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死,也得埋在这。” “好啊,”闻应祈忽然抬起头,指腹抹去下巴上的红印,无所谓笑道。 “那到时候劳贵人受累,给应奴备一个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棺材里面最好还要放上四时鲜花。” 他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让谢令仪彻底没了辙。见他嘴里再吐不出什么,她只能愤然拂袖离去。 “嘭!” 木门被用力带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连带着窗棂也跟着颤了几下。 闻应祈偏头,盯着那扇被重重关上的门,眼中笑意渐渐退去。 歇了一会儿,他从宽大的袖袍中缓缓掏出一张字条,仔仔细细又从头看了两眼,随后面无表情,放进嘴中,嚼烂吞掉。 院子里的奴仆们也被这关门声吓了一大跳,纷纷停下手中劳作,转头去看她。 璞玉见状,连忙跑过去,低声问。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生了这么大的气?” “没什么。”谢令仪皱着眉,看那些又蹲在花丛中的奴仆,不解道。 “她们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干什么呢。” 璞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她脸色不好,赶紧解释。 “奴婢方才过去打探了一番,她们说,是应主子让她们在花丛里捉虫呢。” “捉虫?” 怕虫还养这么多花,真是有毛病。 “把那些人撤掉一半,他要捉虫,就让他自己来。” “再吩咐人看着他,除了每天的一日三餐,其他吃的用的,一律不许再送过来!” 她这几句话刻意放大了声量,是以满院的人都能听见。 “好的,奴婢记下了。”璞玉小跑着跟她到了门口,又问。 “还有什么吩咐吗?小姐。” 谢令仪手指轻叩着门框,静了一会儿,方道。 “再给他找几个大夫来看看。” —— 这几日,因置了气,谢令仪都没再去浮光院。璞玉送过来的消息则是应奴身体康健,并无什么大碍。 “你确定他身体没什么问题?”谢令仪有些半信半疑。 “我那日见他好像快要死过去了,不像是没病的样子呀。” “奴婢确定。”璞玉斩钉截铁。 “好几个大夫都瞧过了,都说没问题。若要实在揪出些毛病,那就是虚不受补,再加上情绪波动才会如此,休养几天便好了。” 虚不受补? 谢令仪明白了。八成是前阵子,吃得太好了,身体一下子承受不过来。 看来,象姑馆对他也不怎么样嘛。 哼,还花魁呢。 什么美人计,笑里藏刀。他这是以退为进,人闲多病。 得亏自己心善,还给他找点事做。 知道他没事,谢令仪便安下心来,很快就将此事抛在脑后。 一晃又是好几日过去,府里风平浪静,浮光院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 贞元朝堂官下朝时间一般是巳时三刻,这日到了未时,谢承还未回府。冯氏心中惦念,早早便在大门前候着,一直等到申时,才见丈夫的车架风尘仆仆地驶入府中。 他一进门,就着人去叫谢令仪来堂屋。冯氏见他神情严肃,怕出什么事,想跟上去询个究竟,也被他三言两语挡了回去。 半盏茶功夫,谢令仪慢悠悠进了堂屋,见到父亲,弯腰欲拜。谢承挥手免了她的虚礼,走到她面前,急道。 “容君,你上次是如何得知,宫里打算为太子设立祈福道场,驱病辟邪的事?” 谢令仪不想说,说出来也怕吓着父亲,便有意糊弄过去。 “如何得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应对。父亲可揽下这个差事了?” “没有。”谢承沉默片刻,随即摇了摇头,回到太师椅前坐下。 “晌午,圣上把为父叫到崇政殿,说了此事。为父记着你说的话,并没有轻易应许。” 他看了谢令仪一眼,接着道。 “只是,为父身为礼部尚书,在其位谋其事。而且此事,也关乎到了太子个人的安危。为父还是太子的老师,拒绝他,心中难安呐。” 如此,便是逼她给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了。 但是,这个理由,谢令仪无论如何是给不了了。他要真要,还不如求老祖宗给他托梦来的实在。 是以,她正色道。 “父亲,女儿当初只是说了三月后,会有祈福道场这回事。并且这件事,一定会发生,至于它发生时所造成的一切前因后果,女儿却是不管的。” 言外之意,这烫手山芋,她谢令仪不接。 “这……”谢承面带不郁看了她一眼。 谢令仪就低头,假装没看到。 父女俩僵持不下,窗外鸟叫了一轮又一轮。谢承见她软硬不吃,语气稍缓,又徐徐道:“容君,其实这次为了太子的病,不光有祈福道场,还要唱白日船戏。” “就算为父再推辞,也要象征性的领点差事。否则,就算圣上、太子大度不计较,那群言官的笔杆子也不会放过为父。” “再者,宫里只是打算,圣 上也只是跟为父提了一嘴,至于祈福道场它能不能办,会不会办,还是个未知数。” “那父亲既然都这么说了,想必心里已有主意了?” “不错。”谢承点头。 “祈福道场具体章 程,为父不熟。但为父却知,但凡祈福,都需喜神像。而绘制喜神像的人,得是名家大师,德高望重之人。还有船戏,也需要会跳‘祭火舞’的怜人。” “若果真如你所说,祈福一事确定了下来。