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头检查陆然的眼神,陆然即刻作东张西望状,吹着口哨佯装没有看见。 臭小子。卫长风恨很地磨牙,又发现自己的妒恨毫无道理,谁让她不属于他。 是啊,江淮南漂亮,人人都爱京城第一美人,爱她明艳动人,爱她青春时辰。 我卫长风,偏要反其道而行,爱她的不美,爱她的狠,她的坏,她的毒。 曾被神医说是无药可救的江淮北也来了,眼神清明,卫长风并不感到意外。 得了不治之症的,从来不是江淮北,是那疯疯癫癫、望女成凤的女人。 江淮北唱歌,听不懂,又写词,词不错,但是她的字太丑。 卫长风看见陆然痴迷的神色,心下了然了几分。 可算轮到你小子栽跟头了。 该轮到江淮南了,他看见江淮南抓紧裙摆,那是她紧张的讯号。 我就知道她不想去的。他这样想,带着一点隐秘的优越。我这是帮她。 他上前一步,敬了一杯酒,给了江淮南一个台阶。 陆然被他余光瞪了一眼,赶忙装醉打岔:「长风,咱们还等着赏舞呢。」 卫长风含笑应下:「那臣,就却之不恭了。」 江淮南,我这丑角不是为了取悦旁人当的。 穿堂的风,拨乱他的发,他抽出那把不再饮血的剑,亮晃晃的一片银光。 这支剑只为保家卫国、为天下苍生出鞘。而她就是他的天下。 他修长的食指与中指在剑身一抹,提腕挽了一串极美的剑花。 仰头上云剑,立剑贴身挂,沉腕子有力,剑身斜平,剑尖朝陆然直直逼近。 陆然侧身一躲,然而卫长风意不在醉翁而在酒,勾了壶把甩到身前,十分潇洒地举起它。 「臣剑技不精,自罚一杯。」他朝上位行礼,仰头一饮而尽,狭长的凤眸流光潋滟。 舞毕,归席时,他点点江淮南的背,心情大好,话头只能绕着弯子说。 他的眸子灿若星辰:「江小姐骑虎难下,在下舍己为人,不知谢礼在哪?」 她亦不遮掩心中不快:「明知我心烦还来巴巴讨赏,好没规矩的臭狐狸。」 他眯眼挑眉:「妆太浓,配饰太多,颜色太艳,衣襟太低。」 她反唇相讥:「嘴太毒,性格太坏,动作太多,眼神太差。」 他又笑眯眯地来磨她的耐性:「江小姐行行好,抓吊钱来。」 她顺手掂起颗黄澄澄的橘子掷进他怀里:「拿去,小叫花。」 一抹炙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随意一瞥,看见了那个人。 江淮北。 不明所以。 他并未细究,收起剑,坐回了席上。 躲过了这一回,再有江淮北带来的意外之喜,卫长风胜券在握。 他要带着江淮南,逃离这龙潭虎穴。日后哥哥立了功,卫家起来了,再去提亲。 他隐晦地示好,太隐晦,别说是江淮南,就是陆然也看不出来,只是笑他怂包。 陆然热心地替他谋划,长风,这不有赏菊宴吗?届时我这么说,给她点儿明示。 真到了那关头,卫长风又耳热起来,不行,这明示太明了,只好反呛陆然一句。 陆然笑而不语,朝他比了一个数银票的手势,卫长风两指在桌上下弯,在告饶。 后来陆然见他便再不掏荷包了,全都算在卫长风账上。偶尔他们会开玩笑。 卫长风拍拍他肩膀,饶有兴致道:「你真看上江淮北了?」 陆然挠头:「还真别说,这小妮子,写的故事我是看不懂。胆子倒是大,对我胃口。」 他说,长风,日后你娶了江淮南,让她把江淮北引荐给我,亲上加亲啊。 卫长风十分潇洒地摆了摆手,他说,急什么,这种事是最急不得的,喝。 夜里,他问茧:茧兄,女子恨嫁,可有男子恨娶?切勿多想,只是问问。 他同许多人打交道,看人的眼光尚可。 从第一眼起,就觉得江淮北,不太简单。 她个子不高,但看人时,总要垂下眼睑,习惯性地站在高处,俯视旁人。 卫长风揣摩江淮南这个姐姐的心思,轻蔑、高傲、优越、鄙夷、自负。 自恃甚高,才会用这样的姿态看人。 刚则易折,她的锋芒盖过江淮南,正合他意。 他本是在记账的,忍不住低眉浅笑起来。 铜镜里映着他俊朗的脸庞,他笑得,还真像只坏心眼儿的狐狸。 江淮南当惯了第一,屈居做第二,一定被气得不行。 真想看看,她当第二,是不是比当第一时,还要坏。 他心情大好,摸出一对玉扳指,细细地雕起来。 她喜欢玉器,这是给她的礼物,可以套在指上。 但还是挂在脖子上好,那样离心口,才最近嘛。 陆然听了此事,对他道:「好闷骚啊你。」 卫长风道:「你清高,人家瞧上你了吗?」 陆然吃瘪改口:「好失败啊我。」 江淮北不仅让陆然吃瘪,还让江淮南吃瘪,江淮南坐不住了。 她主动给他下帖子,要他现在、立刻、马上,做她的大军师。 他起得很早,梳洗打扮,换了许多衣裳,笑自己,像个蠢蛋。 坐立不安地在家中走动了片刻,他眯着眼,假惺惺地打了几个哈欠,慢腾腾出门。 江淮南真以为自己扰了他清梦,在他面前低眉顺眼,干巴巴地说:「当我的情郎。」 卫长风几乎要笑出声来,但那点儿窃喜,很快被她泼了冷水,原是要他作场戏。 他真想叹气,你我青梅竹马知根知底,还作戏呢,不如你假戏真做,就嫁给我。 这句话没有被他贸然说出。再等等,运筹帷幄的将军,从不打毫无准备的战役。 等边关传来捷报,等我谈的棉衣送去,等我哥哥凯旋归来,等我卫家光耀门楣。 