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见谢令仪脸色还郁郁寡欢,他蓦地提高声量,打断她愁绪,“现在是讲故事时间,注意力要集中!还有念念快躺下。” “方才的故事,讲到哪了?哦,对,说到那个鯈鱼②,它浑身都是墨绿色,叫起来的声音,与喜鹊相似,据说吃了它的肉,就能让人忘却烦恼,无忧无虑。” “那大......姐夫你吃过吗?”谢念合趴在床榻里侧,扑闪着两只圆眼好奇问。 谢令仪听了她的话,耳朵也偷偷往这边送。 闻应祈不动声色轻笑,心头大石总算落下,继而摇摇头,“没有,这种鱼很难找,据说早就灭绝了。” “好吧。”谢念合大失所望,“那姐夫再讲几个其他的吧,念念想听点特别的。” “特别的?好,那就再讲一个羬羊③的故事。据说从前西边有座山,名唤钱来山。山中有一种野兽,长得像羊,却有一条马的尾巴。当地的猎人偶然发现,这种羬羊身上的油脂,可以用来治疗干裂的皮肤,尤其是寒冬时节,涂上一点,便能抵御风霜。” “钱来山再往西八十里,就是小华山,山中长了一种叫萆荔④的草。这种草最喜潮湿阴暗,往往生长在岩石狭缝之间,形状有些像乌韭,吃了它能治愈心疾。” “符禺山背阴的北坡,有很多叫文茎⑤的树,果实像枣,可以用来治疗耳聋......” “......” 烛火昏黄,静静燃烧着,偶有夜风悄然拂过窗棂,吹动窗纸,沙沙作响。满屋静谧,只剩闻应祈低低切切的嗓音。 谢念合听得兴致盎然,偶尔插上一两句问题,谢令仪则缩在被窝里,半是听故事,半是困倦地放空思绪。 闻应祈说着说着,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发现她睫毛轻颤,眼睑半阖,好似已经睡去。 见状,他声音不由自主,放得更轻了些。 可他刚停下,耳边便传来谢念合奶声奶气的催促 。 “姐夫,姐夫,念念还要听,还要听!” “嘘!”闻应祈闻言,连忙伸手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压着声量道:“念念声音小点,别吵到大姐姐。” 谢念合听完,立刻抿紧嘴巴,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闻应祈又偏头瞄了眼谢令仪,见她睡容沉稳,并未被惊扰,这才低声道:“那我就最后再讲一个小故事,讲完,念念就得乖乖睡觉。” “从前有个小孩,刚出生不到半日,浑身是病,就被父母抛弃,扔在了荒山脚下。” “好可怜的小孩……”床上忽然传来轻浅的嘟囔声。 闻应祈微微一愣,垂眸一看,发出声音的却不是谢念合,而是谢令仪。 她半梦半醒嘀咕了一句,随即翻了个身,被子被蹭掉,手臂光溜溜地垂在榻沿,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烛光下,愈发纤细柔软。 原来还没睡着。 闻应祈叹口气,抬手替她把被子重新掖好,又将她手臂塞回被中,指尖不经意蹭过她掌心,察觉到一丝冰凉。他沉吟片刻,忽而缓缓道。 “白听了这么久,是该收点润口费。” 说罢,他手指便探进被褥,轻轻握住谢令仪手腕,细细盘弄把玩。掌心热度一点点传递过去,待她肌肤沾染上跟他一样的温度后,他才像是无事人一般,继续轻描淡写地讲下去。 “这个小孩一点都不可怜呀,他只哭了一个多时辰,就被刚打完猎的猎户发现。好心的猎户将他带回家,但他也不知,该如何安置这个血乎乎的婴孩。正巧,他的妻子是名医女,曾读过几本医书,便动手替这小孩医治。没过多久,这病竟真的好了。” “后来呢?”谢令仪迷迷糊糊问。 “后来啊。”闻应祈指腹来来回回,摩挲着她手心,望向她眼底的温柔,简直能溢出来,“后来,这个小孩非常幸运,娶到了自己深爱的人。他们还生了一大堆小孩,最后幸福地生活到老。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 他话音刚落,床上的人却又轻哼,似有不满,“不要......” “不要?不要什么?”她声音太轻,闻应祈听了好几遍都没听清,最后只得俯身凑近她耳边。 “小孩......”谢令仪混混沌沌,嘴里吐出两个字。 “好。”闻应祈闻言低笑,在她额头落下一记浅浅的吻,随即慢慢直腰,没有丝毫犹豫,“都听容君的,容君说不要,那就不要。” 他这一下,便错过了谢令仪呢喃的后半句。 “不要......一堆。” —— 翌日,谢令仪回去之时,就见谢念合和闻应祈两人,亲亲密密地黏在一起,嘴里说着悄悄话,见她目光扫过去,还双双若无其事,立即装出一副泰然自若模样。 谢令仪:“?” 不是,这才一夜,这迷魂汤到底是有多厉害? 她提裙正要上前质问,就听谢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堂妹。”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找了处阴凉的角落谈话。 “堂妹,我长话短说。近来朝堂上,已有不少人对妹夫不满,隔三差五便有言官上折参他。” 谢翊在谢承的运作下,早已入仕。 他瞥一眼谢令仪神色,缓了缓,继续道:“原本圣上是不大管这些事的,可上奏的人多了,他也颇有微词。前几日,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斥责了他几句。” 