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就不知道了。”陶元德轻夹马腹,催促着白驹提速。“走吧,别想了。江湖上的爱和恨,早就成一团乱麻了,谁还理得清?” 今夜安稳无事,顾景曈便已知晓,真正的大风大浪将在第二日的夜间降临。 将士们挨了几日的饿,等着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的军粮,士气早已萎靡不振。这一仗不好打,却也不得不打。 既多出一日的富余,顾景曈与朱迁在帅帐之中,反复琢磨定下的战略,查找是否有缺漏之处。 朱迁抬手点在地形图上,将计划大致捋了一遍:“千手阁要往外突围,我们提前派遣战车和骑兵绕到他们后方,以断绝其退路。围困时不能防守得过于严密,有意为他们留出北向的缺口,引他们向这一方奔逃。我们再沿途设伏,定能将其一举拿下!” “莫要太过自信,那位阁主未必会轻易中计。南面全是山脉,一定要加强防守,否则他们逃入另一座深山之中,可就麻烦了。”顾景曈补充道,“如今士气低迷,后阵士卒恐有临阵脱逃的,定要严明奖惩,稳定军心。” 是夜,几道烟花窜上天空,灿烂绚丽地炸开——正是千手阁的方向。 见顾景曈微微发怔,朱迁解释道:“打起仗来总是操心天文地理,时常会忘了时节。想来是中军不曾留意,今夜是除夕。” 似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周遭城镇的方向亦升起了烟花,砰砰的炸响声不绝于耳,将夜空晃得一下一下地发亮。 “不过,千手阁怎的放起烟花来了?”说到这里,朱迁的语气略有些困惑,“难道他们今夜不仅不突围,还要在阁中过节不成?” “他们恰恰是要在今夜突围。”顾景曈道,“好聪明的决定。今夜处处都在放烟花,他们可以明目张胆地以此为信号,我们却难以在其中准确分辨。遑论夜里这般吵闹,适合他们趁夜行动,还不会轻易暴露行迹。” 另一边,夜昙亦做好了部署:“川柏,你领大部队向南突围——敌人一定会在北面给你留缺口,你千万莫要上当,必须向南打。一旦进入下一座深山,我们就赢了,否则断无生路。” 沈空青已拿回了自己的刀,忙道:“师父去哪边?我和师父一起。” 夜昙安抚道:“你自然要和我同去。” 今夜突围,每人都要出战,即便他重伤未愈,也不得不拼尽全力闯一闯了。其他人不可能护着他,将他带在身边,她才最放心。 “雪茶,你领安魂堂去解决朱迁。”夜昙继续道,“那位中军的营帐位置,千面堂已告知了我,鬼蜮堂随我前去暗杀。但凡我们有任何一方能斩将夺帅,镇南军都会军心大乱,溃散而败。”
第116章 那位中军所居住的营帐,从外面看来,形制与普通士卒的相同。隐于浩浩荡 那位中军所居住的营帐, 从外面看来,形制与普通士卒的相同。隐于浩浩荡荡的大军之中,难以识别。 千面堂的人暗中查探了好些日子, 才确定了他的住所。但此人身边有武林高手护卫,他们没找到机会下手,只能将消息传回阁中——将各色衣物晾晒到不同的位置,改换拒马的摆放朝向, 堆放柴禾的方式, 等等, 均是由阁主提前定好的暗语。 沈空青到营地附近查探了一番,回来禀道:“师父, 军营中的人很少,是动手的好时机。” 这一消息恰如夜昙所预料的, 千手阁发起突围,朱迁必会领兵迎战, 营地里应该只能留下些许负责后勤供给和守卫巡视的士卒。 夜昙等人身着夜行衣, 蹲伏在高高堆积的沙袋之后, 近乎隐没在黑夜里。她探头向前方望去,见不远处有两名小兵, 正在来回巡逻。 她回过身,递出去一个眼神。随在她身后的两人会了意, 悄然潜行上前,各自暗杀了一人。 他们将那两名士兵拖到隐蔽处,卸下其甲胄, 换到自己身上, 再将尸身藏好。 夜昙吩咐道:“你们在此守候,若有人来, 燃焰为号。” “是。”两人皆垂首应诺。 她又叫出六人,将其编为三队,命他们分别绕到东面、西面和北面。抵达后如法炮制,换上镇南军的盔甲,各自守着一个方向。 这样布置好以后,即便敌方发现了这一偷袭行动,要派人回来支援,他们也能迅速知晓,并找到安全的方向撤离。 夜昙则领着其他人,继续往军营中心而去。 一路遇上了十几个巡守的士卒,于他们而言都不足为虑。不消夜昙再行吩咐,鬼蜮堂已发出暗器,直接将其击毙。他们的刀刃早淬过毒,只需没入皮肉,即刻见血封喉。那些士兵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一头栽倒在地。 一簇红色的焰火在夜空中绽开,正是主战场的方向,看来已经开始激战了。那焰火在漫天的烟花里却并不显眼——今夜是除夕,周遭的城镇百姓都在庆祝,四面八方俱是升起的璀璨烟火。 坪阳县的一处民居里,大红的鞭炮铺了满地。小女孩捂着耳朵,浅淡的眉头紧皱着,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欲点燃引线的父亲。 她浑身僵硬,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等到那炮仗声一连串地炸响,她更是惊呼一声缩进了母亲怀里。 母亲将她紧紧地护在怀中,在她背上轻拍,翕张着嘴唇似是说着什么安抚的话,不过那些话语却尽数被吞没在了炮声里,消逝在风中。 鞭炮的巨响终于停了,小女孩松了口气,从母亲怀里出来。她仍有些心有余悸,仰头问道:“好吓人啊……为什么过年一定要放炮呢?” “幺儿乖,不怕。”