这两桩事,你可能替为父办到?只要你办成了,以后你的婚事,为父可酌情考虑。” 绕了一大圈,还只是酌情考虑。谢令仪心中嗤笑,面上却不显。 “可以。”谢令仪朝他点头,“但是,若祈福确定,且女儿两桩事都办到了,那么成婚的对象,得由女儿自己来挑。” “不行。”谢承眉头一拧,几乎没有犹豫,就断然拒绝。 谢令仪抬起头,目光直直地锁定父亲,原本柔顺的神态收敛了许多,眉目间染上几几缕锋芒。 半晌,谢承败下阵来。 而谢令仪也带着新拿到的筹码,步伐从容地走出堂屋。 她站到廊檐下,抬眼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叹了口气。喜神像倒是不难,自己就能画。 倒是那个‘祭火舞’有些难办。其舞步繁复,若非技艺纯熟之人,断不能演其精髓。且此舞承载祈愿,稍有不慎,便贻笑大方。 现下宫中擅此舞者寥寥无几,否则父亲也不会特意挑这件事来为难她。 正当思绪缠绕间,她脑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赤红,银链,腰…… 思及此,她脸色一滞,有些纠结。 罢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横竖他是奴才,哪有奴才敢不听主子话的? 谢令仪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既然已拿定了主意,当即就换了装束,提步而去。
第14章 野猫含香他鼻梁上嵌了一颗最亮的星子…… 时隔一旬,再次踏入浮光院。里头伺候的人少了一半,然而,花是照开着的,姹紫嫣红,灼灼其华。 谢令仪抬步穿过院子,花间细碎的影子映在她的衣摆上,摇曳如春枝。 屋内月牙桌和闷户橱上也摆了几盘花,看着形状奇异,色泽艳丽。饶是谢令仪见多识广,此刻也觉得眼生。 不过,眼下也不是辨花的时候,她眼神粗略一扫,发现了平头案上趴着睡觉的人,头上还插了枝半死不活的三角梅。 谢令仪脚步放轻,慢慢走过去。 窗棂半边纱幔被他扯下来,充当枕垫。日光透过另一半未遮挡的格栅洒下,在他身上落下了闪耀夺目的星子。 一、二、三...... 天上的星子从未离她如此之近过,谢令仪一个一个的数过去,最亮的那颗恰好嵌在他的鼻梁上。 她鬼使神差的想要去收集,却在看到他脸上细细密密的丝线印子时停下。 咦,看来那纱幔的材质不是很好。 谢令仪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注意到案上还放了好几幅,墨迹未干的画。画纸层层叠叠,杂乱堆积。墨迹浓郁,力透纸背。 她顿时眼睛一亮,多看了星子一眼,没想到他还会画画。 她满怀期待地伸手抽出画,只稍稍瞥了一眼,脸上神情就五光十色,十分精彩。 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啐骂。 “这画的是什么丑东西!” 她指腹又捻了捻纸张,居然还敢用十两一张的砑花纸!她自己都舍不得用。 “这画的当然是狸猫。”闻应祈被她声音惊醒,起身揉了揉眼睛。 谢令仪一愣,看他一眼,又重新盯着眼前的画,好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这画的是狸猫?” “对呀。” “这一团乌漆嘛黑,毫无丹青之意,跟个黑炭似的东西是狸猫?” “没错。” 闻应祈点点头,盯着她骤然瞪圆的杏眼,手指着画,睁着眼睛说瞎话。 “您看这狸猫的眼睛是不是特别有神韵,又大又圆。就是奴的功夫不太深,画废了好几幅才勉强像个样子。”他说着,抬脚踢了踢地上被揉成一团的废纸,颇有些惴惴不安,“还请贵人勿怪。” 他还画废了好几幅! 谢令仪倒吸一口凉气,眼睛自动跟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瞧见地上好几团废纸尸体,她心都在滴血。 大概是她脸上心疼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受惊的神态也像觅不到食的狸猫,张牙舞爪乱叫。闻应祈第一次觉得生动畅快,嘴角悄悄勾起,又很快压下。 “贵人今日怎么有空来看应奴?” 他此话一出,谢令仪就顾不得心疼画了,瞬间想起了正事。 但要让她对着满地被糟蹋的银子说话,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再憋不住气,又罚他。 是以,她又坐回了之前的贵妃榻,皱眉打量对方。 不行,这样不行。 “你先去搬个凳子过来。” 闻应祈闻言一怔,似是没听清谢令仪的话,直到她又重复了一次,才犹犹豫豫搬来一个坐墩,然后试探性的放在谢令仪脚下。 谢令仪:“?” “你做什么?” 闻应祈眼神示意她,她往下一看,才发现贵妃榻下用来垫脚的脚凳,不知为何不见了。 他以为她是要站在上面,之前的小心思好像......被发现了。谢令仪耳根有些发烫,她咳嗽两声,说话也有些不自然。 “我是让你搬个凳子来坐,又不是让你......”后半句声如蚊呐。 “好。”闻应祈见她这模样,了然于心,却并未点破。只是又默默搬来一个圆凳,老老实实坐下,与她拉开了些许距离。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95 首页 上一页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