了点头,沈空青又问道:“徒儿的那一页上写了什么?” 夜昙取出象征着阁主身份的金令牌,放进他手中:“你既然好奇,不妨自己去看看。” 牵丝簿放在藏书楼的最顶层,非持阁主令者不得入内。 此书按年份分册,沈空青入千手阁时,是承平八年。他找到那一册的书卷,翻至鬼蜮堂一部,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那一页空空荡荡,唯有“沈空青”三个字孤苦伶仃地落在那里,无依无傍。 也对,沈玉蓉早死了,天底下哪还有他的亲人。他并不知晓自己的生父是谁,或者即便知晓,他也绝不会在意那人的生死。 难怪旁人都被情谊掣肘,唯有他无所畏惧。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还在意的人也是千手阁人。她比他聪明、强大、位高权重,他无论做出什么,祸事都没有波及到她头上的道理。 这样看来,孤身一人也挺好的。哪怕在千手阁这样的虎狼窝,只要他敢咬着牙扛过那一场场酷刑,他仍旧可以永不屈服,仅凭自己喜好作为。 他心念一动,忽的翻找起记录着她名姓的那一卷。 安魂堂……夜昙…… 他在那一页上,看见了他最讨厌的那个人的名字——顾景曈。 其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那个人的生平,他所居过的住所,他曾任过的官职。分明一个是朝廷重臣,一个是江湖魔教,应当如天涯海角一般遥远,似参商二星永不相见。 ——那两个名字却偏偏挨在了一起,好似即便在这种地方,他们仍旧要并肩而立。 沈空青的脸色有些难看,将这些卷册各自归了位。 顾景曈垂眸看着手中的玉梳,指腹轻轻摩挲其上的雕花。那花纹已被抚摸得发亮了,显然是经年带在身边,常常拿出来把玩。 仲明探头一看,问道:“这梳子您还没送给姜姑娘?” “这料子太差了,配不上她。” 雕成这玉梳的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玉料,只是极其普通的白玉。 “毕竟是您的心意,您当初攒了两年的零花才买了这个,姜姑娘会喜欢的。” 顾景曈却道:“这样廉价的物什,可以在十五岁时送出去,却不能在二十二岁时送给她。” “可您确实是那时买的,这不是没来得及送吗……” 丞相大人的脸色蓦地惨白一片,仲明意识到自己不该提及此事,赶紧话锋一转,找补道:“所以现下补送,也算是圆了一桩心愿。” “不,正因如此,我更要将这梳子留在身边,也算是提醒我自己。”顾景曈话音艰涩,“上天好不容易将她送回我身边,我无论付出什么,都一定要保护好她。” 他用力闭了闭眼,继续道:“不过如今最要紧的,还是要剿灭千手阁,活着回去。其他的都是后话了。” 仲明皱眉道:“这些武林人士忒靠不住,一个接一个的请离。若到最后只剩下镇南军,只怕这仗难打啊……” “再难打也得赢。”顾景曈道,“其实也不必太过悲观,眼下看似是我们陷入了困境,但你不觉得千手阁的动作太密了吗?” “大人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 “那位阁主只会比我们更急,她的行动也印证了这一点。再不突围,她就要被我们困死在山上了。他们要突围的时间,不是今夜,便是明夜了。” 传令兵进来禀道:“中军,蒋家主和柳家主想见您。” 仲明望向自家主子,尽管已极力压抑,语气中仍隐有惊惶:“不会连他们也要走吧?” “慌什么,”顾景曈道,“听他们说完,你不就知道了?”
第115章 两位家主眉头紧锁,面上满是担忧与焦灼之色,递上来一封信:“中军看看 两位家主眉头紧锁, 面上满是担忧与焦灼之色,递上来一封信:“中军看看这个吧。” 顾景曈展开信纸,只见其上血污遍布, 笔迹虚浮,写道: 父、蒋叔: 吾与辰安为千手阁人所擒,速归救我。 柳盼滢 到最后署名时,那字已颤抖得不成样子了。这信看起来触目惊心, 仲明倒吸了一口凉气, 顾景曈的神色亦沉了下来。 当初顾景曈接到剿灭千手阁的旨意, 柳盼滢与蒋辰安便动身返回家中,劝说各自的父亲与他结盟。 柳盼滢说:“而今蒋柳二家, 虽是东越的最大武林势力。但放眼大盛,尚有北漠朔教、西蜀关家、南海花盟、中原三宗与我们实力相当。若参与此事, 既可与朝廷为伍,又可在江湖上立威, 实在是个发展壮大的好机会。机不可失, 莫要错过。” 蒋辰安说:“为侠者, 当以铲奸除恶为己任。千手阁祸乱多年,如今朝堂与武林欲一同围剿, 我们蒋家怎可不出一份力?” 两家家主均被说动,领了功力深厚的族人前来蜀州。但家中不可无人镇守, 柳盼滢、蒋辰安都留了下来,难道是被千手阁趁虚而入了? “此事有疑。”顾景曈道,“据我所知, 柳姑娘坚韧果敢, 并非易受人胁迫的性子。这封求援信,也许不是出自她之手。” 蒋家主急道:“中军有所不知, 千手阁手段之歹毒,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看这信上的血迹,定是他们对盼滢动了什么酷刑……” “不,”柳家主思索片刻,亦冷静了下来,出言反驳,“中军说的没错,小女的性子我清楚。她素来聪慧,决定的事又极其难以更改。