谢令仪听得眉头一皱。 “如此一来,底下的人自然闻风而动,这两天,上折子的言官又多了一倍。” 谢翊顿了顿,沉声道:“总而言之,你最好提醒他,近期注意点,别让人揪住错处。” 谢翊向来寡言,今日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还都是肺腑之言。谢令仪真心实意给了他一个笑脸,只道:“多谢堂哥,容君记下了。” 说来惭愧,谢翊托她照拂妹妹,可她并未出什么力,反倒是这位堂兄三番两次地帮她。 而且,身为妻子,自己夫君的事,竟还要旁人来提醒。 谢翊看出她的怅然,只平静道:“堂妹不必多想。玉章 自从入府,便开朗许多,都是你的功劳,我不过是顺手帮个小忙而已。” 谢令仪听完一阵汗颜。她哪有什么功劳?不过是与谢琼熟络之后,送了几本书,打发她解闷罢了。 “另外,祖母那边,我也替你遮掩过去了。上次你出嫁,府门前那群人闹事,她担忧了一夜。” 怪不得这次回门,祖母对此只字未提。谢令仪心下了然,对谢翊的感激又多了几分。 她原本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可祖母既没问,她便也乐得糊弄过去。 人生嘛,难得糊涂。 “堂哥如此恩义,往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好。”谢翊也不矫情,欣然应下,“堂妹的话,我记住了。若无旁事,就请回吧。” 说罢,他目光一偏,朝某个方向示意,“你若再同我说下去,闻首辅明日便该找个由头治我了。” 谢令仪顺势望去,果然就瞧见不远处,闻应祈脸色阴沉,眼神晦暗,死死地盯着他们,活像她是个不甘寂寞、红杏出墙的负心人一样。 她不自觉摸了摸鼻子,同谢翊辞别后,便慢吞吞朝他走过去。对方一靠近她,立马牢牢擒住她的手,然后耀武扬威般,在谢翊面前晃了晃。 谢令仪:“......” 幼稚! “好好好。”谢郜氏细细观察了一日,见孙女与孙女婿感情融洽,心下甚慰。待到日落,便满脸慈笑道:“时辰不早,容君该回去了。虽说期熠这孩子疼你,但你也莫要恃宠而骄,做些让他伤心的事。” 谢令仪正要点头,就听她话锋一转。 “还有,这子嗣问题……虽说你们才成婚不久,可——” “知道了!祖母!”谢令仪窥得苗头,立时出声打断,一副生怕闻应祈听见的害怕模样。 要不得,万一这只‘公兔精’听了去,又找到借口了。 谢郜氏被她这股着急劲儿逗笑,也不生气,仍笑着道:“罢了,知道便好。祖母在这儿,看着你们走。” 待马车驶远,她才敛起笑意,招呼身旁的听竹悄悄问,“昨夜烧的热水,容君用没?” “好像没吧。”听竹有些不确定,“水房的侍女们,等了一夜,都没听到主子叫水。” “怪了,怎么会没有呢?”谢郜氏暗自纳闷,“难道容君没看到那压箱底的嫁妆?” 谢令仪看没看到,她自是不知。 反正闻应祈是看到了。 并且,当晚回去,他就照着图册上的花样,压着谢令仪做了好几回。 倒真应了书中那句——粉玉壶中翻银浪,青龙杵内捣芬芳⑥。
第74章 心疼不已那束光,稳稳托住了他 谢翊果然没说错,接连半月,闻应祈上朝时间越来越长,退朝却越来越晚,甚至有好几次,是在月明星稀之迹才踏进府门。 每每归家,都是满头虚汗,手脚发颤,窝在她怀中摇摇欲坠,半天才能缓过一口气。 “怎么又弄成这样?” 谢令仪今日在内院等了他一日,甫一照面,又见他形容憔悴,霎时心疼的眼眶都发红,黑葡萄似的瞳仁,盈满点点水光,望向他的目光又气又急,“之前叮嘱过的,要谨言慎行,你都忘了?” 闻应祈充耳不闻,只懒懒倚着她,脸埋在她颈窝里,用力汲取一口暖香,片刻后,才疲惫开口,“娘子说的怎敢忘?不过是应付朝中那群老匹夫,需多略费些口舌罢了,所以才回来得晚。” “费些口舌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谢令仪听完,柳眉倒竖,面露不满,“你是去上朝,还是去赴刑场?” 闻应祈被她训得无奈,心里既甜又酸,不欲与她争辩下去,只低笑着,蹭了蹭她耳颊,带着几分撒娇道:“那容君这几日在家,见不到我,是不 是也无聊得紧?要不要我把念念接过来,陪你解解闷?” “算了吧。”谢令仪撇嘴,“念念还要去学堂,不好耽误她。” “那我明日把昌十接来,涎馋在他那,也可以一并带来。” “好。”谢令仪轻应一声,随即不再言语。刚好,她也有事要问昌十。 闻应祈听出她话里的怅然,心中苦涩,忍不住将手臂又收紧了些,揽着她的腰身,话带滞涩,“抱歉,是我无能,让容君受苦了。” “胡说什么呢。”谢令仪微微一怔,随即推开他,双手顺势托住他脸颊,认真望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原本就不爱出门,再说这府里这么大,几日也逛不完。就算逛完了,前面的景色又忘了,还可以再逛一遍。” 她语气轻快,可闻应祈听完,心中却越发酸楚。 元衡近日对他的打压,几乎已经到了明面上,他怕对方不守承诺,对谢令仪下手,索性直接紧闭府门,除了自己以外,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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