来日方长,你我不过双十年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去等,那等一等又有何妨呢? 他答应她,作戏气她姐姐,伺机珍而重之地牵她的手,光明正大地在府上闲逛。 他手心出了手汗,紧张了,这出戏越来越真。可江淮南却问他,又在发什么癫。 她提及她爹,又是一盆冷水,卫长风下意识地反唇相讥,不小心踩中她的雷区。 说错话了,合该道歉,他跟在江淮南身后,好声好气地认错。 「江小姐,我请你吃烧鹅。」 「既发胖又生疮,谁稀罕!」 「买簪子,我买簪子赔罪。」 「给不入宫的千金买去吧!」 这句话真是酸到家了,卫长风怔在原地哑然失笑,江淮南早已走远。 他瞧她气呼呼地拐到那棵大槐树下,撒气似地,往秋千上重重一座。 她姐姐把秋千的绳剪断了,江淮南跌了跤。 他想快步过去扶起她,迈出的步子停下了。 江淮南生气了,可是眉眼弯弯的,她在笑。 卫长风又明白了,江淮南不讨厌江淮北,非但如此,还有点儿喜欢。 她十岁后,在府上没有玩伴,只能把自己关在空荡荡的厢房里练舞。 如今她姐姐又清醒过来,还能与之斗得你死我活,她正乐在其中。 我还是很懂她的心思的。他无不骄傲地想,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她。 入秋,江淮南的娘离京,江淮南有大把的时间用于挥霍。这是卫长风最喜欢的一个秋天。 他们这群狐朋狗友终日凑在一起,围猎、蹴鞠、钓鱼、赏花、看戏、听曲、遛狗、逗鸟。 他迫不及待,想要摘下镣铐的江淮南高兴一点,想带她去看一看广袤的河山。这一望无际的金色麦田,这遍地金黄的巍峨高山,这潺潺的溪水,这婉转的鸟鸣,这是他热爱的江山。 他与她,还有一群志同道合的友人同游,目之所及是萧瑟的秋景,可少年少女女的心却万分雀跃,所以青山是妩媚的,秋也是妩媚的,然而这些美好的光景,却都比不上江淮南。 很难解释,这种喜欢是肤浅地流于表面,还是直抵她的灵魂。卫长风没有深究答案,喜欢就是喜欢。他有个优点,那就是持之以恒,因此他剑法精湛,在暗恋这件事上也十分老练。 只有一次,他差一点儿露出马脚。他们一群人约好了在卫长风的院子内过中秋,卫长风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对月饮酒。那日却来了很多人,簇拥着他的孤寂远去,他竟然感到幸福。 他多饮了几盏酒,觉得自己可能是喝醉了,竟然听见素来佯装温婉的江淮南在说脏话,吓得他赶忙捂住她的嘴,要她不要过多地暴露本性,免得酒醒时分,想起来就悔不当初。 然后他猛然间意识到,这是他与江淮南为数不多的亲近时刻,真是酒壮怂人胆,他连牵个手都要出点儿汗,现在却能面不改色地用手触碰她的脸颊,卫长风决意,一定要多喝酒。 散场之后,他很高兴,他很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下人要来帮忙收拾碗筷,但他执意要自己收拾,他哼着歌,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一一整理好,再洗干净,摆放得整整齐齐。回到院中,那儿已经变回了原样,就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他从始至终,一直是孤身一人。 还是少喝点。卫长风想:他不能习惯幸福,否则每个平淡的日夜,他都会觉得孤独。 江淮南的风头,已全被江淮北盖过去。卫长风看在眼里,心里想的竟然是天助我也。 他对江淮北的观感由一般转为还可以,江淮北清醒过后,江淮南有了几分小时候的样子,同他碰面的次数也多了不少。有的时候,他会有点儿自负地想:难道我真的是上天的宠儿? 上天安排有情人要终成眷属,所以安排江淮北醒过来,好让他和她妹妹有机会相见。 那上天也太好了吧。他仰头望向广袤的天,怀疑自己许是天之骄子,是命运的宠儿。 他逐渐步入将淮南的生活,宽慰她不要困于过去的记忆,不要过度苛责自己的作法。没有人喜欢看自己心仪的少女陷入痛苦的泥沼,其实他有一个很朴素的愿望,那就是江淮南天天开心。这句话虽然老实巴交,但一定能打动将淮南的心,他知道她的软肋在哪里。 「其实我希望。」他看向前方,留给她俊朗的侧脸:「我希望你天天开心,江小姐。」 快点爱上我。如果江淮南能听见他的心思,一定会被他吵得不行。她会日日夜夜听见他在说等一等,还有爱上我。卫长风对自己的脸蛋有几分自信,这是他挑好的角度,这样最帅气,词儿也是提前想好的,这样最直击人心。所以江淮南,你只要负责高兴,就可以了。 回去的时候,他为自己缜密的谋篇布局沾沾自喜,忍不住向陆然倾吐了一部分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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