她不会不知道千手阁的手段,若真要屈服,早在一开始就依凭他们吩咐做事了;断不可能平白受了一堆刑罚,而后再改变主意。” 蒋家主道:“但这确实是盼滢的字迹。” “请二位仔细想想,若柳姑娘与蒋公子果真被擒,直接取他们的随身物什送来,难道不是更简便的法子?为何非要严刑逼迫他们写信?”顾景曈道,“我认为更可能的情形是,千手阁根本没对你们两家动手,这信乃是伪造的。” 柳家主点头道:“千手阁中不乏奇人异士,连易容术都有人精通。相较之下,模仿笔迹算不得难事。” 顾景曈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柳姑娘寄了一封家书过来。柳前辈不妨拿出来,让我比对一番。” 柳家主却迟迟没有应下。 家书而已,哪有什么好犹豫的?他这般反应,想必是其中写了些不能为旁人所知之事。 顾景曈心下了然,向蒋家主道:“这封求援信是在何处发现的?” “是在柳兄的营帐之中。” “烦请前辈您回去探查一番,看附近可有蛛丝马迹,兴许能帮助我们找到留信之人。” “也好,我这就去看看。”蒋家主依言离去。 仲明会了自家主子的意,亦退出了营帐。帐中只剩下顾景曈和柳家主二人了。 顾景曈道:“柳前辈放心,无论信中写了什么,我都可为前辈守口如瓶。” 柳家主却仍然面露难色。 “还不能说?”顾景曈眼睫一抬,“那就是和我有关了。” 看对方的神情,他便知自己猜对了,继续道:“无论信中的秘密是什么,总归没有柳姑娘的安危重要。您觉得呢?” 柳家主紧绷的脸色有所松动,半晌,他终于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家书交了出去。 柳盼滢的信中写明了姜阑的行踪,并嘱咐柳家主,待围剿成功后可以此为筹码,与丞相大人谈好处。 “她去了余杭?”即便只是提起她,他的声音也不由得温和下来,“应该是扶她娘亲的棺椁回乡了。” 柳家亦在余杭,能知晓此事倒也不奇怪。他怕书信往来会被千手阁追查到,从而牵累于她,离京这么久了,也不曾与她通过信。想不到第一次收到她的消息,竟是通过这种途径。 柳家主原本以为,顾景曈看到信中的内容会发怒,怎么也得与他争执一番,却不料他竟是这样的反应。 柳家主问道:“中军不生气?” “我如今的位置,想挟她逼迫我的人太多了,但好在目标都是我。向我讨要利益也好,想毁掉我的前程也罢,只要别伤她,其余的都不要紧。”顾景曈道,“你们无非是想要秘籍、要封赏、要地位,我都可以尽力为你们去求。有你们在余杭盯着,她也能安全许多,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难怪都说大人多智近妖,您识人看事确实通透。” 顾景曈垂下眼眸,细细比对两封信的笔迹,而后得出了结论:“您可以放心了,这求援信并非柳姑娘所写。字迹只是形似,落笔习惯却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模仿得相当差劲。 “要么是写信者并不擅长仿他人字迹,要么是此人只寥寥瞥过几眼柳姑娘的字,并没有书信可作参考,故而只能仿到六七成相像。” 他眉心微凝,又问道:“我记得您此前同我说过,千手阁阁主似乎很了解您与蒋前辈的武功路数。联系这两件事看来,这封信会不会是她所写?也许她曾在何处见过令爱与蒋公子,所以能仿造令爱的字迹,且又熟悉您二位的家传武学。” 柳家主道:“这两个孩子时常在江湖上游历,知交甚多。若要从他们认识的人查起,无异于大海捞针。” “罢了,这也不重要。”顾景曈道,“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全力应对千手阁的突围。” “既然盼滢和辰安并未出事,我和蒋兄就不走了,留下来与您合力清剿。” “不,既然那位阁主想逼你们走,你们自然该‘走’。”他眸色沉沉,仿佛深不见底的池渊,“若不显露出盟友离散、军队颓靡之态,又怎能请她入瓮?” 中原三宗,混元宗便是其中之一。陶元德在返回宗门的途中,始终紧紧皱着眉头,低声道:“我还是想不明白,千手阁是如何知晓我门中秘辛的。” 骑马与他并行的段元铮道:“师兄可还记得,当初那件事的亲历者都有谁?” “都是些武林人士。千手阁虽也在江湖,但始终只拿钱杀人。这些是是非非,他们不关心,也不会参与。”陶元德低头沉吟,蓦地想到了什么,抬眼望向自己师弟。“……等等,我想起来了。你还记得关家那小子吗?” 段元铮嗤笑一声:“嘁,他呀。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那小子确实有几分天资在身上,不过仅凭这个就想搅弄风云?未免太过痴心妄想。” 陶元德道:“我们十二人去杀千手阁阁主那日,有一人出手阻拦。我当时就觉得那人的剑法眼熟,现下回忆起来,恐怕正是他。” “可是自那件事以后,关家就不问江湖事,奉行独善其身之道,又怎会卷进这样的纷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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