母亲揉了揉她的脑袋,蹲下身子与她平视,柔声解释道,“这是因为每到除夕的时候,有一只叫‘年’的怪兽就会闯进村落里吃人。人们后来发现它害怕巨响、红色和火光,所以就要放爆竹吓走它。” 小女孩困惑地歪头,眸中满是童真与好奇:“那既然它每年都来,为什么不直接杀死它?” 母亲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它很强大,这世间的坏人与恶兽,不是那样轻易就能除掉的。” 丰安县中,一家四口衣衫褴褛,打着赤脚躲进了桥洞。今岁受了霜灾,他们交不起田租,欠了许多债,如今连个住处也没有。 他们挤在一起,在这冬日里浑身冰冷、瑟瑟发抖。小儿子吸了吸将要淌下的清涕,齉声道:“爹、娘,我饿……” 女人眼眶通红,低声安抚:“那就靠在娘怀里睡吧,睡着了年关就过去了。” 过年关,过年关。年底是缴清欠租和负债的时候,故而老人常说过年就像过关一般。 “睡吧。”男人道,“等捱过了今夜,迈过去这道难关,明年又是崭新的一年了。” 绚丽而繁多的烟火接继升上夜空,照耀一派盛世太平之象。却无人发觉,这光亮驱不散角落里的黑暗;亦无人想到,在蜀州的深山密林中,正发生着一场官与匪、正与邪的殊死拼杀。 即便夜昙这边离得远,仍旧能听见隐约的喊杀声,那一边战况之激烈,可见一斑。她得尽快行动,越快拿下那位中军,千手阁成功突围的机会就越大。 她循着千面堂给的线索,已找到了那一间营帐。附近有四名守卫在来回巡视,她抬了抬手,便有四名属下悄悄靠过去,从背后暗杀,再托住他们软倒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响。 解决掉了卫兵,夜昙终于贴到了营帐外,却没有急着动手。她虽用围魏救赵之计,逼走了许多武林人士,但到底还有些留下的。这位中军既然不会武功,帐中必有高手守护。 她是用毒的行家,自然不打算和这些人硬碰硬。她从怀中取出毒烟球,用火石点燃了,掀起门帘的一角,将其扔了进去。 骨碌骨碌的滚动声中,夹杂着烟气释放的噗噗声,她听见帐内有人惊呼:“不好!是千手阁来了!” 而后是一声倒地的闷响,有人急切唤道:“中军!中军!” 又有人催促:“愣着做什么!快屏住气息,把那毒烟球扔出去!” 一阵兵荒马乱。 有人掀开了门帘,浓浓的毒烟随之溢散而出。那毒烟球已燃了大半,他随手将它往远处一掷,却见浓烟中一道刀光向他劈头砍来。他急忙闪身躲避,拔出腰间长剑,与对方交起手来。 帐内的人发现遇袭,都纷纷出来迎战。他们既然被选中来围剿千手阁,自然都是各门派、世家的精英,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但直到今时今日,他们才切身体会到,千手阁的夜战能力究竟有多恐怖。 夜里视线不佳,对方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依旧能清晰地识别他们的每一招、每一式。但对面身着夜行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们面对的又是以身法诡谲见长的鬼蜮堂—— 敌人上一刻还在他们面前,眨眼间便绕到了他们背后。他们完全看不清对方是如何动作的,只能听着袭来的劲风,仅凭身体本能躲避攻击。 在此前的围剿中,他们已知晓千手阁有在武器上淬毒的习惯,分毫不敢大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似是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有一人突然惨叫出声,捂着右臂重重倒地。可他身上分明没有致命伤,只是胳膊上挨了一刺,便殒命当场了。 迎战的本就只有八人,如今少了一人,防守瞬间被撕开一条缺口。夜昙急忙唤道:“空青!” 言罢,她未有丝毫停顿,提气纵身向营帐跃去。沈空青毫不恋战,在对方的长剑上借力一踩,紧随在她身后。 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这些人,而是帐中那位中军。那七人亦察觉到了这一点,不敢再与鬼蜮堂继续纠缠,急忙撤身追上。而此时夜昙与沈空青二人已破开营帐,在地上一滚卸力,翻身站起。 “师父小心!”一柄长剑直直刺向夜昙后心,沈空青左手执刀,抬脚在刀尖上一踢,那长刀便横飞而起。他以右手托住刀身,一把架住了那把剑。 沈空青的武功是夜昙一手教出来的,他甫一动作,她便知悉了他的意图。他内伤极重,尚未痊愈,她不敢让他和对面比拼劲力。在沈空青格挡的同时,夜昙手中短匕亦向前刺出,逼得对方不得不撤剑躲避。 即便如此,对面骤然撤力,沈空青的身形也不由得轻微晃了晃。他虽立即稳住了,但他虚弱的动作仍被夜昙尽收眼底。 夜昙环视帐中,见一青年伏倒在地,想必正是那位中军了。他没有内力傍身,自然会被她的毒烟轻易放倒。不过这样短的时间,他吸入的毒气不多,大概只是陷入了晕厥,未必就丧了命。 她是做杀手的,面对要杀的目标,从来不会给对方留分毫活路。她捏起几枚毒镖,向那青年飞掷而去。当即有一人现身拦住,只听几声利器相撞的铮鸣,看见几道摩擦时闪过的火花,那些暗器已被他尽数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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